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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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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落地在离旌旗百米之外的雪坡。
鬼界本无四季,此处的地界更是难分节气。两人逆着纷飞雪片拖着步子前行,只见那梅色旌旗猎猎翻飞,一直到走近了,才得以看清上书“雪林驿舍”几个字。
“真是奇了,”花夜雨小声道:“这雪林鬼帅不设关隘军队,只设个小小的驿店当作要防,当真不怕人带兵来攻吗?”
方逢霖并未回答,反而在心中传音:“小花将军如今换了模样,还是传音比较方便安全。”
花夜雨反应过来,方才换衣裳时顺便将身上所有的饰品一并收了起来,包括额前那颗绝音垂珠,暂且容忍一时。
“小花将军在人间的时候可听过话本子?”方逢霖传音问道。
她点头:“当然听过。”
方逢霖故意低下声音,带着几分悚然的意味,到:“岂不知多少英雄豪杰都折在荒村野店?蒙汗药浇的是离魂灯,素包子裹的是怨鬼胎。”
所幸花夜雨失了眼睛,否则听了他的话,她必得翻上一个大大的白眼。
“恐怕要让君上失望了,别说是话本子里的,就是真的,也吓不到我。”以她人间一世,鬼界十年的经历,这点唬人的话本子根本算不上什么。
两人行到驿店门外,门是以漆黑朽木所制,狂风不止,店门跟着发出迟疑的吱呀声,除此以外,全部声响都被大雪掩埋。
花夜雨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正欲再敲时,方逢霖已毫不顾忌地踢开店门,急迫地将她推进去,花夜雨一时没防备,差点踉跄,回头低声愠怒道:“干什么?”
方逢霖冲她摇摇头,传音道:“小花将军可曾见过流民像将军这般讲礼?饿极了,哪个不是像蝗虫过境?”
他说得有道理,花夜雨自知太过鲁莽。稍稍松了神色,跟着他一起在驿店搜来搜去。
两人找了半天,驿店并无一人,木柜里倒是摆满了蜡白的香烛,摆放得异常整齐规律。
方逢霖毫不客气地抽了数根香烛出来,和花夜雨席地而坐,将白烛哗啦一下平摊在地上,兴奋道:“吃吧!”
阴鬼的饮食和人间不同,成了鬼之后自然不必再食用五谷杂粮,但阴鬼也是灵体,自然也需要靠着外力维持所在——这香烛便是极好的食物。
花夜雨拿起那手臂粗的蜡白香烛放到面前,嗅了嗅,味道还不错。
只不过,没多大欲望,更准确地说,没有什么必要,以她现在的灵力,根本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来维持灵体所在,方逢霖也一样。
咔嚓一声脆响,方逢霖已掰断香烛,边嚼边嚷道:“快吃快吃!”
“真是蝗虫,也不怕噎死!”花夜雨心中暗道,嘴比脑子快,骂完才想起两人还在传音。
不过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因为方逢霖吃得实在太香,的的确确像个饿死鬼。
花夜雨轻声笑了笑,将香烛横在嘴前,也开始嚼起来,胃口不大,但速度快,和方逢霖毫不顾忌的做派不相上下。
两人嚼得正香,这寂静如棺椁的驿店中忽然响起冰凉的铁链声,一顿一顿的,似从地底传来。
“来了。”花夜雨传音道。
“没有人。”方逢霖答。
花夜雨凝神细听,除了那铁链相撞声,还有拖着步子往前走的声音,一步一撞,像是有人脚腕上带着厚厚一层枷锁。
那声音一步一顿,缓慢逼近,刺拉着耳朵。
“一定有人。”花夜雨万分相信自己的耳力,肯定道。
方逢霖道:“没显形。”
花夜雨集中精神仔细听,啃食手里香烛的速度缓了下来,那声音已近在眼前,仿佛就横在她和方逢霖之间。
“放下。”
冷哑的声音仿佛是贴在花夜耳边说的,虽然有了防备,但骤然听见如此悚然的声音,花夜雨自觉心中一紧,更何况她此刻是个逃难到北方的流民,她猛地一抖,手中香烛落地,起身便要跑,急中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演得还不错吧。”她带了些得意传音道。
“别过来!”方逢霖冲过来将花夜雨护在身后,继续对前方高喊道:“你要伤了她,我就跟你拼命!”
