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燕》落子无伤

10、寻人

　　一
　　黑衣男子转过身，静静注视躺在地上的沈梦蝶，支言未发。适才一劫，沈梦蝶仍是惊魂未定，她深深吸了口气，心情才有些许平静，徐徐抬头，一双灵目望着眼前这个黑衣男子，眼角却仍挂着几丝泪痕。突然，她不由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神似那般熟悉，他虽蒙着一层黑纱，但却丝毫不阻碍一股亲切的气息从中徐徐流出。“你是谁？”沈梦蝶不禁问道，她本不该问这个问题，眼前之人适才虽有救于她，但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可是此刻，她忽如失控一般，道了出来。“两月没见！怎么！就忘了我了。”男子道，却没有直接回答沈梦蝶的问话。突然，沈梦蝶的神色猛地愣住，颤抖道：“你…你…近明！”“呵呵，还算记得我。”黑衣男子笑道，缓缓揭下面纱，一张成熟、沧桑的脸顿时露了出来，此人赫然便是燕帮大当家马近明。
　　沈梦蝶缓缓起身，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个男子，这个让她笑过，哭过，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的男人，她的眼中不由流出两行泪水，月光静静照在她玉白的脸上，是哭，是笑，是沧桑，还是甜蜜……沈梦蝶一步一步走到马近明身旁，玉手颤抖，静静贴在他的脸庞，轻抚着，轻抚着…“近明！”沈梦蝶柔声道，却似无力，突然，玉脸却是重重的撞在马近明宽大的胸脯，似要撞个头破血流，眼泪确如蓄势待发的山洪，霎时全涌了出来。沈梦蝶娇声哭喊：“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何不让我死了，一了百了…”玉手拍打着马近明，却越拍越是无力。马近明缓缓将沈梦蝶拥入怀中，轻抚着她微微凌乱的青丝，沈梦蝶顿如一滩温水，周身苏软，贴倒在马近明胸口。
　　马近明深情地望着怀中的女人，柔声道：“你啊！尽说些傻话，我怎么忍心让我的女人在眼皮底下受委屈呢？”“哼！花言巧语，既然这样，方才为何又放了那厮！”沈梦蝶娇嗔道。“好！只要你喜欢，我立马将他们擒来。”马近明道，便是要追去。“好了！好了！我信你便是！”沈梦蝶道，玉脸微颔，似嗔似羞，却又忽地“噗哧”一声笑了。马近明见状，柔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行吗？”“不行！我就是要闹！就是要闹。”沈梦蝶娇声道，灵目嗔视，向马近明吐了吐舌头。“你啊…呵呵呵…”马近明嗔怪道，又是她拥入怀中，沈梦蝶娇嗔一声，脸上顿露一丝甜蜜……
　　许久，沈梦蝶徐徐从马近明的怀中钻出，一双暖眸深情的望着马近明，问道：“你怎么会在这？”“这…”马近明欲言又止，脸上微露犹豫。“哼！又想瞒我什么，是吗？”沈梦蝶怪道，眉头微锁。“诶～我怎么会瞒你呢！只是…”马近明脸上犹豫更甚。“只是什么…到底什么事！”沈梦蝶道。“在苏州，你应该见过徐军师了。”马近明道。“是！那又如何？”沈梦蝶道。“徐军师说了很多事吧。”马近明徐徐道。“是…只是秦欢他……”沈梦蝶低头不语，脸上微露伤感。马近明不语，只是来回踱步，似是不安。突然，他猛一回头，双臂轻轻架在沈梦蝶的柔肩，一双眼睛深情的望着她，轻声道：“如果我让你帮做我一件事，你会吗？”“这……”沈梦蝶第一次被他问道这个问题，有些不知所言。“好了，只要你高兴，我便不勉强。”马近明柔声道，脸上微露失落。“会！一定会！”沈梦蝶忽坚定道，眼中流出丝丝爱意。“任何事！”马近明立马继道。“任何事！”沈梦蝶坚定道，突然，她的脑中闪过秦欢的身影，也不知为何如此，或许是此刻这份坚定很像他吧。“如果是杀一个人，你也会…”马近明道，眼中露出一丝阴森。“谁！”沈梦蝶道，心中忽有一丝不安。“秦～欢～”马近明一字一顿道，这声音如此之强烈，以致每一个都重重打在沈梦蝶的心头，“谁？”沈梦蝶有些发愣。“秦～欢～”马近明重复道，嘴角忽靠着沈梦蝶的耳根，细说几句。沈梦蝶忽睁大了眼，哭泣道：“不！不！我做不到！”“为什么！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马近明冷冷道。“不会！不会的！我只爱过你一个男人，马～近～明！”沈梦蝶娇声道，双手紧紧抱住马近明，玉脸却早已梨花带雨。“那你为何做不到！”马近明道，声音却是更加的冷。“我…我…”沈梦蝶顿时沉默了，她突然发觉，除了马近明说的理由，她竟是没有其他不杀的理由。“算了！算了！我不怪你，不怪你！”马近明叹息道，挣开沈梦蝶，轻功一使，消失在夜色中。“别走！近明！别走！”沈梦蝶哭泣着，呐喊着，身躯霎时像一滩死水，瘫倒在地。
