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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风暴更为猛烈 ...

  •   待到四月桃花开尽,封仵作带着十二回到了银泽岛,上岸时天已至暮色,昏黄的晚霞斜插入海,晚星点点。

      两人一路行来,沿途屋宇焚毁,梁柱倒塌,农田荒芜,杂草疯长,直到绕过祠堂南面的废墟,依稀见着村中亮着几盏小灯。

      “是封姨吗?” 一圆脸汉子擒着火把,从小丘后面绕了过来。

      “是水生吧!”封仵作出声道:“路上耽搁了一会,我们来迟了。”

      戒备的目光扫过水生,十二认出是对簿公堂的“仇人”,当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十二,”封仵作轻轻按住十二的肩膀,“船停在离鹦鹉涯不远的海谷里,你先去船上等我们。”

      独自走在银泽岛的长满荒草的泥路上,十二恍惚回到了那一天的夜里,只不过今夜月色融融,草木散发着清甜的芬芳。

      “呼”一股腥咸的凉风从海上吹来,迎风摇曳芦苇丛遮住了他如鬼魅一般的身影。

      伸手,他将纤白的玉指浸入藏匿珍珠的水中,指尖刺骨而冷峭。

      缤纷交错光影荡漾开来,冷冷映在他孤寂的眸子里,尤自带着死亡的气息。

      背上笨重的木匣子“哗啦”沉入水中,浪花四溅。

      ……

      鹦鹉涯的水高高涨了上来,十二注视着海涯边的小舟,那上头闪着两三个人影。

      “你去哪里了,水生带人去寻你了,”封仵作早在船头等得望眼欲穿,这会见到十二急忙迎了上来:“天这样黑,你是不是摔去泥地里了?”

      借着月色,她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十二的目光却越过她,一味打量她身后的双桅渔船。

      “船不对!”十二一字一顿道。

      “这是接我们的船,七桅船还在外头呢!你且安心些。”封仵作笑道。

      “对了,水生娘子做了好多油果糕点,你喜欢哪一种,我们多带一些。”封仵作拉着十二胳膊上了船……

      渔船行驶过深水湾,沿着蓬海的海岸向东出发,约摸行驶了一夜,到了一处岛中海市,双桅渔船立时换成能远航的七桅船。

      一行人修整一日一夜后,新船启航,渐渐驶出了悬云国海域。

      船一入了海,周边的景致便一味的枯燥起来,除了蓝天便是碧海,到处汪洋一片,总也没有尽头。

      短短不过七日,十二看腻了日升日落,月亮和晚星,也数腻了变化无常的白云。

      可他还是喜欢爬上高高的舱顶,双足划踩着海风,他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必说。

      肆意的海风扬起了他的乱发,和暖的日色浸在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平添了一抹璀璨的星。

      到了第二十五日,船只路过碣石岛海域之时,海面上的商船或渔船多了起来,这不得不勾起他血管里蓬勃的欲望,还有那海风都吹不熄的斗志。

      他好几次想撬开船上锁兵器的小仓房,偷出半丈长的鱼枪和那能砍掉人脑袋的斧头。

      他想效仿前船长麻虎,拦住小渔船劫掠,或是截停商船,一股脑将船上的人都赶下海。

      可往往这个时候,封仵作会热情洋溢地向别的船只打招呼。

      她用略带沧桑的嗓音和干练的处事风格,还有一颗妇人的慈爱之心,和海上形形色色的人交易。

      她用悬云国特有雕花竹哨、罗绢风筝,换来一大桶海虾,凤尾鱼等海味。

      或是用米面换来他们所需的瓜果蔬菜——这当中还有十二最爱吃的蜜糖果子。

      每每十二吃着别的货船换来的零嘴,再看到海船上的人热情地同封仵作告别,他总是会陷入深深的疑惑。

      原来海船之上的交流,不只有抢掠,还有交换,前者在哭,后者在笑。

      坐在船尾思忖五天后,十二第一次走进了“水生”的地盘,他们一行五人,在上船伊始,就和十二分了地盘。

      十二占据船尾一大片地盘,他们则住在船头舱室,负责驾船,升帆,降帆,观察风向等航海之事,封仵作负责联络两处,也负责船上的伙食。

      十二迈进船头的舱室时,金篱和雷禾正在下棋,他们正为一颗白棋争得面红耳赤,水生娘子翠卿和封仵作正在择菜说话,水生和一位名唤金宁的渔民在修补渔网。

      “十二?”是封仵作率先发现的他,她放下绿菜叶子,略带薄茧的手指将水渍擦围裙上:“你怎么来了?”

