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暗涌》雨中影

5、觉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白色纱状的窗帘透了进来，洒在苏梦半掩着的侧脸上，像是觉得有些刺眼，她伸出手挡了一下光线，微眯着眼睛，下意识拿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此刻的她半靠在沙发上，脚蜷缩在地板，周围四处啊散落着透明见底的酒瓶子，到点该上班了，可是苏梦却依旧瘫在原地，手机从她的指缝滑落到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响声，苏梦没理会，继续倒头睡着，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了手机里传来的消息响声，一个两个，陆陆续续的响着像是在放鞭炮，大概是觉得有些厌烦，她直起身子，用手将乱蓬蓬的头发往后一撩，一张苍白无力的脸露了出来。
　　她捡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消息，是白静和他们公司的工作群。
　　白静：“你怎么还没来，这都几点了。”
　　公司群：“白主管真厉害，听说江氏集团那边已经开始跟白主管谈offer了呢，老板你可不能不放人啊。”
　　“那不会，白静是我家侄女，这么好的机会，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支持，不但会放人，我还要给她办个欢送会。”
　　“老板大气”……
　　群里消息接二连三，苏梦觉得很是厌烦，干脆把群消息通知给关了，片刻间她觉得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接着她又给白静发了个消息请假，说自己要把之前没休的五天年假都用了，要出去散散心。白静发了个有些惊讶的表情，毕竟按照以前的情况，苏梦可是很少会请假的，她是公司的全勤员工，之前虽说也休过年假，可从没像今天一样，连休五天，她有些好奇和疑惑“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嘛？”
　　“没事，就是我妈走了，我想休息几天……”苏梦倒也很直接，反正她妈妈的事情在白主管那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了。而且她现在实在是没心情讨好领导或者假装像个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以往苏梦觉得工作是她不得不干的一件事，因为要养家，要照顾妈妈，可现在妈妈都没了，她也没什么心情再当条舔狗，每天对着这糟透了的世界微笑，像只哈巴狗一样对领导摇尾乞怜，她真的有些受够了。
　　发完消息，苏梦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她胃里翻滚着，喉咙像是有一大堆东西要涌出来，她赶忙跑去了厕所，对着洗手池狂吐，可吐了半天，都是些水，没什么实物，她还是很犯恶心，但试了好几次，却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
　　回到沙发上，苏梦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打开看到了医院发来的短信，让她过去处理苏晓荷的遗物，苏梦的心有种被针扎的感觉，好痛好痛，她余光撇到了昨晚被自己放在一旁的那封信，昨天苏梦一直不敢打开，她把信拿了过来，放在手里端详了起来，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打开了信封。
　　里面有一张合照和一页纸，是苏梦和苏晓荷的合照，苏梦记得这张照片是苏晓荷抱着苏梦在一家影楼拍的，那会儿苏梦刚上小学，苏晓荷在家里开了个小裁缝铺，没几个月对面开了家影楼，老板过来送影楼宣传册，说是影楼做活动，免费给人拍照，苏晓荷就抱着苏梦过去了。这也是苏晓荷跟苏梦唯一的一张合照，苏梦没想到母亲竟然把照片留到了现在。
　　她接着打开信纸，里面是钢笔字，全文的字体都非常工整，苏晓荷有一手好看的钢笔字，可是苏梦很少看妈妈写，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全文内容如下：
　　“致我亲爱的女儿苏梦：阿梦，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大约已经不在人间了，请原谅我的自私，没有提前告诉你我要离开的这件事，这么多年真的辛苦我们家阿梦了，妈妈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你生了下来，还记得当年生你的时候，你还只有八个月大，是个早产儿，医生都说你没机会来这个世界了，我很庆幸，能把你留了下来。可是对不起，我的乖女儿，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当时不应该轻易就给你做了决定，把你带到这个世界，让你从小就忍受了太多，看到了太多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
