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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圣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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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帕子摸起来好舒服,就连上面的刺绣纹样摸起来也不剌手呢。”
元蓁蓁像是被吸引了。
手帕上排列整齐有序的万字纹样,或左旋或右旋,线条规整有秩序,且万字纹又寓意吉祥不断、万福万寿,无论从使用感还是寓意上来看都是一件十分美好的物件。
不像是京城时兴的款式。
康嬷嬷此时也凑了过来,跟在秦罗衣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什么样的物件没见过?可独独对这块手帕,她竟也毫无印象。
“老奴没有见过,兴许是大将军征战北狄时,从某个部落里拾回来的吧。瞧这质感,倒像是某个贵族公子用的。”
“想来也是。”
元蓁蓁又细细端详了一遍,一般姑娘家都是更喜好漂亮的花鸟纹,再不济也是云纹、海水江崖纹,相较起来,万字纹倒是显老气了。
除了那条手帕,库房里其余的东西也没什么能勾起元蓁蓁的兴趣。待下人们搬好箱子后,几人便离开了。
忙忙活活了好多事,可抬头一看,不过才晌午。
因着上午朝食太饱,秦罗衣原定的下午礼香时辰延后了些,如今恰好时辰差不多了,故而康嬷嬷道了礼后,便朝佛堂方向去了。
“哎呦…可算是躺回我的小床了。”
元蓁蓁只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干,双腿仿若灌了铅一般沉重。她连外衣都懒得脱,掀开床帘后便一头栽倒在上,整个人呈“大”字摊开。
后脚进来的四喜一听,随口接道:“娘子这床还嫌小啊?奴婢看着,都快有元府三倍大了。”
有这么夸张吗?
元蓁蓁不信,双手在胸前合十,然后就滚了起来。
”嘿咻,嘿咻,嘿咻,嘿咻,嘿——咻!呼…”
她仰躺在床板旁边,手脚并用爬起身,两只眼睛像小狗一样又光又亮:“还真有诶!我足足滚了五圈,才从头滚到尾!”
四喜一脸黑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娘子方才都干了些什么。
宝铃则是藏都不藏了,捂着嘴偷笑。
“这床当然大了,若是不够大,以后哪能躺得下娘子与将军两个人。”
四喜更是胆子大,凑到元蓁蓁面前托腮调侃:“娘子如何,这床睡得还踏实不?好歹也是将军住过的院子,将军生活过的屋子,再加上将军睡的床,是不是枕头上有将军的味道,让您睡得更安心了?”
四喜张口就来,枕霞院的寝具早就换成新的,那合欢鸳鸯枕更是只有元蓁蓁睡过。
可元蓁蓁的脸还是瞬间红透,只觉得身下的柔软的被褥仿佛都成了热锅里的烫油,灼得吓人。
“四喜!你,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他睡过的床有他的味道…我不睡了!”
掰着手指头算,虽然只在元蓁蓁身边服侍没多久,但宝铃已然拿捏准了自家小主的性子——充其量就是个容易害羞的挠人小狐狸。
美则美矣,一旦混熟了,就能放心撸毛。
一个呛来一个哄,宝铃很有眼力见地接过话茬,开始“撸毛”:“娘子放心,这床褥子奴婢昨日就已经全帮您换过新的,床架子也都用清水擦拭,连床缝都没放过,绝对没有味道。”
“就是啊,再不济也要等将军凯旋归来,用过后才行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瞧这一个个如老鼠偷油,吃香的劲儿,元蓁蓁哪能觉察不到婢女们在笑话自己。
她先是狠狠敲了四喜一毛栗子,然后朝宝铃挠了一爪子,直接仰躺耍赖:“我才不管呢,反正如今楚聿不在,这房间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是是是,娘子说的是。”
俩婢女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像宠孩子般。
就在房间内气氛和乐之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极速从门外闯进来,以风驰电掣之势在房间里穿梭,眨眼间就已经窜至雕花床旁。
“呀,小黑——”
焦急的女声传来,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锦中。
“娘,娘子恕罪,小黑实在是太皮了,犬笼实在是呆不住,奴婢和文雀姐姐已经跑得很快了,也追不上它。”
元蓁蓁还道是什么呢,她在床上挪啊挪,刚翻了个身,转头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中午好呀,小黑。”
“汪,汪!”
昨晚几人就已经将小黑彻彻底底的洗了一遍,清洗后的小狗毛黑得发亮,元蓁蓁非常自然的就为其取名为小黑,连带着下人们也跟着这么叫。
“当然是要叫小黑的啦,难不成,真要大伙看着我对小狗喊郎君啊?那我可不是还没进门三日,就要被打包回府了。”
此乃元蓁蓁原话。
小黑奋力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凑到床边。像是看出了她的疲惫,小黑先是呜咽了几声,紧接着抬起前爪搭上床沿。
“娘子…”
四喜怕小黑挠坏衾套,刚想上手抓它,余光却瞥见元蓁蓁轻轻摇头,“不要紧。”
全然不知逃过一劫的小黑,后腿蓄力一蹬,小身子轻巧地翻了个滚,转眼间跳上了床,“汪!”
