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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哭了,你们满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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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莫棘喝住的众人呆呆望着月明,一时间竟鸦雀无声。只是他们手中的火把和刀剑斧钺,在蠢蠢欲动。
莫棘手指着众人。
“够了!月明是不是妖魔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月明是不是灾星你们自己也有数!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规规矩矩,与人为善。你们摸着自己是良心问问,月明何时对你们疾言厉色过!”
“月明他是我们云梦的大祭司!是王昭告天地的禋神大祭司!他还是王和后的孩子!是云梦的主人!你们如此诋毁他,是谁在指使!”
莫棘愤怒地看着躁动不安的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大祭司?什么废物大祭司从十岁才开始练气,十六才能开天目?看看人家圣女,她开始三岁就能沟通天地了!如此惊世艳绝之姿才能领导云梦!”
“我们不要什么大祭司!巫王巫后故去那么久,领袖迟迟不出现。现在一个不知怎么来的黄口小儿变成了我们的领袖?凭什么!凭他微末的术法和稀烂的天赋?笑话!”
“昨天圣女和秦公子明明看见这个灾星魔气弥漫,变得白毛红眼的,这不是妖魔是什么?”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七嘴八舌地说着月明。就好像他是什么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罪人。
“杀了他!”
“杀了他!!”
月明紧紧握着阿蛮的手,看着这些暴怒的人,只觉得可笑。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筱甯,秦公子,大马猴和皮阁。
“看来,今天之事是不能善了了。”
是啊,人们并不需要一个傀儡高高在上。大祭司对于他们而言,名存实亡。
这一刻,月明释然了。
“阿蛮哥,松手吧,我去去就来。”
阿蛮紧握月明的手像失去所有力气般,直直垂落。
“莫叔,南姨,谢谢你们,谢谢阿蛮哥。月明能遇见你们是三生之幸!月明就此谢过!”
月明当着众人的面,直直跪下,对着莫棘和南徙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随后,月明朝着神树若木所在的方向,重重磕下三个头。
咚!一下月明的额头染上青紫。
咚!二下月明的额头磕到地上的碎石头,殷红的血从光洁的额头流下脸颊。
咚!三下月明额头的血花绽开,滚烫是血液滴落在青石砖上,融入了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不远处的众人看着跪下的月明,一时间不知所措。
月明站起身,取下脖子上挂着的九霄凤翎,递给了莫棘。
“鄙以为:以鄙陋术庸姿,忝居禋宗位愧天地惭鬼神。着今时吉日,鄙祛巫祀职,诚惶诚恐,形昭众人,心昭天地!”月明对着惊讶的众人,缓缓说道。
月明的声音回荡着,而他悠然转身离去,只留下呆愣的众人。
还在错愕的莫棘,看着月明远去的身影,百味杂陈。
“现在你们满意了!”莫棘将手中的祭司信物拋向众人,转身朝月明追去。
象征着云梦禋神大祭司的信物九霄凤翎,讪讪掉落在地。如同一文不值的装饰品,蒙上肮脏的尘土。
好可笑啊。
走在青石板上的月明,脚步不稳,踉踉跄跄。身形消瘦的他更显得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他漫无目的地走啊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西下之时,月明方才停下脚步。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月明坐在草地上,看着被微风拂过的洞庭湖光。远处的沙鸥划破倒映着夕阳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风自湖岸而来,轻柔,恬静。月明双手枕膝,把头深埋。
好痛啊,额头好痛,心也好痛。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讨厌我。阿爸阿妈你们在哪里!有人欺负月儿,月儿好难受,月儿真的好想你们。
伴随着月明的啜泣,一滴滴晶莹的泪光掉落在青草地上。
风拂过他的脸颊,拂过他的发梢。风想带走他的眼泪。可带走月明眼泪的,是如茵绿草和他生长的地方。
追着月明而来的狗蛋靠在月明的身边,舒张着自己的花瓣。阵阵花香萦绕在月明周围,似乎为他驱散了一些阴霾。
赶到的三人看着坐在地上的月明,心在滴血。莫棘本来想去安慰月明,被南徙一把拉住,摇了摇头。阿蛮越过俩人,来到月明跟前。
他轻轻抚摸着月明的头,将月明拥入了自己的怀中。那是坚实温热的城墙,是坚不可摧的避风港。
月明抱着阿蛮抽泣着,浑身颤抖。
“对不起少主,阿蛮没有保护好你。”
“阿蛮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修行天赋,所以一直在锻炼身体。将来少主有什么需要阿蛮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阿蛮别的没有,就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任何人想伤到少主,都要从阿蛮的尸体上跨过去!”他轻轻拍着月明的背,月明的抽泣渐渐平息。
“噗呲!阿蛮哥胡说什么呢!谁要你保护!”
