《元都残影》十月霜华

32、第二十八章：圉末撩人

　　“好热。”

　　午夜时分，爱牙失里从拥挤的床上坐起，烦躁地拉着寝衣大领扇着风，低头看到床边睡死的迈来迪，偶有轻鼾传来。

　　自可仁咬她脖子的事被她知晓后，她就变身日夜不离身的橡皮胶，稍有人靠近，她就机警的隔离，连皇祖身边的宦官爷爷也不放过。

　　她又不是香饽饽，一堆人上赶着趁热吃。反之，她与狗屎无差。

　　她的亲姊妹们巴不得与她趁早划清界限，见了她无不绕道行走，仿佛她身上贴着“小心恶狗”，敬而远之。

　　这些年在皇宫之中，王公之列，除了桑哥不剌那冤家和术忽难那怪才，真是再找不到其他愿意与她亲近的人了。

　　如今好了，迈来迪时时警惕，闲人免近，连她平时觉得桑哥不剌烦不胜烦，都开始有点想念他那张还算值得欣赏的脸了。

　　“说起来…最近真是没怎么见他啊……术忽难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爱牙失里想着想着念叨起来，身边的迈来迪翻了个身，嘴巴动了动，把她吓了一跳，转念又想，她有什么可怕的？她不过是觉得和她挤一张床太热，坐起来乘凉罢了。

　　看着两个人拥挤的床，她想起小时候和姑姑挤一张床上取暖的趣事。

　　至元二十二年的冬天太冷了，夜深炕暖的时候，姑姑冰凉的手会趁她不备就伸进她的领子里，她冻得惊叫，然后两个人蜷在炕上咯咯的笑作一团。猛然听到隔壁迈来迪发出声音，两人忙互相捂了嘴，瞪着两双大眼睛似有多么惊心动魄，只等着隔壁动归于静，两个人才钻进一床被子里憋着大笑，还不忘了挠对方的痒痒。

　　不由想得有些潸然，她坐起来，看着迈来迪睡得香甜，却燃起了儿时的探险之情。她轻手轻脚的躬身迈过迈来迪，又悄悄的拎起绣鞋，猫着腰，步步惊心地向门口挪动。猛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哼，她一个激灵冷汗出了一身，回头看迈来迪紧闭的眼睛，才悄悄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再一步一顿的往外摸索。

　　“呼……”她站在帐外望着漫天的繁星总算大口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的穿上绣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哦！公…主…”迎面走来一个侍卫笑呵呵要给她行礼问安，被她逮住胳膊拖到一边，连连嘘声。

　　“你想害死我！”她狠狠的拍在侍卫披甲的背上，震得她手指生痛，“你巡逻啊？”

　　“回公主殿下，是卑职巡逻。您这么晚了，这是……？”

　　“哪儿晚啊。”爱牙失里理直气壮的说，眼珠一转，指着天上，“你看，这会儿看星星正好。”

　　侍卫皱皱眉头，抬眼瞅了瞅一成不变的天空，星星有什么可看的？能吃吗？能喝吗？能当女人玩吗？不能。不能就什么都白搭。

　　唉，公主殿下再怎么跟奴才们熟络，说到底还是吟风弄月，高高在上的人物。当她是小嘎不豆儿的时候，她能骑在你头上跟你玩的，可如今长大了，必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您慢慢欣赏着，奴才告退。”侍卫冷笑一声，行了个跪礼。爱牙失里随手让他起了，自己也绕着宫道往外苑走去。

　　她还是第一次临近宫禁的时间在外面闲逛，路上遇见几个熟悉的奴才，皆恭敬的请安，然后小声叮嘱她不要走远了。

　　她笑呵呵的应了，心道这里左右都是皇祖的地盘，走得远了她也是识得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数着天上此熄彼明，你藏我显的星星，跟着繁星如锦缎的银汉迢迢，她想着太史院郭守敬早先教的月轨口诀，轻声背诵：“三辰五巳八五升，初十出末十三申，十五酉时十八戍，二十亥上记其辰……”

　　“欸？牛郎织女色青白，心宿红心照南斗……然后是什么来着？”她恍然回神，四周已一片寂静，回头见大营灯火已远如星斗，而这片草原星空却奏起夜曲，一盏盏星灯交叠熄灭，异常华美。

　　她不由得站在原处看得迷眩了，沉醉在逐一熄灭的烦嚣之中，眸色映入的不再是灯火繁华，而是星辰静谧。心也随之静了，如沉入了深潭，沁入了柔水冰玉之中。

　　她回身见其后有一汪深泉，她记得这一处，草深没足，有泉暗流，结于此处成为一泓。水甘常有鸟兽近来啜饮，泉水之中更有凝肤之物，宫中娘娘来此避暑时竞相取一瓢加入浴中，还彼此之间秘而不宣所用何水，实在可笑。

　　而失连答里就在这可笑的队伍之列。

　　“反正出了一身臭汗，不如我这个贱南蹄子给你污染污染这圣水好了！看你以后还嫌我打我的！嘿嘿。”她窃笑着动手除了身上仅一件的睡袍。这袍子是蛮子马可波罗来时设计的，迈来迪不知从哪里见了觉着好看，给她也做几件不同款式的穿着。

　　平日她不爱穿裙，偶然穿了一回新鲜跑去给皇祖看，那红毛蛮子居然在皇爷爷面前赞她有西夷公主之风华。这可吓坏她了，不过换身衣服，连皮肤眼珠子毛发都变了不成？结果满帐的达官显贵都笑话她，皇祖笑得最甚，结果她除了睡袍还留着穿，其他的都被她封存了。

　　随着月白色的肚兜落地，水面激起一阵波澜荡漾，水花扑通扑通地散落，溅在她探出换气的脸上、发上、肩颈上。

　　月亮突然掩不住好奇心，悄悄从云翳后探出头来，笑着瞧她不知羞的玩闹相，她亦睁大双眼望着它。

　　“鹊飞空绕树，丹轮殊未圆。
　　嫦娥望不出，桂枝犹隐残。
　　落照移楼影，浮光动堑澜。
　　枥马悲羌吹，城乌啼塞寒。”

　　清歌未尽，忽闻草间蹄疾。她忙收声沉入水中，月色撩人，白驹依稀，骖步盘桓，未离而近。

　　“……怪了，这边也没人。我再去那边找找看！”术忽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沉入深处，并未听清他又说了什么，只听水中传来大队人马绕开潭水奔向远处山林之隆隆音。

　　“呼……”爱牙失里在水下憋得几近窒息，好容易待到他们都走了，才敢浮出水面呼一口气。看看夜色已深，月明皎洁，她不敢再于此久留，万一闹得久了，让“恶疾”知道了，回去怎样都会吃番苦头的。

　　思及此，不疑有他，她连忙游出水面，赤脚踏在青草繁茂之上，凝脂含露之肤挂着月下晶莹，直奔池边放衣物处。却见月白丝兜，柰色绣裙，尽数握在远处白马伊立之人手中。

　　“偃蹇还未，窈窕暂见。秀色烂发，冶异绝俗……”他还欲惊赞月下神女，玉体娇躯，宛若出水芙蓉，目光迷离逡巡间，终凝固在她那张惊讶得娇艳的脸庞，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悠然滑落，滴落在她少女微隆的胸尖上，辗转落入足下青草之中。

　　他坚毅冷冽的面庞难得泛起罕见的淡暖，此刻骤然青白难辨，“爱牙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