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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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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月在哭。
项书玉迷迷糊糊听见了动静。
那些细碎的抽泣声让项书玉感到了一丝烦躁,但昨晚他被折得太累了,段枂又食髓知味,今早做完以后他只短暂地睡了一会儿,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紧绷到了临界值,现在已经没有太多力气睁开眼了,仍然停留在大片的混沌当中。
他忽然开始对段枂感同身受起来,难怪段枂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哭。
确实会让人心烦意乱。
但江夏月的哭泣声还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像是一定要哭到项书玉醒过来才罢休似的,项书玉实在没办法,只能强撑着将眼睛睁开。
他看见了苍白的天花板,和天花板上的吊灯,这里是他自己的房间。
大概是看见他醒了,江夏月总算止住了哭声,抽噎着说:“对不起,小书,妈妈只是情绪太激动了,我没想到你会从楼梯上摔下去。”
她总是这样,事后来道歉,可这样的道歉像是已经过了保质期,没有意义了,只是能让她自己心里好受一点而已。
项书玉沉默着,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顺着江夏月的心情说话做事,那样一定会助长了她继续下去的习惯,但过了半晌,他还是没什么骨气地说:“没事的妈妈,我不怪你。”
其实怪不怪的项书玉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说这种话能让江夏月心情好一点,是江夏月想听到的回答而已,这样,她就能早点把这件事情翻篇,放过她自己,也放过项书玉。
他长得像母亲,江夏月长得漂亮,已经快五十的人了,容颜却像是不会老一般,还是三十来岁的模样,皮肤很好,眼角也没什么细纹。
她确实没吃过什么苦,从出生到现在,也只是经历过不幸福的婚姻罢了。
江夏月抽泣着,用手指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又说:“小书,我也只是想让你以后过好一点。”
可是嫁进豪门怎么就等于过得好了呢?
项书玉不明白这个等式是怎么成立的,兴许只是江夏月自己总结出来的,没有得到过验证的自以为是的道理,但项书玉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你告诉妈妈,你昨晚和谁在一起?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项书玉摇摇头,“你情我愿。”
段枂没逼过他,还说要帮他找医生打抑制剂。
唯一逼过他的只有江夏月。
“没有就好,你和他断掉,以后别见面了,医生说你没有被标记过,等临时标记消失,你再让季烨然带你去见段枂,不然段枂要是发现你身上有别的alpha的信息素,他会对你没什么好印象的,这些上层阶级的alpha总是很洁癖的。”
她又开始讲她的计划了,似乎根本不需要项书玉的意见和想法,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安排得那么妥妥帖帖,像是只要按着她的想法去走,就一定能获得她想要的结果。
项书玉不知道为什么江夏月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这么天真,像是除了婚姻,人生从来不受挫。
顿了顿,项书玉又想,江夏月的人生确实没什么波折,被她的容貌与天真保护得很好。
项书玉还是沉默着,把江夏月这些话听进去了,又像是完全没听进去。
江夏月起身去外面接了个电话。
耳边终于清净了,项书玉抬起手来,手肘上有一片淤青,膝盖上似乎也有,隐隐作痛。
不知道后背有没有撞到那里,他总觉得后背也有点疼。
他忽然想给段枂打个电话。
这样的念头出现得很莫名其妙,项书玉也只是想了想,没有去做。
想也知道,段枂虽然给了他联系方式,但分开了,不一定还会再搭理他。
项书玉根本没办法琢磨透段枂的真实想法。
他抓着手机发呆,过了一会儿,江夏月欢天喜地地进来,又好心去给项书玉拿冷毛巾,说:“小书,来,妈妈给你敷一下脸。”
她之前打脸是有点用力了,项书玉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看着分外可怜。
项书玉只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估计没安什么好心。
“谁的电话?”
