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吻》A戏子

8、警告

　　吕渊殷坐在病房外，心事重重。他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却仍忧心忡忡地回想——
　　老人说：“我就一个农村人，每天都要走几里的土路，来大城市路边卖橘子。”
　　“老了，眼睛不好，没看到车，下着雨更是看不清了。”
　　“我…我赔不起那个车的钱。”
　　老人眼里满是疲惫和滚烫的泪水，慌张地跪在地上用力磕头，一边磕一边说：“我的孩子不要我了，这么多年没回家看过我，我的生活费都靠卖橘子。我想着这个季节还有橘子，赶快卖掉，要不然我这一年的日子怎么过啊！”
　　老人脸上满是褶皱，身上脏兮兮的，鞋子大拇指还露着洞，头发花白，整个人因为蜷缩显得非常矮小，背驼得像小山丘，身高不到1米5。
　　吕渊殷把老人扶起来：“老人家，我没有让您赔钱的意思。”
　　“您每天都是这个点回家的吗？”
　　老人答非所问：“不好，不好卖！”
　　吕渊殷看了看老人的耳朵，发现少了一只，应该是没听清，便提高声音：“老人家，您平时都是这个时间段回家的吗？”
　　老人：“哦我！每天都是7点半回家。”
　　吕渊殷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司机把老人家送回家后，给吕渊殷拍了照片——老人的家是土楼，家里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房顶用塑料和茅草松松垮垮地盖着，很不牢固，地板是凹凸不平的土地，刚下过雨，又滑又烂、坑坑洼洼。
　　吕渊殷打电话给助理：“你明天去买一些生活用品和家电，再请几个人，我把定位发给你。”
　　“去帮这个老人改造一下，每个月再给他加5000生活费。”
　　小助理眼睛放光：“好的！老板。”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后，吕渊殷立刻上前询问：“请问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银川还好，只是轻微脑震荡。”
　　“银澈的精神很紧绷。我看过他以前的档案，认为应该是儿时的心理阴影形成应激反应，导致短暂休克，现在已经醒了。”
　　医生看了看吕渊殷：“先生，您的状态不太对，我建议您多休息。”
　　吕渊殷点了点头回应：“好的，医生。”
　　吕渊殷打开手机，已是早上5点，不知不觉他在病房外的楼道里坐了一个晚上。他起身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惫，但眼里的红血丝却直白地出卖了他。
　　吕渊殷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银澈的声音：“请…请进。”
　　他轻轻打开门，此时天空还未完全亮起，整个病房呈蓝灰色调，银澈没开灯，正静静地坐在床上，看上去很忧郁。
　　银澈没有看吕渊殷，直到他走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才机械地转头，僵硬地笑了笑：“吕....吕先生。”
　　吕渊殷看着银澈，心里越发心疼，轻声问：“刚刚吓到你了吗？”
　　银澈缓慢地摇了摇头：“我...我很好，没事的。”
　　吕渊殷：“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我让助理送了饭。”
　　银澈：“谢谢。”
　　此时房门被推开，银川走了进来：“宝贝，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银澈僵硬地摇头：“我很好，爸爸。”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银川惊讶地温柔抚摸着银澈的头发：“宝贝，你想到了什么？”
　　银澈：“我好像忘了一个很特别的朋友，他好像经常哭，身上都是伤。”
　　吕渊殷紧张地听着，直到银澈用失落的目光看向他，恍惚地说：“你……你们好像。”
　　吕渊殷感到全身血液像开水一样沸腾。
　　银川打圆场：“宝贝，这有点冒犯到吕先生了。”
　　银澈机械地说：“抱歉吕先生，冒犯到您了，我可能是太多疑了。”
　　吕渊殷装作若无其事：“没事，你好好休息，我还有工作。”
　　银川：“我送你。”
　　银川送吕渊殷到医院3楼后，两人分道扬镳。
　　此时，楼道里有一个女人和吕渊殷擦肩而过。这个女人是法国人，长相艳美、优雅端庄，却眉头紧皱、行色匆匆。
