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入林声》翛陌

5、心脏

　　“哥哥，醒醒。”
　　“哥哥，醒醒！”
　　“晓林声！！！”
　　这是……谁的声音……好熟悉……好好听……
　　像是怎么吃也吃不腻的糖。糖半溶在空气里，连空气也被舔得甜丝丝的，偏还融着点柠檬的酸，黄连的苦，不肯让他甜得尽兴。那酸那苦他不愿试——那是爱人的心焦与心疼。
　　下一秒……苍白与苍白相互挤压碰撞，梦碎得稀里糊涂。碎片扎入骨缝，疼痛鞭打神经，唤醒了真实感。
　　真的，他的小啾还活着。他长呼了一口气。
　　真好——宛如秋吐春芽，冬结夏果，生平幸事莫过于此。
　　他的小啾要活很久很久，赏很多很多风景，逢很多很多好人……
　　抬睫是融于暖黄灯光里的爱人。
　　真好啊——像是得偿所愿，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样。
　　“晓林声，能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吗？为什么流泪？是……梦到我离开你了吗？
　　“小啾——”晓林声喃喃道，声音里还混着软软浓浓的鼻音。
　　墨啾把追问咽回肚子里。
　　话语虽断，思绪无休，忧惧与时间同增。
　　忧惧皆因晓林声而起。
　　在空中聚散沉浮的千思万绪最终凝结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小啾——好久没听晓林声这么叫了。之前他还嫌别扭腻歪，严令禁止外加甜言蜜语让晓林声打消这么叫的念头，但总被晓林声以可爱顺口为由回绝，不料再闻爱称时，已过两季：一季花叶殇，一季风雪葬花叶。
　　而今花叶盛，林鸟啾啾，爱人再唤爱称——心湖激荡，似有熏风欲在此间一舞再舞——不知疲、不肯休。
　　“哥哥，再叫一遍好～不～好？我想听。”墨啾眼里的憧憬似是要把一整个晓林声囫囵吞下去。
　　“你幻听了。”晓林声眼里恢复清明，沉声道。
　　“哥哥～～”墨啾不依不挠，像是嘴里的糖还没吃完就急着讨要下一颗糖的小孩子，像是生怕晓林声不给糖了。
　　晓林声的确没有再给他糖：“明天记得去医院看看，耳朵出问题可不是小事。”
　　嘴里的那颗糖是软糖，不咀嚼的话，可以含很久很久——是浅浅淡淡的甜。可他总忍不住要咬破，吸里面的流心，弄得满口腔芬芳才心满意足。咀嚼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没有下一颗糖了。
　　墨啾突然想起他含软糖含得最久的那次含了半小时。
　　“哥哥，我承认我耳朵出问题了，但我的手、舌头、脑子应该没出问题。”
　　这是要语出惊人的节奏吗？
　　“我熬了粥……味道应该还可以……哥哥能不能赏脸品鉴一下？”
　　“我勉为其难地试试毒吧。”
　　墨啾严审了这句话，是软糖的甜。
　　好像又收获了小确幸一枚呢。
　　“哥哥，粥得你宠幸一定会倍感荣幸的。”
　　话音未落，便见晓林声淡淡地给清淡的粥施舍了点余光，然后……淡淡地把整锅粥喝得一干二净。
　　“哥哥，好喝吗？”墨啾的尾巴都快摇到头顶上了，满脸大写的求夸，生怕他看不见一样。
　　“差强人意。”晓林声淡淡道。
　　明明心里觉得好吃得不得了。
　　口是心非。
　　不过，他喜欢。
　　“哥哥，现在腹胀吗？”
　　好像有点，晓林声在心里回答。
　　“哥哥，我们去散步吧，散步有利于消食。”墨啾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墨啾小小声地补了句。
　　所以，这锅精心准备的粥是用来套他去散步的？！
　　好吧……小阴谋家，我甘愿上套，因为阴谋家是你。
　　其实墨啾很冤枉：当他想劝阻晓林声别再狂喝时，晓林声已经把整锅粥都喝完了。
　　“哥哥，我们八点出发吧，我帮你收拾收拾。”
　　这家伙还计划好了。
　　“现在几点？”
　　墨啾扫了眼表：“晚上，七点。”
　　竟然睡了那么久。最近是越来越嗜睡了……
　　晓林声的目光不禁向窗外摸索。
　　天空卸去了蓝的或白的或花的妆容，显出黑的本色。
　　晚上了啊。
　　此夜无星。
　　此夜无月。
　　此夜……爱人犹在。

