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天》念凤莲

161、第 161 章

　　澄王妃几乎是奔了出去，从楼下拽了李梦楠上来。

　　父亲又聋又盲，而她既不能言语，又无法听见，便只能靠李梦楠做中间人。

　　李梦楠依旧规矩行礼，“老爷子，王妃来见您了。”

　　老爷子脸上面无表情，却摸索着从榻上爬起，双手颤巍巍地向前摸索，澄王妃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老爷子摸了摸澄王妃的脸，摸到了一手的泪，张了张口，哑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叹气，半晌打着手语问道：“你怎来了？是哪个长舌头的，把我的住处告了你？”

　　澄王妃默默流泪，打着手语，李梦楠便站在身前把话带给老人：“你既来长安，为何不住府上？既从后门进了王府，为何却不告知我？可是跟我家王爷密谋了什么？”

　　老人笑了笑，打手语回道：“怎么，如今嫁为人妇，倒处处担心起你那王爷不成？怕我这老毒物把你夫君拐走了？”

　　“父亲，如今都是何年月了，怎还这般拿女儿取乐？”澄王妃神情严肃，“长安前日暴徒袭城，朝廷如今正查着，百姓们皆传这长安的天要变了似的，到处人心惶惶，父亲此时进城，还明晃晃地带了四支商队。”

　　“我与商队不是同日进城，没人发现。”

　　“你唬别人可以，但岂能唬得了我？那商队中的人哪里是什么商人，分明都是善毒死士！”

　　老人不再回话，澄王妃却早已看穿父亲的心思，“我上楼前，仔细检查了你带的东西，竟然还有贡品？那琉璃精致名贵，下了不少心思，若不是给我家王爷的，便定是给那当今天子了吧。父亲是想亲自拜见皇上？”

　　“说什么澄王也是他的亲弟弟，难道我没资格见他？”

　　澄王妃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眼睛看向地面，用手语答道：“当然能见得，到时我陪父亲您一道见天子。”

　　“不成，这不成！”老人站起了身，神情局促，他在房间踱了两步，转身同女儿解释，“女儿家家哪能抛头露面？我同澄烨去便好，你在你的澄王府老实呆着。”

　　“看来父亲定是同我家王爷密谋了？”澄王妃扑通跪在了老人的脚边，神情凄然啜泣，“你究竟何时被人毒盲了眼？身子明明这般孱弱，却不顾严寒来到长安，看来父亲……也要参与政变？”

　　“我身子虽孱弱，可你那雪莲我却养护得极好！”老人蹲下来，双手扶住女儿，“我一辈子为人下毒，得罪了天下人，能留存性命依然得了上天眷顾，静雪啊，父亲如今别无所求，只想看着你幸福，生儿育女，过自在的日子。”

　　“您若想要女儿自在，就不要参与那不该参与的事情，”王妃撇过头去，“王爷这段日子很是不对劲，我心里早有不好的揣测，竟没想到他也是那般大的胆子，父亲，您听我一劝，勿要参与，我身为女子，从不在乎什么锦衣玉食，只想同我家王爷过安宁平和的日子，我也会拼尽全力阻拦他！”

　　“不，你不能阻拦他，那皇帝小儿留在这世上一日，你便一日无法有自己的子嗣……”

　　“父亲！”王妃啜泣，“那样的诅咒，我又何必将另个可怜人也带来这世上？”

　　“不！不是的，”老人的手颤抖着，将女儿扶了起来，他神情慌乱，茫然四顾，颤抖着用手解释，“静雪，是父亲对不住你，你并非生来聋哑，我们家族也并无那种该死的遗传诅咒，是朝廷……是朝廷，我们世代服那聋哑汤，因为不会言语的人，最不会出卖他人……”

　　澄王妃双眸睁得大大的，惶然看向老父，又茫茫然看向李梦楠，李梦楠也满面震惊，顷刻间红了眼眶。

　　“如此这般，我更不能让你和王爷犯险！”

　　澄王妃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暂时说服了自己父亲，陆遥歌却站在客栈楼下，一人思忖着前日顾远征的话。

　　澄王妃的父亲，江湖人称老毒物，是既能用毒，也能医毒；既被朝廷所用，与胡人势力也甚为密切。虽说是老毒物，毒人于无形，却据说也能妙手回春，可医百病。

　　不知为何，陆遥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阿长那张憔悴的脸，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用独自跑上楼，候在老毒物房门外。

　　待李梦楠扶着澄王妃出来，瞧着对方那双哭红的眼，陆遥歌便知此时求人并非最好的时机。

　　澄王妃的父亲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瞧见陆遥歌一愣，用手语质问：“是不是你把我住处告诉了旁人？”

　　“不是她！”王妃转过身看父亲，命李梦楠在一旁应道，“明日我会与父亲一同觐见皇上，父亲莫要误了时辰。”
　　毕竟是亲生父女，王妃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父亲苍老的手，终是含着眼泪离开了。