　　吕渊殷一愣：“她是画像上的女人。”
　　女人疑惑地皱了皱眉，在3楼梯间停顿几秒后，毅然决然地上了4楼。
　　伊兰打开门，慌张地问：“宝贝。”
　　银澈艰难地转头：“妈妈。”
　　伊兰放下手里的东西，捧起银澈的脸：“让妈妈看看。”
　　她看着银澈，心疼不已，随后抱住他：“宝贝，妈妈给你带了饭。”
　　伊兰连忙起身推过小桌子，把饭菜摆好：“宝贝，这是妈妈自己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你肯定饿坏了吧？”
　　银澈点了点头。
　　银澈拿着筷子的动作机械而不利索，伊兰的心像被针扎了似的。
　　此时，尹洛站在病床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这一幕，随后转身离开。
　　银澈：“妈妈，你不去看看爸爸吗？”
　　伊兰顿了顿：“现在他不在病房，我打听过了，他应该没事，你爸爸情况不严重，不用担心。”
　　银澈吞吞吐吐地说：“妈…妈，我…累了，我想休息。”
　　伊兰起身把碗筷收好：“好的，宝贝，妈妈就坐在椅子上看书，有事就叫妈妈。”
　　随着银澈入睡，伊兰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银川路过3楼病房外，见一个女人和一个成熟绅士的男人在对话，男人微笑且带有警告地说：“吕小姐，您的弟弟最近在医院。”
　　吕洁点了点头：“我明白。”
　　尹诺和唐穆分道扬镳，开车回到家，停车时发现尹洛的车也在车库里。
　　尹诺推开大厅的门，整层楼没有一丝光亮。他摸索着准备去开灯，一边走一边慵懒地说：“宝贝啊，你回家了，为什么不开灯呢？”
　　一个冰冷强硬的金属制品顶住了尹诺的后背。
　　尹诺举起手，调戏地说：“芜湖～被尹洛警官抓住了呢。”
　　他笑了笑：“宝贝在家里练枪很不安全，伤到自己了怎么办？哥会心疼的。”
　　尹洛冷笑：“哥，你很不乖。”
　　尹诺温柔地说：“怎么会呢？”
　　枪带了消音器，尹洛熟练地上膛，上膛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咔嚓”。
　　尹洛的枪口擦过尹诺的耳畔，“砰！”客厅角落的青花瓷瓶应声碎裂。
　　尹诺轻笑：“好枪法，宝贝。”
　　尹洛讽刺地说：“是哥教的好。”
　　尹诺又说：“可惜，重心不稳。”
　　他后退一步，将尹洛还未放下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握住尹洛拿枪的手，转身将他搂在怀里，低声说：“好久没有离你这么近了，宝贝。”
　　尹诺指引尹洛，枪口指向窗外刚想起飞的小鸟：“3！2！1！砰！”小鸟陨落。
　　尹诺猛地后退，扣住尹洛的手腕，转身将他抵在墙上。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呼吸交错。
　　尹诺低头，鼻尖几乎贴上尹洛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低哑：“好久没离你这么近了……宝贝，你还是这么香。”
　　尹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抬膝猛击尹诺腹部！
　　尹洛从容地从尹诺怀中走出，尹诺活动了一下身体说：“宝贝怎么了，不高兴吗？火气这么大。”
　　尹洛将枪抵在尹诺的胸前，尹诺脸上的笑意依旧灿烂，仿佛不痛不痒。
　　尹洛冷言：“哥，我和你说过，别动银澈。”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尹诺假装糊涂：“宝贝，你在说什么呢？哥哥有点不太能听懂。”
　　尹洛不明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还配了几张聊天记录。
　　尹诺低头轻笑：“你在监视我？”
　　尹洛的枪口抵上他的胸口，眼神森寒：“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
　　尹洛加重力气抵住尹诺，尹诺委屈地说：“宝贝，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尹洛见尹诺丝毫没有愧疚感，“砰！”一枪，子弹擦着尹诺的脚边射入地板。
　　尹诺依然笑盈盈地看着他，尹洛再次给枪上膛。尹诺以为他还会打向地板，却见尹洛将枪口对上了自己的下颚。
　　尹洛笑得很大声，因为他看到尹诺肉眼可见的慌张：“哥，你教的很好，重心这样应该就稳了吧？”