“什么死不死的!乌鸦嘴!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月明生气地在阿蛮胸口打了两拳。
看着泪眼婆娑的月明,阿蛮轻轻把他眼泪擦拭掉。
“谢谢,谢谢阿蛮哥,阿蛮哥真好。”月明拉着他的手在草地上坐下。
俩人肩靠着肩,看着远处的洞庭湖光。微风吹过他们的身畔,静谧而安详。
月明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就是这样靠着阿蛮坚实的臂膀。
他们在蓝天白云下,在暖阳微风里,是云梦开满薜荔的花田。在那里,月明看见了那片银色的花海。还有炊烟袅袅的小屋。 小丘上的小草枕着小花,从远处来的风吹过了那年的盛夏。
渺渺楚天云暮色,澹澹夏夜寄晚风。
盛夏的星,枕着潺潺银河,点点流萤栖息于少年的梦中。陪伴着来往的风,寄往无穷无尽的天宇。
洞庭湖泛起涟漪,阵阵杜若花香随着清风沁入他们的梦中。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月明和阿蛮回到家中时,围在莫棘家的众人早已散去,九霄凤翎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看着恢复正常的月明,莫棘和南徙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月明看着俩人,俩人同样看着月明,相顾无言。
“莫叔南姨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月明被他们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说罢,他心虚得抓起空中乱飞的狗蛋,举在俩人面前。
“给大家介绍一下,它叫狗蛋,是刚刚诞生的花灵。”
南徙看着月明和莫蛮笑了笑,转身回到厨房给众人准备早饭。莫棘把狗蛋接过随手放置在桌子上,然后又死死盯着月明。
“月明,告诉我,他是谁?”莫棘目光凌冽,面色严肃。
“啊?什么谁是谁?我怎么听不懂莫叔在说什么。”月明有些不明所以。
“阁下可否出来一见?”莫棘冷冷说道。
只见月明双目猩红,发丝如雪。
『阁下找我,有何贵干?』‘月明’手托着腮,冷笑着。
旁边的阿蛮被此时的‘月明’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是谁!你把月明怎么样了!回答我!”
愤怒的他拽着‘月明’双肩,焦急地说。
‘月明’看着怒不可遏的阿蛮,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摸着他的头。
刚刚还焦急万分的阿蛮缓缓闭上眼睛,倒在桌上,均匀是呼吸从他身体里传出。
原本平静的莫棘,手心攥出些许冷汗。
“月明是我的孩子,阁下待在月明身体里,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莫棘顶着‘月明’沉重的威压,询问道。
『这些话,阁下还是待会儿问问当事人比较好。』对于莫棘的质询,‘月明’显得云淡风轻。
“阁下好手段啊,出手就是奔着夺命去的。筱甯他们身上的伤是三重终风造成的吧。”
“就我所知,月明只掌握终风第二重,出手的绝不是月明。”莫棘道。
『那些家伙想要月明的性命,而我也想要他们的命,礼尚往来不是吗?』‘月明’周身散发着越发沉重的威压,冷冷看着莫棘。
『算了,让月明和你们说吧,我累了。』
月明眼中的猩红褪去,白发重新染上乌黑。
“唉,莫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可以不说吗?另外圣女和秦公子的事,他们咎由自取罢了,别得我也不想深究。越是深究就越发令人作呕。我累了。”月明轻叹一声,用手指戳着熟睡的阿蛮,旁边的狗蛋在用花瓣给阿蛮扇着风。
“行吧,我看着他对你并没有恶意,只要他不伤害你就行了。月明长大了,有些事情是要自己做主了。”
莫棘无奈叹息道。
月明看着睡梦中流口水的阿蛮,呵呵傻笑。
指尖的沙在无休无止地流逝着,随着风渐行渐远。
此后的时间,圣女一行人虽然还会找月明的麻烦,不过都是少年人的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更何况还有阿蛮在保护月明。
“什么嘛,原来莫叔也不知道我父母为什么从中州回来就不行了。”
“唉,许是天意弄人吧。我父母去过中州,现在,我也要循着他们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好好走一下他们走过的路。”月明以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殿下你是油盐不进是吧?”莫棘有些生气地甩了甩衣袖。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了洞庭湖畔。
这里,埋藏着月明的心结。
这是,月明父母的埋骨之处。
“莫叔,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陪陪我那不称职的父母。”
月明伫立于草地,目光注视着万里洞庭湖光。
莫棘无奈摇了摇头,折身回返。
不知为何,暮色下的莫长老,身形有些孤独。
一阵风骤然凭空出现,萦绕在月明周身。
『众芳芜秽,杜若芳菲。』
随着月明咒决念出,洞庭湖畔的杜若花尽数盛开。
一尘不染的洁白花朵,盛放于四周。一阵风吹过,无数雪白的花瓣被风裹挟着,飞翔空中。如同落雨般,尽数雪白的花瓣落入洞庭的湖波中,纷纷扬扬,义无反顾。
一大朵洁白的花瓣落在月明头顶。那朵花长着漆黑如豆大的双眼,花萼处附生出四根翠绿的枝丫,好似手足般上下挥动。
“吱吱!”月明头上的巨大花朵蹦了蹦。这个杜若花灵,名唤——狗蛋。
“阿父阿母,月儿明天就要离开云梦了。月儿已经长大了,想自己去外面看看。”
“阿父阿母再见,月儿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月明转头俯下身,一只漆黑的手月明影子中伸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阿父阿母不要担心月儿,因为,现在的月儿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如血的残阳下,月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夜幕降临,欣长的身影才隐没于流萤星泽。
洞庭湖光潋滟,星星荡起舟楫,乘着花瓣遨游于清风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