　　老人叹气，刚要转身回屋，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陆遥歌：“你有何事？”

　　“我有一朋友，受人陷害，脸被人刻了字，我听闻您医术高明，”陆遥歌声音里带着尊敬，“不知可否请您帮忙看看，医了她脸上的疤。”

　　“我的确能医，但无缘无故的，那姑娘脸上为何会被刺字？可是犯了什么事？”老毒物捋了捋胡须，“我不会给罪人看病的。”

　　“她不是罪人，”陆遥歌叹了口气，“只是先前得罪了府上的小姐，被小姐划了脸。”

　　“那这小姐可真是个坏角色，这种人可得下地狱！”

　　陆遥歌在一旁点头，“嗯，她已经下了。”

　　老毒物侧着耳朵，“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陆遥歌抿唇，她也拿不准对方能否帮她，但阿长实在可怜，对方已救过她两次，她心中感激着阿长，也挂念着她。如今难得有机会，能与这种大医相识，她是拼尽全力也要想办法帮阿长求求的。

　　老毒物站在房门外思索了片刻，终是也不忍心，“那日城门内风沙如此之大，唯有你一人瞧我可怜，把我这盲哑老汉领进客栈，也算是缘分。你把那姑娘叫来，我这就为她瞧瞧。”

　　“好嘞！”

　　崔柳就在楼下厨房帮饭饭布菜，终日脸上遮着布纱，早已习惯。

　　听陆遥歌说竟有这样一位大人物愿帮她治脸，她下意识推脱，担心价格很贵。

　　“不要钱，免费治。”陆遥歌雀跃着，拉着崔柳的手，带她上了楼。

　　二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陆遥歌敲门，又带着有些害羞的崔柳进了房间。

　　“老爷子，我把朋友带来了。”

　　老人先是唤崔柳过去，摸了摸崔柳脸上被划的位置，用手语回道：“这伤还未满一年吧？”

　　“您料事如神，”陆遥歌回道，“正是。”

　　“那便好办了，”老毒物身上一直带着个药箱子，陆遥歌想帮忙，却被他打了手，提醒，“这里面有毒，勿动。”

　　陆遥歌便听话地缩回了手，瞧着老毒物取出了一个白色小罐子，那罐子不大，精致得很。

　　“拿去吧，”老毒物得意地塞到崔柳手上，“每日早晚各涂一次，小罐子用完了，你脸上的伤便能痊愈，皮肤定能光滑如初。”

　　“当真？”崔柳大惊失色，惊叹地问。

　　老毒物捋了捋胡须，用手语回道：“小姑娘，我老毒物从不食言，你就放心用吧，也算是你幸运，这是我家族秘方，寻常地方是找不到的，放心用便是。”

　　阿长感激涕零，和陆遥歌连着给老毒物鞠了好几个躬，二人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退出之前，陆遥歌手扶在门上，大概是太过感激，下意识地说：“老爷子，您的恩情遥歌记在心间，他日若您有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吩咐，遥歌定在所不辞！”

　　老毒物摆了摆手，用手语回道：“我还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退下便是。”

　　陆遥歌退出了房门，想了想，独自走到客栈外，唤来先前顾远征派来保护她的暗卫，让对方给顾远征报个信，就说明日澄王妃会跟父亲一同觐见皇上，有澄王妃在皇宫，那老爷子和澄王应该翻不了什么天。

　　顾远征得了信，依旧不放心，本欲递折请觐，却被皇帝的贴身太监拦住，说是今日北境来了个使者，呈了延年益寿的丹药，皇上一时开怀，正与使者共饮，今日不见任何人。

　　那北境使者的丹药，也同样呈了一份送去了澄王府，幕僚在一旁玄乎其词，皆称是北境神药，有大补功效，吃了延年益寿，就连皇上，也只给呈上来一颗。

　　澄王却不信北境能安什么好心，直接将丹药弃于地上，用脚碾碎，吩咐下人清扫干净。

　　澄王妃刚回府，听下人说北境呈了仙丹，下意识便知是血丹，慌了神，她虽不知那丹药是北境族长死前特意吩咐长老分给皇帝、澄王和平襄王的，族长死得不甘，既然这天下他得不到，自然也不想让另外三人得逞，非要把这天下搅乱了不成。

　　澄王妃只知这血丹是用无辜少女的鲜血制成的，奔走在长廊上，想制止澄王，却见下人提了秽桶出来，里面尽是红色粉末，拦住一问，才知澄王压根瞧不上那血丹，直接给毁了。

　　皇帝也没吃，直接喂了贵妃养的那条哈巴犬。
　　那犬却没死，是被回纥敞在宫中的眼线换掉了。

　　这回纥族长到死也是自私的，只顾着拽皇帝一同下去，竟完全不考虑回纥一族以后的未来和希望。

　　若不是回纥敞想得深，回纥一族要么直接被灭，要么，就不得不被推到风口浪尖，同澄王、平襄王，还有这皇帝的皇权，争个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