　　尹诺眼神惶恐：“宝贝...不...尹洛，把枪放下，你说什么哥都会答应你，听话好吗？”
　　尹洛冷笑：“可明明就是哥哥不听话。”
　　尹洛只要手指一用力，尹诺的心就像被捏碎了一样疼：“放下枪，哥哥会听话的。”
　　尹洛微微挑眉，一侧嘴角上扬，摇了摇头后退一步。尹诺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是真的会为了威胁自己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哪怕是不要命。
　　尹诺跪下：“算哥求你了，好不好啊？我们家洛洛最乖了，对不对？”
　　尹洛皱眉：“你是故意的？”
　　尹诺不知所措地说：“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只知道以前妈妈这样说的时候，你都会听她的话。”
　　尹洛手指紧了紧，尹诺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你还有脸提她？”
　　“哥，我小的时候你很喜欢教我数数，不是吗？”
　　“我们一起数数好不好？”
　　尹诺跪在地上发抖
　　“就像你刚刚杀死的小鸟。”尹洛轻飘飘地数着：“3！2！1！砰！”
　　枪发出了哑弹声。
　　尹诺颤抖着，脸色苍白：“不要，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真的很害怕。”
　　尹洛笑着说：“这里只有三颗子弹，你应该庆幸你刚刚杀了那只鸟。”
　　他很讽刺地说：“这只是一个开场白。”尹洛走近拍了拍尹诺的脸：“好梦，我亲爱的哥哥。”
　　说完，转身随手把枪丢在地上，冷漠决绝地离开。
　　漆黑的夜空下，空旷的大厅里只留下跪在地上发抖的尹诺。这一夜，尹诺睡得很不好，反反复复梦到自己的弟弟，以及噩梦般的倒数声。
　　第二天清晨，尹诺一上车就闭眼假寐，声音冷淡：“去公司。”
　　车子平稳行驶，可当他再睁眼时，窗外已是荒芜的郊外。
　　他猛地坐直，怒骂：“你他妈聋了？我说去公——”
　　话音戛然而止。
　　驾驶座上，尹洛单手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早上好，哥哥。你火气很大啊。”
　　尹诺的怒意瞬间凝固，转而露出惯常的玩味笑容：“宝贝，这是要带哥去哪玩？”
　　尹洛没回答，只是突然将油门踩到底。
　　引擎轰鸣，车速狂飙，窗外的景色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尹诺终于绷不住了，手指死死扣住座椅：“你为了银澈警告我，想让我体验车祸？我自己开！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何必搭上你自己？！”
　　尹洛从后视镜里看他，眼神厌恶得像在看一条肮脏的野狗：“因为……你是一只训不熟的狼。”
　　世界天旋地转。
　　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中，车身翻滚数圈，最终倒扣在绿化带上。
　　安全气囊爆开，挡风玻璃碎裂，血腥味弥漫。
　　尹诺头晕目眩，但求生本能让他挣扎着踹开车门，爬出残骸。
　　可当他跌跌撞撞冲到驾驶座时，车门锁死了。
　　“尹洛！！”他发疯似的用脚踹门，直到金属变形，才终于扯开一道缝隙。
　　车内，尹洛垂着头，鲜血从额角蜿蜒而下，染红了他苍白的脸。
　　尹诺颤抖着将他拖出来，抱到安全距离，才发现自己的衬衫早已被血浸透。
　　他撕下布料压住尹洛的伤口，另一只手拨打急救电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求你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怀里的尹洛呼吸微弱，像个破碎的玩偶。
　　尹诺发抖着说：“哥哥错了，你打我，骂我，我都无所谓，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怀里的尹洛昏迷着，没有任何回应。
　　尹诺将头部血肉模糊的尹洛抱上救护车，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到了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尹洛仍在昏迷，插着氧气管，头上包着药，手脚都有骨折，头部也有脑震荡。