“你大哥,”江夏月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他回国了,今天项家请吃饭,让我们也一起回去呢。”
项书玉又觉得疲累:“妈妈,项俊远已经死了,项家哪有我们的位置,他或许只是客套一下。”
话音刚落,江夏月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声音又尖锐起来:“都叫我们去了,你怎么这么多话呢项书玉,你在清高个什么劲儿啊,当初没有项家养你,你哪出得了国。”
项书玉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了。
江夏月将椅子上的外衣扔在他身上,那点伪装出来的温情早散得干干净净,没什么好脸色:“快点穿了衣衫,我们现在就去项家。”
项书玉垂着眼,抓着外衣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但很快又泄气般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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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家现在的家业都在长子项含手里,项含常年国内国外奔波,做生意,以前项俊远还没死的时候项含便经常不在家了,项书玉没怎么见过他,偶尔几次见面,项含和项家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会关切地问一句项书玉的近况。
项书玉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哥还算有些好印象。
但项含喊他们母子去吃饭的行为还是让项书玉感到一丝惶恐。
站在项家大门外的时候,项书玉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这栋房子他之前跟着江夏月住过几年,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但也不是太坏,所以已经没多少印象了。
但现在让他和江夏月回来吃饭,又让项书玉想起赶走他们那时候尴尬的场面。
行李衣衫全被原配那个女性beta扔了出来,项书玉现在还记得对方站在二楼尖锐又情绪激动地叫喊,说:“项俊远专程把你们母子俩接回来恶心我,现在他终于死了,这些让人恶心的东西都给我丢出去!”
项书玉那时候就站在院子里,听着江夏月的哭声,心里却格外平静。
比现在,要冷静很多。
项书玉眼睫颤抖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迷惘地低下头去,却在手机屏幕上看见了段枂两个字。
项书玉出了会儿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竟然是段枂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给你找了个活,一个游戏项目的音乐组现在需要几支古筝曲,我和那边商量了一下,可以入职长期合作。”
“那个项目和我新项目也有联系,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很多。”
段枂没说价钱的事,大少爷锦衣玉食惯了,他自己不缺钱,以为项书玉也不缺钱,更没往项书玉缺钱这事情上想。
项书玉看着段枂的消息,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他那会儿真以为段枂是随口一说的,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倒是说到做到,真帮他留意了。
可是项书玉的心很矛盾,他总觉得这个活计来得有些不太正当,倒像是嫖资。
他纠结了一会儿,手指一直在屏幕上犹犹豫豫地敲打,打出一行字,说“谢谢”,又删掉,说“不用了”,然后再次删除。
半晌,还是段枂先没了耐心,回了消息:“你不想要?”
他像是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又说:“基础工资大概一万五到三万,觉得工资少了吗?”
项书玉打字的手指停了下来。
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项书玉,你在和谁聊天呢?”江夏月的声音里似乎有些不满,“我和你说话呢,你大哥来了,你好好和他相处,我听说项含之前和段家也有合作,说不定你还能让项含帮忙带你去见见段枂……”
江夏月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这些事情了。
好像什么事情她都能牵扯上段枂,项书玉这样的好脾气,听得多了,也已经开始厌烦。
他看见项含了,心里多少也有点紧张,匆匆回复了段枂一句谢谢便将手机放进了口袋。
那个叫项含的高大alpha已经迎了上来,彬彬有礼地喊着:“江阿姨,小书。”
项书玉总感觉项含的温和浮于表面,站在他面前时压力很大,以前就这样,现在也一样,似乎并不是错觉。
他硬着头皮回应道:“大哥。”
话音刚落,alpha带着点粗粝的手指忽然从他额角抹过,酥麻和温热顿时顺着皮肤蔓延,吓得项书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些许水汽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瞪大,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惶恐不安地盯着项含,警惕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项含像是没看到项书玉的回避,却也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动作了,只是带着关切一般盯着项书玉的脸庞看,温声问:“脸上怎么有伤?”
“不……不小心摔到了。”
项书玉难免觉得紧张,他慢慢记起来,似乎是段枂之前留在他腺体上的临时标记让他对其他alpha产生了抗拒。
想起那个临时标记和江夏月之前在家里的反应,项书玉下意识抬手捂了捂后颈,也跟着侧过身,避开了项含的注视。
项含看着他的视线太灼热了,他不习惯,只想躲开。
可项含还是没什么眼力见似的,又说:“很久没见你了。”
“嗯……”
“已经开始上菜了,”似乎是察觉到了项书玉的窘迫与不安,项含眼中多了些真切的笑意,终于大发慈悲转开了视线,对江夏月说,“江阿姨,先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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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回个谢谢?”
