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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村里死了人举行葬礼在当地叫过白事,过白事从简到繁分为3天5天和7天,旭东妈从病逝到入土正好7天,村里人都说旭东妈是活成了。昔日的精明人王新民在老婆苍然离世后,直觉得天旋地转不能支撑,托村长料理丧葬事宜,只叮嘱要要按7天办,三天的时候要出彩纸,墓窑要一砖到顶,棺材要秋木的,到第五天宴客的时候要有鸡有鸭。村长安慰新民说,人死不能复生,没必要大操大办,死去的人两腿一蹬,眼睛一闭入土为安,活着的人还得掀日子哩!新民低着头眼泪止不住扑嗽嗽往下落,呜咽着说,旭东他妈自打到这家没享过一天的福,如今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临走得让她体体面面的上路。村长听新民这么一说,心里翻腾的难受,辞了新民往村里去了。
      第七天的早上,天蒙蒙亮,随着一阵哀伤的唢呐奏响,村长拖着长长的嗓音喊:“起灵!”十来个中年壮小伙子抬着旭东妈的棺材,出了旭东家的院子往村外去了。旭东怀里抱着母亲的遗照,穿白戴孝走在队伍前面,身后跟着送葬的人群,长长的队伍拖出一条长龙。迎面而来的西北风卷着路边的积雪朝送葬的人群猛扑而来,村长安魂的唱词被撕裂在空气中,漫天抛洒的纸钱随着风向漫天飞扬。住在路边的人家,远远看见的送葬的队伍,纷纷在路两边点燃篝火焚烧纸钱。
      旭东妈葬在村外的八里坡,阴阳说此地依山傍水是块福地。旭东跪着看棺材徐徐落进墓坑,又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一锹一锹堆起一座新坟,直觉眼前人影恍惚脚步杂乱,浑身稀软不能支撑,眼前一黑一头扎在了地上 。村长赶紧掐旭东人中,旭东咳嗽两声醒了过来,眼里噙满了泪水。村长和围过来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劝解旭东。旭东不言不语憋了半天,趴坟头上大哭起来。隔了半晌,大奎上前拉起旭东跟送葬的人群往回走去。
      新民送走了村里人和远来的亲戚,耷拉着头往旭东妈住过的房里走去。棕色的老式衣柜,靠在房子最里面的墙壁正对着门口。这衣柜是当年最时兴的样式,陪着旭东妈一起嫁过来整整32年了。贴着衣柜的是红色写字台,三兜一镜,它也是老家当了!结婚时家里穷,没家具,是他伐了门前的老槐树托孙木匠做的,旭东妈进门后拿它当宝,每天能擦好几回。上面放着一台黄河牌彩电,是他那年跟着筑路队挣钱买的,是村里的第一台彩电,别看他现在不起眼,过去可是出尽了风头。旭东妈为它亲手做了一个套子,现在还搭在上面。新民看着屋里的家具,每一件都有旭东妈的影子,不觉一阵凄凉涌上心头,再也没心思往下细数了,只觉得浑身无力顺势趴在炕头上睡着了。
      时间一晃已经过了两年,旭东没有娶,苏楠楠也没有嫁。旭东在县政府人秘处工作,很久都没回村子里来了。新民也没再做生意,每月收到旭东按时寄来的生活费过着安逸的日子,那一方巴掌大的菜地和象棋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楠楠在苏家湾任民办教师,带领着一帮天真烂漫的孩童躲身世外。时间真的可以摸平一切,做了四年的教师,已经没人再提及她的过去,倒是经常有人给她介绍对象,都被她委婉拒绝了。
      正值夏日,火辣辣的阳光直射进办公室,楠楠正坐在桌前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咚咚咚”楠楠听见有人敲门,撂下正在批改的作业,轻柔的喊了一声:“这就来!”“嘎吱”楠楠打开门手扶着门扇瓷住了,眼前的女人一身素衣,戴着白色的遮阳帽,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花哨的眉眼似曾相识。女人拍了楠楠一把,说:“咋?当了教师就不认我了?”说完爽朗的笑起来。楠楠听见她的笑声,如梦初醒,手按额头,愕然的表情逐渐消退,但仍然有些犹疑的问:“是娟子姐么?”娟子说:“可不是我吗?寻你寻的好苦哦!”楠楠赶紧让娟子进屋,给娟子削了苹果递过去,问:“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听村里人说了你的事,我不知道有多担心,为你捏了一把汗!”娟子接过楠楠递来的苹果,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咬了咬嘴唇说:“任远出事以后,我感觉自己快活不下去了,他家里人骂我是妖精让我去死!我爸妈也不理解我,我感觉这个世界太冰冷了,几次想要去死都没死成。我想既然阎王爷不收我,那我就没必要再作践自己,于是去了深圳,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麦克,就稀里糊涂的跟他又走到了一起。”楠楠听娟子说毕,握住娟子的手说:“娟子姐呀!人到啥时候都得坚强!你看,现在一切不都好了吗?”娟子伸手揩净泪渍,由悲转喜说:“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你自己的事也没个打算么?”楠楠顿了顿说:“我的事,我的事,我有啥事?”娟子嗔怪道:“啥事?你的终身大事么!”楠楠低下头说:“走一步看一步,真到没路走的时候再说么!”娟子摇摇头说:“傻女!”