　　　　深夜，寒风扫过，很冷！很冷！地上，一个柔弱的身躯躺着，很静，很静……
　　二
　　十里亭，冷风，淡月。
　　秦欢静驻亭外，双眼眺望西面，却是一刻也不肯眨眼。此刻，时已过六更，天还是微微亮，虽然，离他们约定之时还有些时候，但秦欢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相比之下，左道应比右道更近十里停，但是她为何……”秦欢暗暗思量，不由眉头紧锁。他望着空中一抹淡月，深深吸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她向来古灵精怪，不会有事的。”这时，秦欢忽又想起了落花流水，心中疑惑云生：“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为何后来又没追杀我，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秦欢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脑海中忽闪过沈梦蝶的身影，“是我们先过岔道，落花流水乃后至，如此一来，他们怎会知我跑的是哪一道，说不定…”秦欢思量，突然，他的手猛地颤抖起来，“不好！沈姑娘！”秦欢高喊，便是向着西边狂奔…
　　突然，西面不远处冒出了一个身影，秦欢顿时兴奋，便是发疯似的继续狂奔，那身影越来越清晰，终于，完全进入了秦欢的视线，此人赫然便是沈梦蝶，她似乎没有受一点伤，只是身形略显憔悴。秦欢心中甚是欢喜，或许是太过高兴，他竟不知道此刻自己该如何去做。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望着沈梦蝶缓缓地走来。
　　沈梦蝶身影憔悴，就像一缕即散的青烟，缓缓飘到秦欢身旁。秦欢猛地扑上前去，竟是紧紧抱住了沈梦蝶，沈梦蝶有些惊讶，但又转而平静。两人紧紧相拥，良久未言。
　　许久，秦欢缓缓松开双臂，静静地凝望着沈梦蝶，仅隔一夜，沈梦蝶却似憔悴了好许。曾经微红的脸颊此刻略显苍白，昔日万般挑逗的灵眸这时却微微泛红……秦欢的心霎时软了下来，他轻抚着沈梦蝶长长的侧发，柔声道：“委屈你了。”“55555555”突然，沈梦蝶如被惊醒，酝酿了一夜的情绪霎时爆发出来，一双雪臂紧紧钩着秦欢的脖子，却是哭地淋漓。秦欢心中内疚，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说甚，便只好直直立在那里，好让她能有个地方宣泄个痛快。
　　许久，哭声渐息。沈梦蝶徐徐抬头，哭红的大眼凝望着秦欢，哽咽道：“这世界好迷茫！好哥哥！带我…带我离开这，我们…我们隐居，对！隐居，我们去另一个世界，一起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吗？”“好！只要你愿意！我们走，现在就走。”秦欢坚定道，心中不由一阵欢喜。“哥哥！”沈梦蝶道，脸上又是一阵梨雨。“蝶…蝶儿。”秦欢道，轻轻抱着沈梦蝶。
　　良久，沈梦蝶脱开秦欢的肩膀，轻声道“我们走吧！”。“好！”秦欢道。忽然，他的脑中闪过一把宝剑，秦欢的身子顿如电击一般，僵在了那里。“哥哥！你这是？”沈梦蝶一脸疑惑的望着秦欢。“蝶儿…我…”秦欢欲言又止。沈梦蝶思量片刻，便知秦欢心中所思，生气道：“你还是忘不了那把剑。”“我…”秦欢默然。“它对你就那么重要？”沈梦蝶喊道。“是……很…很重要。”秦欢道。“难道就比我……”沈梦蝶道，话未说完，却又吃了回去。秦欢静静的望着沈梦蝶，只言未发。“好！好！哈哈！”沈梦蝶苦笑，泪眼望着秦欢，哭泣道：“这就是你吗？我的好哥哥！为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的！”手上忽寒光一闪，但见一根银针顿从手中飞出，竟毫不犹豫地刺向秦欢，秦欢却无防备，便是让银针直直刺入自己的脚踝，秦欢瞬时跪倒在地，“蝶…蝶儿…你…”秦欢吃力的喊着。“我不是你的蝶儿，不是！”沈梦蝶厉声道，忽轻功一闪，便已飞出老远。“蝶～儿～别走，我…”秦欢竭力呐喊，却没有了回应。
