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解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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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轻风莺语，州桥上车马人流穿错其中。
一辆马车未至桥头便有车内人喊了停。旁侧曾嬷嬷缓步轻移到窗旁，未掀开帷帘，只朝内低首，“公子，还未到相国寺。”
车帘掀开，管文津着月白罗衫，覆面纱提衣摆弯腰而下，两名小厮蝉夜、鹊枝便紧跟其后。
“既是求愿，多走几步也是应该的。”
随后年长的嬷嬷还欲说些什么，管文津眸光温和明亮，所言如这春风般柔和醉人，“祖母虽叫我去礼拜上香，但我也许久未曾出来了，都管便让我多赏赏这春日风光吧。”
随后一行人漫步过桥，虽说赏景，但管文津鲜有驻目观望，脚步也片刻未停直抵相国寺。
庙宇高耸，钟声缭绕，梵烟袅袅，更显寺中深幽寂静。
管文津虔心跪拜后出殿，于廊下接过鹊枝递来的面纱重新佩戴好，背后传来一阵轻笑。
回头瞧见一青衫一紫衫两位年轻公子。
是刑部尚书崔回华之子与御史中丞马仁芳之子。
“自去年游春宴一别，已许久未见管郎君了。”
两人已行礼，管文津不好说错认，只得回礼，“崔郎君、马郎君，确实许久未见了。”
“我听说今年停了游春宴，想必管公子也听说了此消息，才急着往这相国寺求姻缘吧。”
这话倒也没说错，往年游春宴就是宫中给各家勋贵官宦人家子女相看的由头，今年祖母猜想因宫内正倡行节俭，游春宴想必也不会再办，特意让自己来相国寺祈求姻缘。
原本他对此也没什么在意的，但两人似乎有意要他难堪，提了那桩往事。
“是该虔心求求的，不然下次若是再卜出个大凶之兆来，估计想说亲就难上加难了。”
管文津神色不动，倒是身后两仆相对视，皆脸色一变。
三年前，原本皇太女北伐大捷，君后见女儿战场九死一生尚无血脉，便有意将皇太女与公子的婚事尽早定下来。
谁知还没等到赐婚圣旨，先是皇太女因结党营私禁足东宫，后有两人八字占卜出大凶。
即便后来皇太女力争清白，洗去结党营私之罪，但那八字成凶却不假，两人的婚事到底是作罢了。坊间流言甚广，以至数年间未曾有人向管府提亲。
朝中重臣管相之独孙，端方清雅、宜室宜家的美誉似乎也不复存在了。
管文津嘴角抿直，疏离之色尽现，“此乃佛门之地，还请两位公子不要多造口业。”
似乎对方并不领情，反而还要出言讥讽，欲要张口之际，听得拐角似有女子交谈。
“改日定邀梁二娘子去郊外一游。”
“那自是欣然前往。”
两人也是从殿中刚出来，未及时戴上面纱，怕拐角女子走近瞧见面容，默契地匆匆背过身往相反方向快步离去。
未婚男子未随亲长同行，还露出面容教人瞧见，虽谈不上失节，但一句不守规矩、不成体统是算得上的。
管文津眉心舒展，但不知拐角之人听见了多少，他不愿流言再起，于是并未立即离去，朝嬷嬷递去目光意要遣他去寻人，“劳烦嬷嬷，使些银子让她们勿要传出些闲话。”
曾嬷嬷应声行礼正要转身，一名穿着珠白交领绫衫下罩月青罗裙，领抹两端下坠着两尾金鱼的年轻女子，更添贵重，她人就如同晨光般光彩绚丽夺目地站定在拐角，远远朝他们弯腰行了揖礼。
管文津隐约猜出刚刚是她有意为之，又行礼向他道歉自作主张，便放下刚刚的“小人之心”，垂眸同她也行礼。
再起身，那光彩便消失不见了。