      那夜娟子就住在楠楠的办公室里,她俩四年不见,不知道储存了千言还是万语,总唠叨个没完,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各自睡去。
      娟子在老家经人说和嫁给了厨师任远,婚后两人在县城天桥底下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面馆,虽说是辛苦一点,可是反过来讲总算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了。任远比娟子大两岁,人也实诚,同他的名字一样任劳任怨。对娟子特别的在意,几次三番的要雇一个服务员都被娟子截住了。娟子说:“本来就是店小利薄,再要发工资,咱俩都喝西北风算啦!”任远不再坚持,单眼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从身后拦腰抱住娟子,下巴顶在娟子的肩头上说:“我在里边脱不开身,想帮你也帮不了,你一个人在外边伺候,忙得过来吗?我不能让你跟了我遭罪呀!”娟子撅个嘴说:“干啥不吃苦遭罪,这叫先苦后甜,等将来赚了钱,扩大了店面,那个时候再把我贡起来,由着我做富婆好啦!”任远说不过娟子,苦个脸说:“那行,我把妈叫过来先帮把手,总不能太苦了你。”娟子看着丈夫憋得脖子通红,又好气又好笑,说:“好,好,好,随你,你才是家里的大掌柜!”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刚卖完早餐,娟子挽起袖子,手里握着抹布拂去桌子上残留的油腻,咋一抬头,见婆婆穿着一身的深蓝色经过裁剪的中山装,扎着头发,挽着袖子,背着一条麻袋在门前的街上来回瞅。娟子赶紧丢下抹布,喊了任远一声,往门里迎了出来。任远的妈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主儿,就是没念过书。儿子打电话叫到县里来帮忙的时候,心里直犯嘀咕,苦啊累啊的都不怕,就是怕上城里去。那一条一条的街道错综复杂,七扭八拐就能把你晃晕了。临走前,任远打来电话叮咛说,到了县上打一辆出租车告诉他地址,你就尽管放心,下了车就能看见你儿子儿媳妇了!婆婆嘴里应承着,心里七上八下的犯嘀咕,临走前把钱缝在裤衩上面,好像这全天下的小偷都有千里眼似地,正盯着她呢!到了县城,她临下车问司机打听清了地址,跳下车后就后悔不迭。向东1000米有个天桥,这1000米是多远?这天桥又是个啥时兴物?只好背着给儿子带的土特产一路打听,边走边看,生怕给错过了。好家伙!街上的商店、饭馆、茶楼,还有这单位那单位一个挨着一个,这儿子的饭馆到底在哪儿呢?正待她又要问路,娟子从门里望着她奔了出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麻袋,亲切的问:“妈,你咋找到的?早上我就催任远去车站等您,他总是磨蹭怕耽误了生意,说忙过午饭再来看看,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婆婆开始听着挺高兴,一听娟子嫌任远磨磨蹭蹭,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冲娟子说:“他还不是为了多挣俩钱么?我一把老骨头有啥要紧的,不就多走两步路,多张几次嘴么?”娟子一听,脸刷地绯红。强颜欢笑,继续巴结着婆婆说:“妈,你慢走,台阶陡别磕着了!”任远听见娟子说母亲到了,赶紧从内堂门帘底下钻出来,两手糊满了面粉,笑呵呵的对母亲说:“妈,不是说过让你打出租车的么?你咋不听!”老婆子听儿子这么一说,褶皱的脸皮绽开一朵花,说:“出租车,出租车,出租车不要钱啊!你俩折腾一天才吝啬的能挣多少钱?”又接着说:“再说,我也不会坐出租车啊!”任远和娟子一听,笑的喘不过气来。娟子给婆婆端来一杯开水放在面前,接着问:“妈,你想吃点啥?叫你儿子给你做。”婆婆说:“我不饿,早上临走前才吃过。”任远说:“妈,我给你做上一碗炒面,你也尝尝你儿子的厨艺。”待母亲要阻止,儿子已经钻到帘子后面去了。隔了不到十分钟,任远端着一碗面钻了出来,说:“来,妈,趁热吃。”任远的母亲接过,笑呵呵的说:“看着就香。”待娟子端了一碗面汤出来,面已经被婆婆吃的干干净净,连盘子里的汤汁都舔的干干净净。娟子笑着递过面汤说:“您喝点面汤。”心里想,早上肯定没吃饭,刚才让吃还不吃,准是怕累了她的宝贝儿子。也许婆婆与儿媳就像是公鸡和蜈蚣,八成是造物主设定的天敌。娟子看着婆婆和儿子说话时的满脸堆笑的表情,心里直犯恶心。