　　天渐渐浮白，但风依旧是冷，像是一把利剑，划过秦欢的脸庞，秦欢没有说话，只是跪着、跪着…偶尔传来一丝“滴哒、滴哒”的声响，是水滴声？或许，是一颗心在滴血……
　　三
　　“让开，让开！”几个士兵朝着人群大声嚷道。百姓们速速让出一条道儿。但见一兵头儿走来，选了处稍平的墙，胡乱糊了一番，往上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嚣张地离开。
　　一些人心中好奇，见官兵走远，便一溜烟钻了过来，却要看个究竟。另一些人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不稍多时，告示前便是人流拥塞。在这人群中，站着一位头戴黑纱斗笠的人，黑纱透而不见光，所以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一言未发，认真地看着告示。
　　“谁若擒得画上此人，赏一万两黄金！”一人缓缓念道，“一万两！这数目可不小！”“诶～你也不看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张铁鹰都死在他手里，这一万两，嘿！我看还不够。”另一人道，“是啊！我看这庄买卖，难！至少我是不敢做。”又一人继道。“那还用说，看你这身板，杀鸡都毛手，还去杀人？”一人反问道，顿时，人群中爆出阵阵嘲笑。黑纱男子只言不发，只是细细读了一边告示，便又悄然离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
　　“哎呦～落花！等等我！”流水吃力地喊到。“哼！那晚你为何不出手，让我活吞了这口气。”落花愤愤道，却是走得更快。“诶…落花，不是我不想打他，实是那厮武功强盛，我这不是怕你有什么闪失嘛！”流水辩解道。“是吗？我就不信这个邪！我看定是你胆小怕事！或者！或者是看那娘们长得漂亮，心软了！”落花生气道。“哎呦～老婆啊！怎么会呢…”流水道，“不过那妞长得…嘿嘿嘿…”，嘴角不禁流出丝丝口水。“什么！你还对那个狐狸精念念不忘，你心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吗？”落花道，却是更加气愤。“我…我…”流水顿时哑言。“沈梦蝶在哪？”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谁？”落花流水喊到，齐齐转身。但见一头戴黑纱斗笠的人静静地站在后面，却如木桩般，丝毫不动。“沈梦蝶在哪？”那人重复道，却是更加冰冷。“哈哈！那娘们早被我们快活了！”落花流水道。“畜生！去死！”那人顿时面赤眼红，狂吼道。但听“嗖～”的一声，周围忽如冻结一般，霎时一片死寂。落花流水定神一看，适才之地，那神秘人忽不见踪影。“呼～”突然，南面刮来一丝寒风，很细，很细…落花流水耳根微动，寒光立向南扫去，突然，那里竟冲来一个身影，速度之快，光音难及。但落花流水何许人，乃是老江湖，并不惊慌，二人两掌速合，口中默念经文，只见一阴一阳两股劲气顿时源源不断从二人体内传出，在掌中融合，掌上顿时聚起一股亦刚亦柔的罩气，却是牢固无比。但那黑影却也不回避，竟是毫不犹豫地撞个上去。刚柔相交，落叶、轻尘……纷纷扬扬，周围顿入混沌。但落花流水之气盾似阴非阴，近阳非阳，刚不可，柔不可，甚是难破，忽听“碰…”的一声，那黑影竟被生生震开了去，稳稳立在了地上。这黑影分明便是适才那个黑纱斗笠的神秘人。继而，忽听“啪”的一声，神秘人头上的斗笠尽被震个粉碎，终于，他的脸完全露了出来，此人赫然便是秦欢。
　　落花流水见状，大喜万分，狂笑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小子！你自己送上门，休怪我夫妻二人无情。”“是吗？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秦欢冷道。