      船舱瞬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十二。

      “东南海域的云层有风暴!”他冷冷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一船的人立时沸腾了,水生马上跑到甲板上去望定风旗,金宁捧着罗盘,金篱和雷禾去解帆绳,翠卿和封仵作迅速固定舱内物品。

      须臾之间,风速迅猛,天色也随之擦黑,闪电时不时烙过天际。

      水生和雷禾他们最多在近海捕鱼,此前虽向经验丰富的渔船船长学习,但终究缺乏经验。

      此时狂风大浪之下,他们竟为了保全桅杆,而放下风帆,任由船只飘向风暴。

      十二冷眼旁观之下,终是按捺不住,他猛然推开解帆的金篱,徒手去拉主帆那根手腕粗细的藤皮绳:“你们快把尾帆和副帆拉起来。”

      金篱和雷禾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水生,后者大声吼道道:“都听十二船长指挥。”

      船长两字一出,十二身形一颤,眼底不由得浮起闪光,那光亮得仿佛能穿透层层阴霾。

      醉汉曾经告诉过他,一个海匪想要蓬海自立门户,不仅要学会驾船躲避风浪,还应该学会驾船操控风浪。

      因此他无数次偷窥船长操纵船只,偷偷翻看海图和罗盘,不停地观察海浪,水流,还有各种风速下的定风旗的形态。

      利落地放下半扇风帆,十二熟稔地调转下帆叶的角度,随后将藤皮绳递给水生,由它们三人合力帆绳绑帆索上,

      继而他走向侧帆,如法炮制。

      然未等他调控好风帆,暴雨滂沱而下,几丈高的海浪迅速拍上甲板,几人瞬间被海水拍得湿透,金宁更是被急浪卷倒在甲板上,几近落海。

      幸好他抓紧了船舷上的缆绳。

      十二已顾不得自身的安危:“快!放下舷侧浮水板。”他徒手爬上两丈高的大樯,去拉那打结的帆绳。

      暴雨顺着他的脸颊哗哗淌下,黑发服帖地黏在身上。

      冷雨一浸,松油刷过的桅杆变得尤为湿滑,他双足踩在帆骨上,几乎滑落,忽而一阵大浪打来,他紧紧抱着桅杆,双手的指节都勒得发白。

      待到风浪稍过,他又拆解起已变成死结的帆绳。

      “十二你小心些!”封仵作摇摇晃晃地冲出船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翠卿跟在她后头。

      两人虽是女子,却毫不逊色于男子,力气大的翠卿拉帆绳,封仵作则捧着罗盘,大声报出船头航向。

      渐渐地,海浪掀得比船帆都要高了,海水冻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唇色发白,身体颤抖。

      咔嚓一声,两个桅杆被狂暴的海风拦腰折断,直直地将船舷砸出一个缺口。

      然七个人紧紧地拧成了一根绳,他们不怕风暴,更不会向大海屈服。

      在那段久得仿佛永远过不去,与海浪搏斗的时间里,十二利用风帆角度的侧斜风,船身走“之”的航行方式,驾船驶离了风暴眼。

      当他从桅杆上下来的一瞬间,全身脱力几乎要跪在甲板上,然封仵作有力的胳膊扶住了他。

      她看着他被藤绳勒得流血的手掌,忍不住失声痛泣:“你父母要是看到你站在那么高的桅杆上,要有多担心,要是你摔下来……”她颤抖着唇不敢再说下去。

      望着封仵作通红的眼睛,十二心里莫名泛起一丝疼痛,同样的眼泪,他好像从柳丞相眼里看到过,那时他抚着棺木,棺里躺着他死去多时的儿子。

      “封姨,父母是什么呀?”十二问出了他心中长久的疑问。

      封仵作听闻,泪更不能止,好说歹说才被翠卿劝住。

      暮色时分,天地一轮红日,照得碧蓝色的海水浮着一层层赤色,犹如锦鲤翻卷的尾鳍。

      十二站在船头,任凭海风吹得他墨色长发四散飞扬。

      他嘴里嚼着一种青李的做的裹糖蜜饯,那是水生娘子翠卿刚刚放到船中间的分界线上的,她还诚恳地向他道了好几声谢哩。

      十二嘴上说着不要,等翠卿走了,他新奇地端详了许久,拿起一个尝尝,一个又一个下肚。

      晚上封仵作端来两只鸡腿,还有一钵鸡汤,今天大家死里逃生,翠卿特地杀了一只鸡,大家一起吃鸡肉压压惊。

      因十二从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封仵作常常单独为他送饭。

      “还有两天离开碣石岛海域了,十二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封仵作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缝补十二衣服上的大口子。

      “碣石岛的绛纱灯最是有名,明日我去海市采买一只,挂在船上也好看。”封仵作自答道。

      “嗯!”十二专心致志地啃着鸡腿。

      “对了,水生做了一把弓,他想问你要不要,你要的话,他就在弓上给你刻名字。”封仵作和蔼地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风暴更为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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