曾嬷嬷心思一转也明白过来，“公子，我去朝那位小娘子道谢。”
管文津未多加阻拦，点了点头，便携两名小仆往寺门方向走去。
而相反方向的曾嬷嬷所追之人乃是京中富商金家之女金满棠。
今日金满棠随小爹、姐夫来寺中上香祈求阖家平安，她嫌殿中僧人梵唱经文头疼，独自寻了一角，靠着廊下红柱假寐。
听见有年轻男子说什么“姻缘”，便不好做那李下整冠之人惹人生嫌，有碍男子名声，一人扮二人这才有了那两句对话。
事毕后不再逗留，便沿着来时廊下路寻亲人去了。
金满棠正犹豫是否进殿，便瞧见小爹蓼生同嫡姐夫郎江盼声越过门槛出来。
“小爹，姐夫。”金满棠朝两人走去，大步流星间两尾金鱼像遇倾盆之雨，颠来倒去。
蓼生刚在殿中就未见她身影，只好在佛祖面前替她告罪，求佛祖饶恕，因而担忧又苦恼，“芜尔，说好拜佛要虔诚，你提前溜出，佛祖知晓会怪罪于你的。”
金满棠满嘴道理，不见悔意，“我既心不静心不诚，拜了也是装模做样，佛祖定会知我虚伪，不如不拜。不拜也是尊敬。”
蓼生同江盼声皆被她的怪言奇语一时间脸色不知该笑还是该恼，随后三人便一同出了寺门。
金、管二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间，过了一日便忘于脑后，却不曾想那日寺中一面竟犹如冥冥天定，缘分之始。
曾嬷嬷未曾同管文津一道回府，追着金府马车往西入了东榆林巷，瞧见人进了金府便出了巷口只往北走到了潘楼街，寻了一家临街茶肆坐下，买了一碗药茶同人暗暗打听起那金府。
“那投西梁、榆林金、潘楼樊、封丘杜你没听过？”那茶肆主上下打量着曾嬷嬷，心中狐疑。
“我家是来京城投亲，还不曾熟悉，”曾嬷嬷为了不招人怀疑，还编了与金府的关系，“家里去年收成不好，想着来亲戚家借些钱。”
但肆主看出曾嬷嬷举止言语并不粗俗，鞋面也并非麻布所制，便知这是有意打听，于是眼瞧着店内情形，只嘴下不停，“这四家算是京中有名姓的巨富。投西大街的梁家珠宝金银生意远通高丽。榆林巷金家布匹丝绸色泽鲜亮花样繁多乃是一绝。潘楼街的樊家酒楼在京算得上数一数二。封丘杜，是住在封丘门不远的杜家，坐镇的大夫曾于达官贵人诊病，且那家医药生意遍布京内。你说的那榆林巷的金家便在其中。”
曾嬷嬷原见那金小娘子知礼大方想必是哪位官宦女，未曾料到金家竟是商人，心中喜色减少，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下去。
“金家可还有未婚配的女子？不瞒茶肆主的，我家有一小儿，亲上加亲也是好的。”
茶肆主按下心中笑意，不曾想出了名游手好闲的金小娘子也成了香饽饽，只说，“金家如今二女，嫡女已娶夫，这庶女未婚配，估摸着有一十七八了。”
竟还是庶女，更配不得公子了。
曾嬷嬷心中连连惋惜，敛了心神，说了几句祝肆主生意兴隆的吉利话便走了。
回府后向家主管芳宣回禀此事时，家主竟站起身，难得心中起了波澜。
“门楣是低了些，倒也无碍，”管芳宣握着桌角，褶皱的皮肤在此刻绷紧，“也不拘嫡庶，如今我已是半朽之身，若不给成渡寻好庇护之所，我九泉之下如何跟他双亲交待。”
管芳宣为了稳妥还是嘱咐曾嬷嬷，“派个稳当细致的去打听清楚，另盯着那小娘子，瞧瞧每日去了哪做何事。”
这一月，下头人嘴紧事情也办得即为妥当，曾嬷嬷便在午后将一个册子递到了管芳宣跟前。
“金家为商家，这小娘子是先头已故正夫的陪嫁抬了侧室所生的庶女。小娘子平日肆意了些，但从未留恋花柳、沾赌贪酒，只是每日贪图享乐，在市集中、瓦子间流连忘返。家里布庄生意是嫡女打理着，只一家酒楼在她名下。”曾嬷嬷挑了重要的先说与管芳宣听。
