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都残影》十月霜华

31、第二十七章：日月方除

　　“公主，你老实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弄的？”迈来迪将爱牙失里按在床上坐好，蹲在她面前严肃的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蚊子……蚊子咬的吧。”她嘟着嘴，事实上，她知道也只是一个猜测，每每想要下定论的时候，就羞怯难当。

　　“你让那和尚碰你了！”迈来迪一见她脸颊绯红猜到了大概，想想也是，当时可仁的衣裳不整，肩上更有公主手上的血渍，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碰…碰什么的？不可能没碰到吧？我帮他脱衣服……”她小声嗫嚅着，手里绞起身下的单子。

　　“啊？！你…你给他脱…脱…脱得衣服？脱…脱成那样的？！”迈来迪觉得脑袋轰然昏眩，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哪…哪样？我怎么知道？黑…黑灯瞎火的，我…我又看不见。”

　　“他…他有没有…有没有…不，肯定是做了，对你都做了什么？”迈来迪扶着额头，觉得事情越是问越是不敢听，可是公主的确是昨天晚上才刚刚来了初潮，那和尚必是未能得手才那般窘迫匆忙，可是…她的身子…被一个和尚碰了！“啊！佛祖啊！这种事，这种事！”

　　“迈来迪！你叫什么啊！”爱牙失里从床上跳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跑：“你自己胡思乱想好了，别拉着我！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我还没有给皇祖请安呢！哼！”

　　“欸！公主殿下！”迈来迪捉之不及，颓丧的瘫倒在床边，“是啊，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您叫奴婢怎能不担心啊。”

　　“臣拟定三日后启程，不过…皇上，真的不用继续……”阔里吉思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一凛，一手反掀帐帘，另一手僵在半空，幸而未不由分说砍下，只见爱牙失里探着小脑袋偷看被逮个正着，再见他凶狠的瞪视，她只得不好意思咧嘴一笑。

　　“嘿嘿，姑丈在啊。”

　　阔里吉思禁不住仰面翻眼，紧攥的拳头缓缓放下，后退半步让她进来。

　　忽必烈才紧张起来的神经，一见到她那张笑嘻嘻的小脸便放松下来。经过昨晚的一场虚惊，他不得不暗自承认年华不再的事实。战场上稀松平常的提心吊胆，年轻时喜闻乐见的刺激和考验，如今坐在这里的这个人，都已无力承担。他乐于享受万丈荣光，却再无力创造辉煌，而继任此位之人，却依然是未落之棋。

　　“小爱牙失里，你进来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万一被咱们大元猛将斩了脑袋该如何是好？”他笑呵呵的说着，招手让她过去。

　　爱牙失里见帐子里没别人，一溜烟蹿到皇祖的炕垫边上。

　　忽必烈还照着她小时候的喜好，随手抓了一个饼子塞给她，她拿在手里懒懒地瞧了瞧，闻了闻，皱着眉头扔回盘子里。又爬过忽必烈的膝盖扒拉起九珍食盒里的美味，左挑右拣地选了一块牡丹饼，还没坐好就一口咬下一半，大嚼特嚼。回头看阔里吉思那见了怪物似的眼神，本就白得怪异的脸更是青了一半，不明白他怎么了，只得叼着牡丹饼抬头询问忽必烈。

　　“呵呵，看来小爱已经不把你当外人了，很好很好。”忽必烈又冲阔里吉思招招手，让他随便坐。

　　“…皇上…关于刺客的事……”阔里吉思有些为难的瞅着坐在忽必烈腿边，将皇帝的御腿当靠垫的爱牙失里。

　　“啊！”不等阔里吉思请示完，爱牙失里大叫一声跳起来，“皇祖，刺客！刺客抓到了吗？！”

　　“抓到也没抓到。”忽必烈无视被她一惊一乍弄得脸色难看的阔里吉思，气定神闲的答道。

　　“抓到就抓到，没抓到就没抓到，哪有抓到又没抓到的，没抓到又没抓…呃，错了。皇祖在考小爱绕口令吗？”

　　“呵呵，叫他跟你说吧。”忽必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往后挪了挪，怕这丫头没轻没重，万一踩到他的老寒腿可就麻烦了。

　　“抓到的刺客，当时就已经自尽了。”阔里吉思诚实的答道。

　　“…自尽？”

　　“自裁，自杀的意思。”阔里吉思只是常务性地回答，并未注意到爱牙失里怪异的神色，带他想起她亲生母亲的死因时，已经追悔莫及。

　　爱牙失里低着头，脑海中的记忆已经陈旧得模糊。她记得娘经常望着窗外哭泣，极少笑，但那时的娘，端着酒杯三叩其首，抬头笑得异常美丽，异常朦胧，因为她已经想不起来，看不清楚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有时娘的容貌会与姑姑的重叠，有时她会连姑姑的容貌也记得不再清晰。七年，明明短暂，却足以磨灭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的身影。

　　“小爱？”忽必烈轻轻摸着她耷拉下去的脑袋，把她拉回了现实中，她脸上的失落颓丧都如同幻觉，耀石般的眼睛闪着纯真的光芒，甜甜的问了一声：“皇祖，您叫我？”

　　“嗯。”忽必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午膳就跟皇祖一块吃吧。”

　　“哦。”爱牙失里随口应了一声。

　　阔里吉思在一旁听着，总算明白她那上发揭瓦，偷吃供果的能耐是谁一手培养缔造的，全是皇上娇宠所致。不过是皇孙庶出的女儿，母亲还是那么一个身份，她何以在圣驾前毫无礼数，毫无敬畏，毫无……

　　他想着却看见忽必烈宠溺的眼神，从未见过的帝王的温柔，卸下了重重防备和算计，卸下了皇权巍巍和高不可攀，他似在弥补几十年来缺失的亲情，似在偿还挚爱的儿孙一个个含恨离世的罪责。

　　英雄。当今皇上无疑是大元的英雄，世代莫忘的开国明君，高处不胜寒，琼楼玉宇皆清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入者，便成了莫大的慰藉。

　　皇上有皇孙曾孙上百，连每个名字都难以记住，偏偏对这个丫头情有独钟。全部的原因，也许就是这成百上千的亲眷之中，只有她会在“午膳跟皇祖一块吃吧。”之后，简短的接一句：“哦。”

　　“贤婿，你也留下来一起用膳吧，你来的时候朕身子不爽利，也没去给你接风，你三日后启程，朕也不一定能亲自相送，今儿个一顿家常饭，算朕给你补的吧。”忽必烈随手擦掉爱牙失里嘴边的牡丹饼渣，笑呵呵的看她揪着自己的袖子把脸擦干净，还傻乎乎的呵呵笑。

　　阔里吉思突然想起太医院里他与爱牙失里的约定，人前与人后，原来这个丫头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叹笑着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