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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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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死了。从她瘦小的身体里流出猩红的、粘腻的血液,沾染了大片的地毯,还有大朵刺眼的红色斑点喷溅在周围的墙壁上,让人感觉四周的空气骤然转冷,彷佛听得到寒风凛冽的咝咝声。
掉落在角落的手机里只有两条已读信息,第一条写着:我早已丧失了爱别人的能力,你的爱太沉重,我无力偿还,谢谢你爱我,但我再也不想背负感情的债了,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全心爱你的人,给你幸福。
还有一条,仅仅四个字,忘记我吧。
韩泽被捕了,在S市的候机大厅里。
当他走向检票口的时候,几个男子向他冲了过去。韩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反剪了手,接着,脸不知被谁按在地上,腰也被人用膝盖抵住。他一动都不能动,任由他们给他带上手铐,压上了车。
他心里清楚,该来的,什么都逃不掉。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的童话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很瘦,小小的身体舒展着躺在脏的已经看不出花样的地毯上,面色苍白。长而黑的睫微微垂下,深褐色的眼睛透亮,有斑驳的欢乐闪烁其中。
韩泽想起她在书上写的一句话,书是张爱玲的合集,厚厚的一本。是他送她回学校的时候路过一家书店,她央求着他买下送给她的,她时刻把它带在身边,却又粗心把书落在了他的车上。
韩泽一直想找个机会还给她,可是他真的很忙,公司接了几个大单子,他和组里的同事都忙的不可开交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应付一大堆琐事。
他也是私心的,在身边留下她的一些痕迹,总是能让他在疲惫和焦躁的时候放松下来。
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小小的,有些稚幼的圆润,写出的句子却那么铿锵有力:我们都会被快乐所吸引,不必羞耻,因为生命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空虚。
如她所写,她为她的快乐而去,如同奔赴一场盛大的典礼。
韩泽闭上眼,他彷佛看见了J大女生宿舍下的那棵樱花树,还有那个名叫童话的女孩,正站在树下望着他。
她咯咯地笑,喉咙里冒出的脆响像是被风吹动的风铃,花瓣纷落在她的发际、肩头。她如花一样,粉嫩,芬芳,摇然盛开。他现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脑海中突然闪过她死前在他耳边的呢喃,你说让我忘记,忘记,到底是忘,还是记?
然后她松开了抓住他衣襟的手,眼睛涣散,停止了呼吸。
她在他的生命里,突然地就这样退场了。
他对警察说,他是失手杀死了童话,因为她纠缠,要他给予名分。
童话死于2004年4月1日,韩泽因过失杀人被判无期徒刑。
无期,就是没有期限,直到死。但是他要夏凛等,一场无期的等待,直到死。
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离别,而是等待。等待是人是一把腐锈的刀,在漫长未知的时光里,慢慢凌迟,让人苍老,让人疯狂。
夏凛和所有女人一样,她经历过爱情的曲转离回以后,只希望拥有一份简单不过的爱,一个在身边,看得见碰得到的摸得着的男人。柴米油盐,相伴终老,无所谓波澜壮阔,平平淡淡才是真。
对韩泽,从失望到痛苦,最后绝望,她终是死了心。她试图把他归为一个离别了的普通朋友,她麻痹自己,试着忘记他。
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三年后的夏凛不再为某个景某段情想起韩泽而黯然神伤,一切都已过去,她还得在未知的生活中走下去,选择真正属于她的生活。
她不求韩泽能理解她,怨她也好,恨她也罢。
她曾为他守约三年,偶尔有异性的邀请,从不赴约。她甚至曾经一度认为她再也找不到恋爱的那种感觉,她冰冷的赶走了大部分的追求者。直到杜衡远出现,也唯有他是例外,他是典型的南方男子,精痩,沉稳却也不失幽默,最重要的,对爱渴望。
夏凛明白,因爱受伤的人,都会渴望有一份轻松的爱情,来慰籍沉重的心。她是,她知道,杜衡远也是。
她出发去找杜衡远之前,收拾房间时,看到那年的旧报纸。她想起童话,爱的轰轰烈烈毫无保留。认识韩泽不过一个月,她便献出自己的纯洁。
夏凛点燃了关于那场悲剧的旧报纸,趁着最后一丝火苗,听见也为自己点燃一支烟。在慢慢升起的烟雾中,她希望,那些穿透她一生的伤,就此沉睡。韩泽也好,童话也好,都如同这挥之则去散的烟,在茫茫时光的洪荒宇宙中毫无痕迹地消散,放逐在再也回忆不起的回忆里。
杜衡远的家在七浦路背后一条隐秘的弄堂里,是一套翻新过的老房子,木头楼梯又窄又陡,弄堂的墙壁上贴满祖传秘方和回收家电的小广告。
但夏凛不在乎,她欢天喜地。
他们计划着年底结婚,时间虽然有些仓促,但是他们依旧兴高采烈地商量着去哪里渡蜜月。杜衡远辞了职,着手准备卖掉房子把欠债还清,然后和夏凛回凤凰发展。
想到马上要离开了,他还是动了情,带着夏凛回老家见了父母,回来之后他还做了夏凛三天导游。
吴江路的小生煎,城皇庙里满目女人们喜欢的小玩意,手牵手在外滩散步,面对面站在马路边抽烟,比赛谁的烟圈吐得漂亮。
三天后,有人半夜敲门,杜衡远捂住夏凛的嘴不让她出声。第二天一早,夏凛看见门外的墙壁上大大的一排“欠钱不还,全家死完”的字样,血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杜衡远为了还清破产时所欠下的债务,在去凤凰古城之前一夜间欠下了50万的赌债。房子卖掉后还清破产时的债务,也所剩无几。他自责,痛哭流涕,哭喊着让夏凛走。夏凛为他擦干了眼泪,他抬头看到有薄凉的光映过她的眸子。
不就是50万吗?她说,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