管芳宣点了点头，“料想这金家府宅阴私少，也无官宦勋贵一般内在败絮之忧，倒是个不错之选。”说着便要展开册子细细看着。
“只是，”曾嬷嬷面露难色，不得不言，“不若再等等，春日里好日子多，提亲的人总多些，总有人家会识得公子这白玉，总比掉入铜臭之地要好得多。”
管芳宣“啪”地一声将册子合上，也不似刚刚神情轻松。
曾嬷嬷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知晓这是家主正细细思虑，便垂头静立，不再言语。
片刻寂静，“再等怕也是空误成渡年华，只是若是派了媒婆贸然去了又不成，难保不会传出什么，只怕成渡的名声…..”管芳宣把册子随手放在身侧，沉沉地叹了口气。
“正是这个，别的都好说，咱家郎君再禁不得风言风语了。”曾嬷嬷也应和着，是真心实意地拧着眉发愁。
两个老人在屋内为着管文津愁眉不展地谋划着，倒是管文津同往常一样在府中打理着家中事务与郊外田庄。
然而百忙之中，他也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某日午后，管文津同祖母用了饭，进了自己院子连卧房也没回，直接同两小厮从后门溜出上了街。
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跟在身后。
蝉夜还想着去拿帷帽给公子戴上，但转眼鹊枝和公子已经在几步开外了，索性连忙跟了上去。
“蝉夜，你记得等到了高头街那家无名书坊，莫要多说，喊店主出来。你问这书坊出让多少钱，不管她说多少，随后应付几句就出来。”
还没等蝉夜应下，鹊枝倒问起，“若是那店主并无出让书坊之意呢？”
管文津没答，脚步放缓，“如今你们跟着我去那高头街少说也有两月，我考考你们，若是代写信要去哪家书铺？”
鹊枝抢了先，“街西书铺，那家离街口近，名字好记、牌子醒目，我瞧见许多不识字的老翁或夫郎时不时会去，府里也有几位都管给儿女寄信，因此也听她们说过。”
“是了，那家书铺以代写书信、诉状、契书闻名，招牌也是口口相传出来的。老客常来，新客不走，即使只赚几文钱，但积少成多，也算生意极好。”管文津赞许地朝鹊枝点点头。
“那我要是想去买话本，哪家书肆最佳？”
鹊枝机灵开口：“必然是闲时书肆，话本齐全且出新快。”
管文津没急着夸赞，反而问蝉夜，“你觉得如何？”
“奴也觉得是鹊枝说的闲时书肆，不过此外奴倒觉得是闲时书肆能得众多娘子郎君喜爱，与书肆雅致的气氛有些关联。”
“你们说的都不错，闲时书肆主营话本小说、诗集等，来者定是情窦初开的年少或喜爱诗词的风雅之人，这些人往往家境富足，包间也是负担得起的，风格雅致也是为她们所喜爱的。”
管文津略微一顿，“不过鹊枝所说她家话本出新快，只能说是我猜测，她家定是花了价钱请了专门撰写话本的人，还有就是买了一些名号响亮的名家作品。”
鹊枝满脸崇拜，“公子果然聪慧，想起那本镜中花月夜的话本一本难求，还只有闲时书肆才有，定是因此。”
管文津摇摇头，“你家公子倒并非无所不知，那茶坊与闲时书肆相邻，书肆准许茶坊送进来茶水点心，想必两家也是商量好的，我却猜不透其中要如何分利妥当。”
三人一路说着话，转过几条街，便瞧见了高头街的牌匾立在不远处的红漆高柱之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解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