      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娟子就受不了了。自从婆婆过来帮忙以后,她一天忙到晚,基本上就没有歇歇脚的功夫。她刚坐下就听见婆婆唤她:“娟子,垃圾桶满了,赶紧提出去倒了。”“娟子,任远都忙一天了,帮他把锅刷了。”“娟子,帮任远把明天的菜给切了。”娟子对婆婆的态度从恭维到平淡再到厌烦一路直线下降,因为婆婆的关系,对任远也开始没好气,三句话不到两句就杠起来。娟子趁着婆婆不在的时候对任远说:“任远,你看妈都一把年纪了,整天跟着咱们这么劳苦,身体也受不了,要么,让老人回去吧?”任远沉默良久,说:“你说的对,我明天就跟她说说。”娟子听任远这么说,也顾不得满手的油腻,强行掰过任远的脸狠狠的啃了一口,说:“哎呀呀,你可真是你妈的好儿子!”任远的单眼皮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歪斜嘿嘿一笑,说:“你也是我的好媳妇哦!”
      任远趁着刚忙过午饭的间隙,炒了几个菜,煲了一锅汤,摆了一桌子,叫娟子和母亲都别忙了,过来吃饭。娟子见任远做了这么多菜,跳过来伸手就抓了一个鸡翅,丢进嘴里,呜哩哇啦的说:“今儿….是个…啥…啥日子?…咋做这么…多好吃的?哦哦…烫死我了!”婆婆看见娟子猴急的样子,也没先让她,心里有些生气,拉下脸说:“我做媳妇那个时候,吃饭哪敢上桌子,从来都是躲在灶火圪崂里草草的吃上两口,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连个样子都没有了!”娟子听出话里的意思是说给她听呢,脸刷的红成一片,一时舍不下脸,转身气呼呼的进内堂去了。”婆婆见娟子一点都不给自己留面子,下不来台,抹下围裙往桌子上一撂,眼泪扑嗽嗽往下掉,呜咽不止。任远瓷在地上,满脸愁容理不清这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千丝万缕,心想,本来打算好好的吃顿饭,饭桌上跟母亲说让她回家的,没想到平地里又生出这许多事儿!婆媳之间闹矛盾,最难受的无疑是这个又当儿子又做丈夫的男人,用一句歇后语来形容再也恰当不过: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
      任远见母亲哭个不停,上前安慰说:“你也别太在意,她又没说啥?”婆婆听见自己的儿子竟然维护那小妖精,越发哭的伤心了,边哭边说:“人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信,今儿都让我碰上了,我为儿活了半辈子,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小妖精,哎呀呀,我活不成咧!”任远听母亲哭闹,越发头疼了。娟子憋了一肚子气,心想我又没把你怎么着?来来回回都是你一个人在兴风作怪,还不自足,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当你的受气筒了。气鼓鼓的从内堂出来,张口就骂:“我咋了,到了你们家勤勤恳恳的过日子,既没偷汉子,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家的事,你还要这样闹腾,也不嫌丢人显眼!”