　　你父亲方怀远，我从来没跟你讲过他，可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他是个自私懦弱的人，可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恨他，这些恨就让妈妈带走吧，你一定要好好生活，让自己幸福起来，妈妈真的太累了，也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抱歉我的孩子，请原谅妈妈的懦弱，妈妈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幸福，下辈子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能当一对普通平凡且幸福的母女。”
　　全文完，苏梦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抱着手里的那页纸，大声抽泣着，脑子里闪过了这些年苏晓荷陪着她长大的画面，苏晓荷算不上一个特别合格的母亲，她酗酒，她爱发疯，这些都给苏梦带来了一定程度的阴影，可到底这么些年，是苏晓荷陪她长大的，也是苏晓荷用一根针一条线，把苏梦养到了这么大。
　　但现在就连这样一个母亲，苏梦都没了，她彻底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苏梦声音已经沙哑，眼睛的周围多了一圈红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牙齿啃咬着下嘴唇，几近出血，浑身更是像失去了发条的机器，整个人都瘫软在地。模糊间，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方怀远。”
　　她今天承受的这一切，全都是拜方怀远一家所赐，苏晓荷这次自杀多半也跟这家人脱不了关系，苏梦好像突然找到了活下去的新动力，她要报仇，她要为母亲正名，让所有人承认母亲的存在，让方怀远跪着给母亲道歉。她还要把方氏集团的一切都夺走，让方怀远悔恨终生。
　　苏晓荷到死都没等来方怀远的一句道歉，苏梦知道母亲不希望她这样，可她实在不想继续偷偷摸摸的活着，当别人的影子，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下，既然上天不给她这个公道，那就自己讨回来。方怀远，等着吧，我会一点点夺走你在乎的一切。
　　也许苏晓荷可以选择原谅，但苏梦绝不原谅。
　　她起身来到洗手间，给自己洗漱，一会儿她要去医院拿母亲的遗物，同时弄清楚李梦茹那天到底对母亲说了什么。苏梦记得上一次去看母亲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护士和医生也都说母亲恢复的挺好的，将来能彻底好转也说不定，可这才半个月，母亲竟然变成了这样，背后肯定有原因。
　　打开衣柜，苏梦挑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找了个墨镜，给自己带上，哭了这么久，她的眼睛实在不太方便见人，很快她下楼打了个车去了医院。进门的时候，不少人都上前安慰苏梦，拍着她的肩膀，让她节哀。
　　苏梦被护士领着进了房间，将苏晓荷为数不多的物件装进了袋子，准备带走，她看了眼苏晓荷的那条白裙子，还有上面的血迹，“要不把它扔了吧，都脏了，而且也没人穿了。”身后的护士试探性的发问。“不用，我带走吧。”这裙子是苏晓荷生前最喜欢的，她舍不得扔掉。
　　苏梦收拾好正准备出门，一旁的护士突然提醒她“枕头这些地方你也可以翻翻，我们医院好多病人都喜欢往枕头被子下面藏东西，你可以找找看有没有落下的。”苏梦折返了回去，翻开了母亲的枕头，看到了一张碎掉的照片，她在柜子上一张一张拼了起来，拼完最后一块的时候，苏梦终于看清楚了上面的人。
　　这是方怀远，李梦茹还有他们女儿的合照，三人坐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的幸福，苏梦有些疑惑，这照片母亲是从哪儿来的，她一直待在医院，也没出去过，也不怎么看新闻，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突然她想到了李梦茹，是了，这照片多半就是李梦茹拿给母亲的。她来到前台，看了眼访客记录，找到了李梦茹来的当天，负责给母亲打扫的阿姨，问了一下当天的情形。据这个阿姨回忆说，那天她准备去房间打扫，但是看见苏晓荷房间里有人，就先打少的走廊，在扫地的时候，她好像听见了两人争吵的声音。
　　“你有见过这张照片嘛”苏梦拿出拼凑好的那张照片问道，“没有，但我当时正巧从门口路过，确实看见了那个女人手上举着个东西，拿给你妈妈看来着，后面你妈妈就疯了，大喊大叫，那个女人像是被吓到了，提着包就跑了，后面我喊来了医生，给你妈妈打了镇静剂，你妈妈才安静下来。”
　　她现在几乎确认了，苏晓荷的死就是李梦茹一手造成的，她用全家福照片拿给母亲看，刺激她发疯，后面更是郁郁寡欢，选择了自杀。苏梦捏紧了手里的照片，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李梦茹，方怀远，你们给我等着。
　　苏梦在苏晓荷遗体处理同意书上签了字，从医院走了出去，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对付方氏集团的计划，在C市，能够跟方氏集团抗争的势力只有江氏集团，所以她必须先进入江氏。而这次的设计奖就是她最好的机会，苏梦替白静演的这场好戏，现在她要亲手推翻，进入江氏集团的资格，必须是她的。