　　“嗨～”但听落花一声低吼，脚尖一提，身形一跃，一招“鹊上枝头”，便是稳稳的站在流水的头上。只见流水猛吸一气，蓄力于足，一招“乾坤行”，冲向秦欢。秦欢见状，速运“血鸣神功”，霎时面赤眼红，血腥狂漫，令人作呕。落花流水冷笑一声，一招“无级道”，原本是四只手，顿时化作十只百只，张牙舞爪，确如一只巨型蜈蚣。秦欢只想速战，也不多想，便是冲了上去。黑色、红色、毒气、血腥瞬间漫起一片。秦欢双手化钩，确如两只血爪，尽是往他软肋上刺。但落花流水也非等闲，此刻他们却有上百只手，无论秦欢如何进攻，几十只手围而攻一，却是占尽上风。秦欢暗觉不妙，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但见五六只手突从侧飞驰而来，秦欢欲拿手抵挡，却已太迟，五六只手齐齐冲上，往秦欢胸口便是狠狠连上几掌，秦欢顿时飞出，重倒在地，血吐不止。“哈哈哈…小子，认命吧！”落花流水笑道，百只手臂在空中来回飞舞，却似更加的狂妄。“难道今日我真要死于此地？”秦欢低声自言道，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思量：“也好！宝剑寻之未果，蝶儿也离我而去，死了，倒也痛快。”他静静闭上眼，却似等着死神的到来，忽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十年了，却一直挥散不去，此刻，依旧如此。“你真的要这样？”女人柔声道。“我…”秦欢默然，“好吧…好吧…”女人叹息道，忽如一缕青烟一般散去……
　　“哈哈哈，我的一万两！我的一万两啊！”落花流水确如疯子一般，狂冲上去，流水提起重似千斤的脚，往秦欢胸脯便是狠狠一踩，秦欢又是一阵狂吐。落花看着秦欢，狰狞道：“小子！你死在落花姐姐手里，算你幸运！”忽蹲下身，粉白的手轻抚着秦欢的脸庞，悠悠道：“哎呦！倒是没仔细看，好俊的郎儿，要不是皇帝老儿要你的脑袋，我还真有点怜香惜玉了…哈哈哈…”说完，便是一顿疯狂的娇笑。“你！你说什么呢！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嗯？”流水愤愤道。“你懂什么？”落花不屑地瞟了流水一眼，悠悠道。“什么！我不懂！你可别忘了！你是男人！男人！”流水道，却是更加气愤。“男人！”落花向来忌讳此话，吼道：“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当女人！男人就不能爱男人？”落花吼道，玉白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好！小畜生！临死还敢勾引我老婆，我杀了你！”流水怒吼道，左手聚起一股刚猛之气，顿时，白光大操。
　　眼看秦欢就要被白光包围，“极俗即道，极恶曰佛”秦欢脑中忽闪过这八字，心中默念，顿似提壶灌顶。就在白光离秦欢仅有几尺，这千钧一发之机，秦欢缓转右手，右手忽聚起源源内力，秦欢顺势而推，将其移至胸膛。这时候，那阵白光恰好撞在秦欢胸膛，奇迹一般，瞬间消失，仿佛已融进了秦欢的体内。落花流水大惊失色。这时，秦欢又顺势而推，将气冲至左掌，但听秦欢一声底喝，一股无形之气顿时嘣出，“啊！”落花流水一声惨吼，却顿被震出两丈之外。
　　秦欢吃力站起，缓缓走到落花流水身旁，适才那一震，落花流水内力顿然散尽，一时无法再战，却连站立也难见利索。“大侠饶命！大侠饶命！”落花流水齐声哀求，却是与刚才之情形判若两人。秦欢静静望着他们，冷冷道：“沈梦蝶在哪？”“她…”“说！”秦欢厉声道。“我们…我们欲对这姑娘行不轨之事…”流水道，看了眼秦欢，忽辩解道：“少侠放心！绝无此事！绝无此事！那姑娘后被一神秘人所救，完好无损！完好无损！”“是谁？”秦欢问道，担忧更甚。“小的实在…实在不知，不过，那…那人武功甚是了得，在江湖上恐怕是难逢敌手！”流水道。“是吗？”秦欢道，脸上惊讶更甚。“不过，这！这已是前晚之事了，我们所知仅此，望少侠饶命！饶命啊！”“前晚！”秦欢猛然愣住，沈梦蝶昨日离他而走，而今，从落花流水所得却是前晚的消息。“呵呵…”秦欢不由苦笑，身子猛地僵住，只是愣愣地望着前方，静静地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