“小黑真棒!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破坏我的衾套的!”
元蓁蓁张开手,稳稳抱住朝她扑过来的狗狗,小黑也是兴奋的不行。
小狗天性活泼,元蓁蓁没打算圈养,只是初到公主府,头几天总归是要注意。
四喜和宝铃笑着退出来,对着台阶下一脸无措的锦中道:“先由它去吧,以后多备些清水,勤替小黑擦擦爪子,估计以后还有的是爬床的劲儿。”
锦中认真点头,转身就替小黑去找空盆了。
湿漉漉的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轻舔着元蓁蓁的手指,柔软无骨的舌头划过皮肤,痒不可耐。
“哈哈哈!好痒啊小黑。”
疲惫似乎消失了,元蓁蓁就这么半躺在床上同小黑玩起来。
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绕圈,嗅觉灵敏的小黑前爪抬起,努力仰起粉嫩的小鼻子,竟也跟着一个劲儿转起圈来。
“有这么香吗?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把我的手认成了狗骨头?”
元蓁蓁话音刚落,手臂瞬间一僵,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她是不是无意识之间连自己都骂了?
她不由发笑:“呸呸呸!真是早上惊魂未定,不仅在殿下面前口误,就连在库房时也差点出了乱子。”
虽然她机敏在秦罗衣面前圆了过去,可这才进门第一天呢,还要提心吊胆到什么时候?
“可怎么办呢…这替嫁的活儿真不好做,早知道就从冯氏的手里再狠狠刮一笔了。”
元蓁蓁越想越气,小黑在她面前欢脱地厉害,一身黑亮的毛发油亮得不行,很容易将让人联想起传说中某位黑皮将军。
“他真有这么黑吗?”
“万一真人黑如焦炭,生的五大三粗不止,性情还鲁莽暴躁,把行伍中那套用在日常生活里,那我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猛地起身,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随后趿着鞋快步走到墙边书架。小黑以为元蓁蓁是在和它玩游戏,摇着尾巴就跟了上去。
书架,柜子,抽屉,连衣箱都快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不见她想要的。
“奇怪,这难道不是楚聿的房间吗,怎么连一张他的画像都没有?”
元蓁蓁不甘心地再次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遗漏之处。可她的身体突然一滞,紧接着又快速转身。
“这怎么…”
就在她迟疑之际,一道身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四喜一进门就看见了站在书桌前的元蓁蓁,还没来得及奇怪她怎么没在床上休息,便急忙道:“娘子!你快些来看看,宫里头来人了!”
元蓁蓁的心里瞬间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快帮我更衣。”
庭院中,枝头上的鸟儿悠然自得得啼鸣着,婉转的鸟鸣一声接一声,衬得本就寂静的公主府更加静谧深沉。
靛蓝蝴蝶暗纹在花间飞扬,元蓁蓁黛眉紧蹙,额头上因疾行微沁出汗珠,身后的四喜神色同样焦急,脚下碎步紧紧跟随。
宫里头来人?而且还是陛下点名要见她。
想到这儿,元蓁蓁走得更快了些,要不是顾及少夫人颜面,她恨不得拎起裙摆就跑。
“哟,这位想必就是元大人的女儿了。”
刚跨过门槛,院子中央就站着一位绯色公服的宦官。
只见那宦官转过头,身形修长笔直,狭长的脸上,两颊微微凹陷,颧骨愈发突出,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仿佛只需一眼便能洞察真身。
“瞧奴才这记性,如今是该改口唤楚夫人了。”
见那人拍脑袋佯装歉意,元蓁蓁抿唇不语。
头一回见宦官,拿捏不准此类人特性,只是觉得他的声线真如坊间传的那般尖锐,听久了耳朵有些不舒服。
她微微朝他点头,回了方才欠身礼,道:“公公安好,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孙怀恩脸上浮着仿若镌刻好的微笑:“夫人昨日大喜,陛下与长公主素来亲厚无间,想来也是想见见您。”
“夫人同奴才走一趟吧。”
元蓁蓁顿时思绪万千,她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点名要见她。但之前她貌似在林宫正那听过,若是嫁入将军府,多半要去陛下面前过过脸的。
兴许只是循例讨点赏赐回来?
康嬷嬷此时也收到消息,急忙从佛堂赶了过来。
原本还以为是底下人报错信,没曾想一看,院子里立着的居然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孙怀恩,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少夫人,不然我先去跟殿下说一声,就说…”
“不必了嬷嬷。”
元蓁蓁哪还有什么不懂的,陛下这一遭就是要单独见她,任谁来都没用。
她安抚地朝康嬷嬷摇摇头:“不必惊扰殿下,陛下亲召,大抵是想要见见我这个侄媳妇,究竟配不配得上将军为人,说不定陛下见我长得讨喜,还会赏不少好东西呢。”
“不过是循例参拜,很快就回来的。”
这最后一句话,元蓁蓁是看着孙怀恩的眼睛说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
孙怀恩的笑容并未消减半分,他也不接话,只是甩了甩拂尘,右手往门口的方向一挥,尖着嗓子道:
“楚夫人,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咱家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