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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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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凛冬。
曲北南海,大风呼啸,海面汹涌,天色暗淡,海浪无声拍打着礁石,勾勒岸边的灰色轮廓。
徐幼尹站在临近海边的沙石上,风扬起她的柔发,发丝凌乱,任意拍打着她瘦弱的肩,脸上、颈上也缠着些许。
冬季的南海不若夏季般热闹,从酒店走过来大半个小时沙滩上除了她,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倒像是为她独自开放一般。她索性闭上眼慢慢享受。
远处。
“嘿!谢恃,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大半天的,怎么也不动?该不会是要…”
语未完,突然语中女子似乎发觉斜后方的两道人影,转过头,蓦然与那两道视线相会,段于宣被这突如其来的转身吓一跳,赶忙向后退两步躲在旁人身后,身侧男子却不被影响,云淡风轻,直勾勾看着她。
徐幼尹眐了眐,转瞬间,惊讶之余,也当他们也来游玩,她率先撇开眼,抬头看了看远方,天色渐暗,是时候该回去了,自己偷偷来这儿,也不知道江媛丽将会怎样骂,想着便朝着他们反方向往回走。
“同胞,生命诚可贵啊”
一道凛冽的声线传来,徐幼尹停住脚步,转头,视线对上那“胆小鬼”旁的那位。修长的身线,黑色的尼龙大衣包扰着宽肩,长腿,灰色围巾半搭,黑色鸭舌帽压住黑发,剩额前几绺头发遮住眉眼,脸部骨骼线条锋利,双手插兜。
身后浪涛汹涌澎湃,与他恰似合拍,不可一世,俾倪张狂。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生命诚可贵?
海浪猛地拍在沙滩上,荡起星点的水落在她脚边,徐幼尹不过一瞬反应过来,他估计是认为她想不开,跑到这儿想跳海,才说出这句劝慰她的话语,想来也是,大部分人谁会选这大冬天的来看海,无雪,无景,周遭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都是特意挑选夏季那种热烈,喧嚣的时候肆意来释放自我?
她一个人,好像也确实是略显孤寂。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柔和,伴随一个细微的点头,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转身即迈步离开。
等她一走,段于宣立马凑上:“哥,刚才那个女孩好像个鬼啊,脸怪白怪白的,说话还这么小声,只会盯着人”。
谢恃没应,目光紧锁着那道瘦弱、纤细的身影,接着扯着唇角笑了笑,应和他:
“是吧,小女鬼一个”
“拍到你的作品了就走,怪冷的”
回到酒店,徐幼尹开始收拾行李,顺便将手机充上电开机,刚进入界面,手机不停弹出数个未接电话,有她母亲江媛丽打的,也有奶奶打的,紧接立马又有一通打来。她看了来电人,犹豫片刻,按了接通,只一瞬间,对方尖锐的话语立即传来:
“你去哪儿了!一个没成年小姑娘家家,学校放假两天了,没给消息,手机关机,你能耐了啊?你爸爸说没到他那儿,你也别说你去你奶奶那儿了,我给她打过电话,她亲口说你没到她那儿,长大了现在去那儿都不知道说声吗?到现在,你奶奶还在等你的消息,我就差去报警了你知道吗?你是哑巴了?说话!”江媛丽吼道。
“对不起妈妈,我现在在曲北”
“马上就过去奶奶家”她又补充道:“今年还是在奶奶家过年,不打扰你和叔叔”
她这淡淡的语气似乎平息对面不少怒火,两人沉默片刻,江媛丽开口:“你在曲北干什么?”
徐幼尹依旧是不急不躁地语气:“看海,吹会儿风。”
“这季节南海有什么好看的,快收拾收拾,去你奶奶家,到了地儿就好好给她解释解释,没什么说的就挂了”
“好,……”
还没等她说完,电话里只剩“嘟嘟嘟”的电流声。
徐幼尹扣下手机,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可脑中却不自觉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突然间,她什么也不想收拾了,沿着墙缓缓滑坐在地板上。
脚坐的有点发麻,她捶了锤小腿,顺手抹掉眼角的泪,撑着起身,把剩下的衣服装进行李箱。
二十分钟的车程,徐幼尹回到了这个熟悉的院子。
“奶奶,我来了”
屋中刘国芬听见徐幼尹声音,手中的面粉赶忙往围裙上抹干净,急匆匆走出来。
自从徐清江死后,她一个人住在这依山傍水的地方,徐林业多次想要接她回城中一起住,她就总说“我的根基就在这儿,我走了,这就真的被人遗忘了,我不走!”任凭徐林业说怎样说也不肯,态度十分坚决,后来还真的与他生气,徐林业也没在提此事,这件事才就此作罢。
旁的邻居遇着她就在打趣,这姓刘的老婆婆也不知道享福,生了个儿子有出息了竟然还嫌弃他。
她蹒跚着步伐,仍不停在围裙上擦着手,“我的乖乖,你来了啊,这两天怎么回事,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也没人接,尽让奶奶担心,现在来了就好啊,走,进屋,和奶奶包包饺子”
“好”
轻渔镇四面环山,现在正处于冬季,远方白皑皑一片,冰天雪地,犹若仙境。大道旁的小溪面覆了一层薄薄的雪,隐约可见流动的溪流。行人走在路上不停发出“咯吱”“咯吱”脆脆的的声响。在这儿,所有的厌恶、失落,不堪都被白雪掩埋。
她喜欢雪,喜欢冬季。
除夕这天,雪依旧在下。徐幼尹和奶奶早早便起床去了集市,买了一些菜和一些红灯笼,回家后徐幼尹把红灯笼挂在院子里干枯枯的桂花树上,圆溜溜的红灯笼在夜晚闪着微光,像苹果。傍晚,两人开始做着这一年的团圆饭,忙活几个小时,两人笼统共做了五六道菜,加上前几天的饺子。够了,足以过除夕了。
八点过,夹杂着电视中还吵闹着春节小品演员的笑声,两人坐在餐桌上,吃着团圆饭,享受除夕的夜晚,徐幼尹胃口较小,刘国芬也没吃什么,两人吃饱后桌上也还剩一大菜。
收拾完餐桌,徐幼尹依偎刘国芬怀里,看会儿小品,两人硬要坚持一起守岁。
上午买菜时,徐幼尹怕她拎不动太多菜,就一个劲儿的往自己手上揽活,刘国芬看着这细胳膊细腿的孙女一股子滑稽样,硬要逞强,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菜。
徐幼尹手往后躲,“奶奶,我都说我拿了,你就别帮我了吧!”