婆婆的脸气的紫一片白一片,用手指着任远连哭带骂:“你媳妇就这样当着你的面辱骂你的老娘,你做儿子的也不管管,我白养你了,呜呜……”任远一抬头发现门口早已聚满了围观的群众,脸涨得通红。压低声音对母亲说:“别闹了,也不嫌丢人!”母亲愣了片刻,情绪再次失控,两手拍着大腿大声嚎喊:“你这不孝的东西,倒嫌你老娘丢人了!好,我不给你丢人,我这就滚蛋!”说着,伸出袖子抹了两把眼泪,转身进内堂寻找自己的麻袋。任远赶紧上前拉住母亲说:“妈哎!不要再闹了,你说咋办就咋办?”母亲一听,立马止住了哭声,右手握拳伸出食指指着娟子说:“你今天不给我杀杀她的嚣张气焰,我就死在你面前。”任远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就别闹腾了妈哎!”母亲见儿子不敢动手,弯着头就往门框上撞,任远赶紧从后面使劲抱住母亲,说:“好,好,我回去就拾掇她,杀她的嚣张气焰,行不?”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性子软,拖到晚上回去哪里还敢动手,挣脱儿子的怀抱又要撞。娟子远远的瞅着婆婆和丈夫成神,只是冷笑。突然,任远大步踱到她跟前,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愣了愣,狠狠的瞪着任远,仿佛这这些日子都没看清他的本来面目。任远打了娟子一巴掌就开始后悔,见娟子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开始胆怯。娟子盯着任远看了许久,泪花子在眼里打转,回头进内堂抓起外衣往门口奔去。任远的母亲呆在原地,眼看娟子出了门,才急忙唤任远去追。娟子腿长个子大,扯开步子往车站跑,边跑边哭。任远在后面急急的追赶,心里满是愧疚,暗自骂自己不是人。
      任远气喘吁吁的追到车站,见娟子准备打车,一个箭步冲过去扯住娟子的胳膊,说:“你打我,能解气就行,别走好么?”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娟子一回头见任远满脸的泪渍,坚硬的心便被稀释的柔软了许多。没好气的说:“拉我干啥?我走了就没有人离间你们母子的感情了!”任远听娟子这么一说,内心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说:“你看你,咋那么大的气?知道我今天为啥做这么多菜么?你昨天说妈年纪大了,不能老跟咱们这么劳苦,今天我正准备跟她说让她回老家的事,没料到你俩竟然来了这么一处!”娟子说:“你以为,我愿意呀?要不是你妈太过分,我能这么顶撞她吗?你竟然敢动手打我,你以后要是再敢动手,我就…..”说着揪住任远的耳朵。“啊,疼,疼!”任远疼的呲牙裂嘴。娟子放了手,挽着任远的手一起往回走去。
      娟子和婆婆这么闹了一场,也不好意思当下就让婆婆回老家,怕婆婆心里乱想,也怕婆婆回去在亲戚面前大肆宣扬。虽说是两人都各退了一步,恢复了正常的关系。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娟子和婆婆的关系是明升暗降,看起来和谐无比,暗地里却进行着各种较量。什么牙膏没挤完就丢掉了,捡菜不仔细啦,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婆婆没少在任远面前挑娟子的毛病。娟子也经常在任远面前挑婆婆的刺。“你看你妈,图便宜买的这菜,没两天就全烂掉了!”“你妈又翻我的东西。”“你妈最近老看我不顺眼,总是给我甩脸子看。”任远开始的时候也想从中调和二人的关系,但是只要他一搭话,就引来一堆的麻烦,最后干脆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当听国际新闻,只是嗯嗯啊啊的答应着,说完了听完了也就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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