　　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后，苏梦打车去了公司，白静看到苏梦的那一刻，以为自己见到鬼了，不是说好请假嘛，怎么还来公司了，她正坐在电脑前，看着江氏集团发来的offer，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正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去做个美甲，庆祝一下，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苏梦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请假了吗？”，做好了不干的准备，苏梦是一点戏都不想再陪白静演，她拉开凳子坐在了白静对面“你要不要先关个门啊，我有点事儿要跟你谈。”，白静见状，立刻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过来“说吧，什么事儿啊。”，看苏梦这一脸郑重的表情，白静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我要拿回这次新锐设计奖的奖励，包括进入江氏集团的机会。”
　　“不可能，苏梦，你别忘了，你妈妈这些年的医药费都是我给的，你这么干就是忘恩负义。”听到这话，白静立马就炸锅了，气呼呼的看着苏梦。
　　“我忘恩负义，白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钱都是哪来的，我进公司这几年，没少给你打白工吧，这些年我的作品给你拿的奖，光是奖金都不止这些吧，还有你拿我做的设计出去接的那些项目，没少赚吧，我现在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见苏梦依旧强势，白静继续威胁道“苏梦，我知道这些作品是你的，可是你有证据嘛，江氏集团那边都已经给我发offer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作品，这个奖是我拿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这些年你一个奖项都没有拿过，你觉得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我确实没有证据，可是我有这些作品的手稿，我想如果我将这些手稿公布，肯定会有人对你这些年拿的奖项感兴趣，到时候你失去的可能不止江氏集团的这个offer，其他的所有奖项你都别想要。”
　　白静被苏梦的话吓到了，她这些年拿的奖，作品提交这些都是苏梦在负责，手稿这些她更是一张都没有，她唯一干的事情就是出息各个颁奖典礼，然后照着苏梦给她写的稿子发言。苏梦如果真的这么干，她的声誉就算是全毁了“你想怎么样？”
　　白静倒也不傻，苏梦没有直接公布手稿，而是专门来办公室找她聊，说明这事儿还是有商量的空间。“我要你跟江氏集团说这次机会你放弃，然后把我推荐过去。”，白静也知道这个offer指定是保不住了，可她没想到苏梦要的只有这些。
　　“苏梦，你威胁我的机会可能就这一次了，你确定你只要这个”，苏梦肯定的回答道“我确定，我只要这个，其他的奖项什么的，就当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帮我支付我妈妈的疗养费吧。”
　　苏梦知道白静算不上什么好人，可这些年，如果没有她给的钱，苏晓荷根本不能在医院住这么久，她这人也不喜欢欠人什么东西，这些年的情谊这次就一次性还清吧，她只要一个能进入江氏集团的机会，仅此而已。
　　“好吧，我答应你，我会跟江氏集团那边推荐你，但是你必须把之前那些手稿都给我，并且销毁所有的存稿。”
　　“好，我回去发你邮箱，另外，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苏梦把辞职信放在了白静的桌子上，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东西，周围人都很好奇，苏梦为什么不干了。
　　“你怎么了，苏梦，为什么要收拾东西，你不干了呀。”，“这是要去哪里高就啊，苏梦，这是攀上高枝了呀。”，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苏梦却无心搭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白静从办公室里出来，看了眼苏梦，对周围人说了句“都好好工作，干什么呢这是，现在是上班时间，一个个的，都不想干了是吧。”见状，众人立刻闭上了嘴巴，埋头工作。
　　此刻苏梦工位上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了箱子里，桌面上空无一物，她看了眼自己干了几年的工位，又望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大楼，这个格子间，她终于要离开了，苏梦从包里掏出了工牌，看了眼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离开了这个她干了5年的公司。这5年她熬了无数个大夜，完成了无数个作品，见惯了晚上10点后霓虹璀璨的CBD大楼，也看见过公司最早的一缕清晨，现在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