　　尹洛三天没醒，尹诺在这三天也没怎么入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令他心如刀绞。他后悔，恨自己的意气用事，甚至闪过“要是早点认识银澈，把他弄死”的念头，但这仅仅是想象。尹洛这样的警告，让他再也不敢对银澈下手。
　　三天后凌晨两点半，尹洛在私人医院的VIP病房醒来。
　　他静静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监测仪器的滴答声，浓重的消毒水味。
　　真是讽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他最恨的地方。
　　视线微移，他看到了趴在床边的尹诺。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胡子拉碴，眼下青黑，西装皱得像抹布。
　　尹洛试着动了动，全身的疼痛让他轻轻“啧”了一声：“不如直接死了。”
　　尹诺猛地惊醒，抬头就对上了弟弟冰冷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声音发抖：“尹洛……还痛吗？”
　　尹洛嗤笑：“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种轻贱的关心。”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监护仪的荧光映在两人脸上。
　　尹洛忽然说：“好暗。”
　　尹诺立刻起身要去开灯，却被一句低语钉在原地：“别开，我不想看你假装无辜的脸。”
　　尹诺僵住，良久才哑声道：“我错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伤害银澈。”
　　尹洛闭上眼，没回答，静静聆听着尹诺的忏悔。
　　沉默中，尹诺小心翼翼地问：“车门……是你自己锁的，还是车祸卡死的？”
　　尹洛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自己锁的。”
　　他偏过头，在黑暗里凝视尹诺瞬间惨白的脸：“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尹诺恐慌地说：“不……不，弟弟，你不能这样想，不能……不能这么想。”
　　尹洛病态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锁你的车门吗？”
　　尹诺慌张地听着，尹洛继续道：“因为我要你背着几条人命，永远活在愧疚悔恨中。”
　　尹诺崩溃地跪在床边，额头抵着病床护栏：“我可以死……也可以活，全凭你一句话！但求你……别再伤害自己……”
　　尹洛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疯狂又破碎：“你得好好活着啊，哥哥。”
　　“没了你，谁来陪我一起痛苦？”
　　他猛地揪住尹诺的衣领，瞳孔紧缩：“知道我昏迷时梦见谁了吗？”
　　“是妈妈……她的脸淤青浮肿，手脚全是伤痕……她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去陪她……”
　　尹洛松开手，仰头看向天花板，轻声呢喃：“对啊……我什么时候去陪她呢？”
　　“她说她想我了……”
　　尹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都过去了……别怕，哥哥在……”
　　尹洛任由他抱着，眼神空洞：“我没有怕，只是累了。”
　　尹洛脱离尹诺的拥抱，尹诺坐回椅子上微微发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尹洛别过脸轻声说：“哥哥，我累了。”
　　尹诺起身准备离开，刚要开门，尹洛看向窗外，犹豫的蓝光撒到他精美忧郁的脸上，淡淡地说：“哥哥，把监控关了吧，我只想睡觉。”
　　尹诺走后，灰蓝黑暗屋内的角落没了那一点猩红。
　　尹洛望着窗外繁星，用舌头舔干了刚刚尹诺颤抖握着的手上他留下的一滴泪珠。良久，另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也顺势而下。
　　他看着刚刚尹诺坐过的椅子，自言自语道：“对不起。”
　　那一夜，尹洛彻夜未眠，而尹诺也没有回家，他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睁眼到天明。
　　那一夜，长廊空无一人，但却好像哪里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