两人装腔作势,一副患难与共的模样,像是话本子里情谊深厚,许了终身的少男少女。
花夜雨突然想笑,做鬼倒是比做人的规矩少得多,放飞自我的机会也多得多。
她不怕,但是好奇,面前这个戴着镣铐还会说话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形销骨立的老鬼。”方逢霖传音解答了她的疑惑,无所谓道,与方才夸张焦急的喊声简直天差地别。
“我、我们只是来投奔雪林将军的……实、实在太饿了,才偷吃了香烛。”花夜雨入了戏,缩在方逢霖身后,磕磕绊绊道。
那老鬼向前一步,脚下铁链哗啦啦地响,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小儿天真。”
那老鬼转身前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像嘲讽又像斥责。这一句极轻,却逃不过花夜雨的耳朵。
她畏畏缩缩地试探道:“那、那我们还能继续吃吗?”
那老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拖着铁链,迈着步子,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当是默认。
花夜雨捧起散落一地的香烛,重新小口小口地啃起来,方逢霖倒是沉默不语,也不像刚才那样,大剌剌地啃嚼,只是拿着根香烛,似在想什么事情。
“君上,你有没有感觉他的灵力不对劲?”花夜雨边继续扮演着流民的角色,啃着香烛,一边脑子转得飞快,跟方逢霖传音。
方逢霖回道:“嗯。此人的灵力不太完整,倒像是从什么鬼身上剥离下来的。”
两人才交流一句,那老鬼又拖着步子从厨房中走出,右手拿着一只黑漆漆的坛子,左手拎了两只破碗。
老鬼枯枝般的手指扣住碗沿,放到两人面前,又掀了坛口黄符,从里面倒出铁锈般红色的液体来。
“饮。”他将破碗被推到两人面前,“北地苦寒,需热酒驱阴。”
花夜雨捧着那只破碗,欲悄悄地用灵力探一探那所谓的热酒之中是否什么古怪,再决定是否饮下。
“我们喝不了酒。”方逢霖直言。
这么直接?花夜雨心道,那这老鬼能放过我们吗!
方逢霖继续说:“我和阿妹还小,根本没喝过酒,逃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肚子里什么货都没有,这一杯酒下去,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见状赶忙配合拿出生前跟父亲兄长撒娇的语气,道:“是啊是啊,老前辈就放过我们姐……兄妹二人吧,求求您了。”
铁链哗啦一声响,那老鬼竟真的把两只碗收了回去,将酒坛盖子封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哗啦哗啦地又走回厨房。
花夜雨呆在原地,没想到这老鬼这么好说话,又念及他脚上的枷锁,一时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不一会儿,那老鬼又从厨房里空手出来,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像根削尖了的蜡白香烛钉在地上。
他开口:“黑雪林入口已封,明日辰时才开。”
方逢霖无所谓道:“那我们明日再去,今夜就在此处求个歇脚的地方,不知老前辈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老鬼睨了方逢霖一眼,呵出口冷气:“可以。但有一点,”他警告道:“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可离开房里半步。”
“自然,”方逢霖不住点头,“我和阿妹胆子都不大,绝对不会没事惹事。”
花夜雨听着他的话,心里明白,等到了夜里他一定会起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敷衍着。
若是她提前不知道,估计想破脑袋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带着些懦弱痞气的人和修道归来的鬼君联系起来。
她转而问那老鬼,“老前辈,你既是这店的主人,为何身披枷锁呢?”
按道理,致死伤会在成为鬼并凝出灵体后保留。例如她花夜雨腹部和背后各有三道因天劫留下的灼红暗疤,方媚心口出的数十道箭伤……
可像枷锁这类外物是绝对不可能在死后还留在灵体上的。
那老鬼沉默转身,花夜雨以为他不答,便不再追问。
那老鬼忽然开口,死气沉沉,“罪人就应该自戴枷锁......永不超生。”
他说完朝左侧一指,沉重的铁链被拉扯得哗啦乱响,“你们去那间房。”
方逢霖点头称好,将花夜雨扶起,不再追问,两人一道按照老鬼所说进了那间不大的厢房。
房子里没什么特殊的陈设,只一张炭黑色的石床,旁边是一盏生了锈的油灯。
方逢霖啧啧摇头叹道:“这可真是油尽灯枯了。”
花夜雨盘腿坐在石床上,问道:“这老鬼身份存疑,必不简单。但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呢?”
方逢霖摇头道:“与其说他不简单,不如说他背后那人不简单。他全身灵力都是从另一人身上剥离下来,居然还能控制意识,和我们聊的有来有回。”
花夜雨道:“那我倒要看看,今天夜里会有什么名堂。”
入夜,风雪声并无半点消退。
黑潮铺天盖地,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呼号声中,屋外忽然传来几声铿鸣。
“有人在舞剑。”花夜雨对兵器的声音最为敏感,肯定地说,“是那老鬼。”
屋内极静,无人应答。花夜雨忽生忐忑,伸手向前探去,登时被人握住,她心中一紧。
“不是。”方逢霖的声音传来,她竟然松了口气,可眨眼间却又被他的下一句惊得提心在口。
“一个男人。无脸的年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