段枂皱皱眉。
段家今天也有家宴,他还在饭桌上,没什么餐桌礼仪地放着筷子,靠在椅背上翻聊天记录,心想,他似乎也没发什么会让人窝火的消息。
那个小没良心的omega,见面的时候那么热情,投怀送抱的,怎么在线上这么冷淡?
“阿枂,”段母伸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吃饭别玩手机。”
“回个消息就吃。”段枂没抬头。
但项书玉没再给他发什么了。
这和段枂想的不一样。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包养过别人,但他知道确认关系之后的正常伴侣该是什么样的。
怎么刚分开,这项书玉就这么冷淡。
段枂想了想,又给助理发消息:“查一下项家那个项书玉。”
“查什么呀少爷?”
“查他现在在干嘛。”
“阿枂,”项母叹了口气,又喊他,“你听到没有?”
“听什么?”段枂终于抬起脸来。
“你弟弟再过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和他商量一下和李家的婚事。”
“您让段林去就得了,”段枂满脸没兴致,“我对结婚不感兴趣。”
“你这孩子,结婚哪是什么兴不兴趣的事情……”
啰嗦的话都当了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母亲的那些话段枂甚至没放进大脑里进行分析思考便将其全都倒了出去。
他从前一直觉得结婚谈恋爱都是小事,以前没想过结婚,以后可能也不会想。
但现在又不同了,他刚答应了项书玉做他男朋友,虽然自己也只是想着玩玩,没有太当真,但他男朋友现在不回消息,段枂还是觉得有点心烦。
他想给项书玉打个电话问问,总不能是那会儿没送他到家门口,他和自己生气了吧?
在床上的时候没觉得项书玉会这么小气,他好像生来就会包容体谅人一般,有时候段枂觉得太紧了难受,他迷迷糊糊地还会自己想办法放松容纳。
这样的人,段枂几乎想象不到他和别人生气的样子。
但他又想起来那时候在浴室里,项书玉蹲在地上一边簌簌掉眼泪,一边怪罪他搞黄了他的演出。
段枂眼前浮现出项书玉潮湿的眼睫和红润的面庞,他喉结动了动,起身去了阳台,给项书玉拨去了电话。
项书玉没接。
他手机放在了口袋里,项家的家宴没那么温馨,冷冰冰的,谁都不说话,像是互相看不顺眼,只能听见动筷和咀嚼的声音。
项书玉便将手机铃声关掉了。
他吃得没什么兴致,本来就有些挑嘴,满桌子菜就两个他稍微喜欢的,却放得很远,放到了二哥项明那里。
这个项明一向不喜欢他和江夏月,以前项俊远还活着的时候把他们母子安顿在了项家,那时候项明就总是欺负项书玉。
故意绊他让他从楼梯上滚下去,在他的水杯里放虫子蚂蚁,把他的作业本扔进喷泉池子里,甚至还会撕掉学校发给项书玉的三好学生奖状。
项书玉和江夏月不同,江夏月是项俊远的情人,她受了委屈,项俊远爱她,会维护她。
可是alpha很少懂得爱屋及乌,项书玉对于他来说是另一个alpha的种,他没必要关注一个带着别人基因的拖油瓶。
项书玉在这里生活,过得还不如从前和父亲挤出租屋那么舒坦。
直到江夏月有一天突发奇想,说项书玉该去学点什么,于是便求着项俊远把他送出了国。
项书玉想,或许就是江夏月也觉得自己是个拖累,才会想着把他送走。
项俊远死了,她没有依靠,才又想起他来。
可他在国外学校的那段时日,不得不说,确实要舒心很多。
项书玉吃得心不在焉,吃得也很少,只觉得胃越来越疼。
他兴致缺缺,发着呆,碗里却忽然多了一块肉。
坐在身边的项含主动给他夹菜,小声问:“怎么不吃了?”
饭桌上太安静,项含的声音虽然轻,但别人也听得见。
项书玉没好意思说话,只是摇摇头。
项含不知道他摇头是个什么意思,他揣测着,视线却落到了项书玉因低垂脑袋而暴露的脖颈上,那上面满是斑驳的犬齿印与吻痕。
项含的眸底一时间变得深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