　　“你昨晚梦游了。”晓林声平静道，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容置疑。
　　我没有，墨啾立马在心里否认。
　　“明明是哥哥自己拖我上床的，明明是你想我，还想找借口。”墨啾在心里不满地嘟嘟囔囔，话到嘴边却拧了股狠劲：“那我今晚睡酒店吧。”
　　晓林声的呼吸微滞，惊愕墨啾的反常。
　　他想的回答不是这样的。
　　“不行，”晓林声一口回绝——一点余地也不肯留，情绪不见一丝起伏，“你如果半夜梦游闹事我还得去警察局捞你。”
　　“那我努努力，今晚争取不睡，争取不让哥哥来捞我。”
　　晓林声沉下脸，不吭声。
　　“哥哥想我怎么做？”墨啾没辙了。
　　“今晚来我房间睡——好好治治你的梦游症。”
　　非要他说得这么明显吗？
　　这家伙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是什么时候偷偷下降的。
　　其实，当晓林声说墨啾昨晚梦游时，墨啾就想回：“只要哥哥批准我来你床上睡一晚，梦游症就会好了。”
　　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弄坏了哥哥。
　　但这次，是哥哥主动的。
　　他岂能不上钩？

　　墨啾擦干身子后，就附在晓林声身上不肯下来，如胶似漆。
　　“别抱，我脏。”
　　话语一触耳廓就被粗暴地驱赶了。
　　墨啾的手脚仍缠着晓林声，如藤环树。
　　晓林声帮墨啾擦好头发后就果断挣开了人。
　　啪嗒——浴室门合上了。
　　浴室门缝飘来一句冷冷的警告：“我出来后，要看到被窝里有吹干头发的你。”
　　“感冒发烧头痛的话，别让我知道。”晓林声淡淡补道。
　　风筒呜呜呜。
　　水声哗哗哗。
　　心脏怦怦怦。

　　浴室门开了——热气扑面而来。
　　墨啾滋着电火花的目光迎接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晓林声。
　　呃……长袖……呃……长裤。
　　今晚很冷吗？那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穿也觉得热。
　　呃……他哥冷——估计他哥心里还是春寒料峭。
　　他哥一定是故意的。
　　他猛然觉得坦诚的自己像个流氓。
　　面对那暗下去的目光，晓林声正直道：“今晚不准闹，最多只给抱着。别想挑战我的底线。”
　　好吧……能抱着也挺好的。
　　而且，这次是哥哥主动给抱的！！！
　　哥哥既然都让抱了，是不是就不会推开他了？
　　灯灭后，晓林声发现床上只剩自己了。
　　“墨啾！！！”晓林声破音。
　　“我在——”上完厕所回来后的墨啾抱紧了床上失神的人。
　　体温真实可感。
　　哥哥，你想我的话，我可以随时奔赴的所在之处。
　　我再也不会让你抱着我的枕头与衣裤没于思念。
　　现在抱着你的不是衣裤，而是真实的我。
　　“哥哥，你听——”墨啾吧心口放在晓林声的耳旁。
　　怦怦——怦怦怦——心音清晰，仿佛不厌其烦地重申一个事实：我就在你身边。
　　心脏……
　　怖惧侵蚀了晓林声脸上太浅太薄太瘦的血色。
　　他终于……终于想明白了。
　　他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