刘国芬笑:“是是是,我不帮你,但我也还精神的很,又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徐幼尹:“哼,那谁每年都说和我一起守岁,又每年早早的就睡了?”
“说不过你”刘国芬背着手走在前面去。
没过多久,刘国芬就精神不济,没坚持到联欢晚会结束就回房间休息。徐幼尹倒也没真想拉着一个七旬老太太熬夜。午夜十一点半多的时候,剩徐幼尹一人在沙发上,沉浸的看着那些节目。
一道电话声响起,打破平静的局面,是徐林业,他很少与她通电话,一年也不过五六次,她接通,
“幼尹,大年三十了,新年快乐啊!”男人声音沉稳,苍劲,他是个人人敬畏企业家,慈善家。
“新年快乐,爸爸”
“幼尹啊,今年学习怎么样啊?”
“嗯……有件事啊,就是来年我打算将你转到苏陵来,苏陵的条件你是知道的,你原来学校的条件肯定是没法比,我呢已经和你妈妈商量了。”
徐幼尹的手不自觉攥紧手机。
徐林业接着说:“学校已经给你找好了前两天我也已经和你的校长见过面了,你就下半学期就过来吧”一气呵成,他还想再说,
“你要……”
她了然打断“我的决定重要吗?您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我是为了你好,而且我在盛世华都给你购置了一套住处,写的你的名字。离你的学校也不远,快开学的时候也会派李叔送你去报道的,你不用焦虑”他语气不似刚才柔和,话里话间都是不容她拒绝的意思。
徐幼尹又问:“那妈妈怎么说的?是妈妈找你的吗?”
江媛丽在她和徐林业离婚两年后组建了新的家庭,新家庭接待她,但是不代表他们接纳了自己。
“那你呢?”
徐林业:“你不用管我”
父母离异的孩子像是双方累赘,原本她对这种消极的思想不予认同,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意义之真切。
“好”
话落瞬间,窗外烟花 “砰,砰砰”炸开。
徐幼尹看向窗外,镇中烟花陆陆续续的燃起,起此彼浮,似乎要烧透整片天空。电视机中主持人开始新年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众人齐口:“恭贺全球华人新春快乐!”
烟火还在燃烧,她的思绪逐渐回笼,看向手机,屏幕里电话早已不知何时挂断。
透过窗户,向着烟花,徐幼尹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了个新年愿望:“天神啊,希冀来年一切顺利”
接下来十几天,她偶尔出去逛逛,会听见从远方来这儿游客称赞这里的风景,以及,称赞徐林业捐赠在半花坡的度假山庄,山庄坐北朝南,凭借独特的地理环境、人文确实吸引了不少人,带动着当地的旅游业发展,更重要也抚平了刘国芬。
大年十三,徐幼尹坐上李叔的车,离开轻溪镇。临走前,刘国芬不舍地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叮咛:
“我的乖乖,放假记得回来啊”
老人的手手心布满老茧,握着十分暖和,徐幼尹看着她,眼眶微红,岁月不知何时在刘国芬身上布满了痕迹,万千青丝不在,爬上尽数白发,佝偻的脊梁,蹒跚的步伐,都是她与岁月斗争的痕迹。
任岁月流波,她是始终如一待她好的人。
她反将刘国芬手握住的更加紧。
“一定会的,奶奶,放假我就回来了,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多出去走走锻炼身体哦!”
“我走了哦”
——
车上,徐幼尹戴着白色有线耳机靠在后排车窗上,头发散落在白色针织围巾周围,围巾盖住半张脸。少女鹅蛋脸,白皙素净,高鼻梁,眼睛轻闭着,长睫上缀着些许泪珠。
李叔时不时从后视镜看她,从刚上车时地小声啜泣,她现在已经平缓下来,但还是可以一眼看见她泛红的鼻尖,整个人都好似被霜打过的果子,惹人怜惜。
还记得他刚开始当徐林业司机,她才约莫四岁一小孩,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叽叽喳喳得讲话,分享她在学校的事,一路不停,如今却变得冷静,不再活泼,也不愿多说话。
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幼尹,到了”李叔轻唤着她,她缓缓睁开眼,竟在不知何时睡着了,现在已经到了。
“你父亲给你安排的住处就在这儿了,九楼,我先送你上去,帮你整理整理。”
李叔带着她上楼,两人都不说话,徐幼尹心里很清楚盛世华是怎样的房产,能住在这儿非富即贵。徐林业宁愿花大价钱买下这样的大平房,也不愿接她回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