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寂》溪月让雪

12、第十二章

　　傅时清醒来时已经是翌日的午后，身后的不适感似乎还在提醒着昨夜的顾丞衍是如何索求无度。
　　他起身穿好衣服，刚走出内殿就闻到了粥的清香。
　　重重的纱帘掩映下，顾丞衍正躬着身子捣鼓着一个小炉子。
　　而肃风站在一旁面色复杂地汇报着。
　　“溟王近几日一直带着太子殿下去校武场，属下去看过，除了练习切磋武艺，并无其它异常举动。”
　　顾丞衍手上扇风的动作顿了顿，“那元帝呢？”
　　“陛下除了暗中训练死侍，还多次召见大理寺卿封拓，属下担心――”他正要说下去，抬头却见傅时清负手站在那里，立即恭敬地跪下，“――参见清王殿下。”
　　“免礼。”傅时清缓缓走过去，坐到一旁的黄梨木官帽椅上，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
　　肃风不敢违抗，只好看向顾丞衍。
　　顾丞衍正从陶罐里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膳粥，连头都没有抬，“跟了本王这么久，话都不会说了吗？”
　　肃风会意，硬生生把话锋一转，“属下担心……若是小人得志，会对王爷不利。”
　　果然听到这话，傅时清的猜疑一下子全变成了担忧，“封拓为难你了？”
　　“别听他瞎说。”顾丞衍忙柔声安抚他，“在大泽还没有人敢把我怎样。”
　　他又看向肃风，“你先下去吧。”
　　肃风看着他唇角微微的笑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情深不寿……快了吧。
　　“封拓是父皇任命的……”傅时清想起那幅画像，迟疑着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亲的人成了仇人……你会怎么办？”
　　顾丞衍愣了愣，低头将汤匙里的白粥吹凉一些，温柔地喂到他嘴边，“杀了吧，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他似乎总能把死亡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傅时清却莫名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只是假设……不用这么当真。”
　　也许母妃只是改嫁给了父皇，并没有他猜想得那么可怕。

　　夜色微凉，无月无星。
　　萧遇没等到傅时清回府，却等到了元帝的秘旨。
　　他换了便服，便独自一人去了皇宫。
　　召见的地方是天禄殿。
　　傅峥正在摆弄九龙御案上的棋子，见他来了，方微微抬眼，“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多谢陛下关心，一切安好。”萧遇径自坐到他对面，笑道，“陛下这是缺下棋的人？”
　　“是缺……救棋的人。”傅峥并不避讳，他答应梁国求和，本就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萧遇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不懂，“这黑子和白子旗鼓相当，何需人救？”
　　“白子目前只是防守，它若进攻，黑子未必能赢。”
　　“那该如何救？”
　　傅峥面色冷峻地看向他，“孤也不打哑迷了，就问一句，一座城池换贵国五万援兵，殿下可愿意？”
　　“这个好说。”萧遇未置可否，只幽幽地笑了笑，“不过本宫是来选太子妃的，怎么着也得带一个人回去吧。”
　　傅峥自然听出了他话中之意，“殿下看中了谁尽管说，孤定会下旨将她许配给你。”
　　“这个人陛下……怕是许不了。”萧遇执起一枚白子，细细把玩。
　　“哦？”傅峥抬眉，露出些许惊讶，“那你说说到底是何许人也。”
　　萧遇将手中的棋子轻轻落下，缓缓道：“清王――殿下。”
　　“老四？”傅峥的目色在一瞬间变得复杂而诡异，但很快又变成了为难，“那孩子确实随了他母妃的美貌，可他若是不愿，孤也……很难做主。”
　　“没关系，本宫愿意等。”萧遇起身，恭敬地作了个揖，“……陛下能做主那日，便是梁国竭力相助的时候。”

　　温昀到文渊阁时，傅时清正在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一排排地翻着竹筒。
　　“原来殿下还记得正事。”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责怪。
　　傅时清也没放在心上，“长信殿的事暂时搁置，你先帮本王把先皇的所有档案找出来。”
　　“先皇？”温昀想起那幅画像上的“崇宁二十四年”，迟疑开口，“殿下……是发现什么不妥了吗？”
　　“只是猜想，还没有实据。”傅时清并不打算隐瞒，他既答应了与他合作，就该告诉他所有后果，“温昀……这条路走下去很有可能是死路，你现在要离开还来得及。”
　　火光晕染出淡黄色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恍若虚幻。
　　温昀突然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看到他眼中伪善的自己，“臣既然选择了殿下，自是生死追随。”
　　本来就是死路……他从来都知道。
　　傅时清不疑有它，心里所有的愧疚全都化为他肩上沉重的一拍，“你这书呆子倒是什么都不怕。”
　　他舍不得把顾丞衍牵扯进来，便只能对不起眼前的人了。
　　“继续找档案吧。”温昀避开他眼中的灼热，转头背对着他。
　　有些话他已经做不到面对面坦然地问他，“殿下等会儿是回清王府还是宣明殿？”
　　傅时清以为他要和自己顺道同行，便如实道：“回宣明殿，顾……皇兄应该已经备好夜宵了。怎么了？”
　　“没事。”温昀刚有的一点心软便消失殆尽了，“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殿下可以问问衍王，或许他比谁都清楚。”
　　“不用去问。”傅时清想起那人温柔的眉眼，笃定地笑了笑，“他知道的肯定都会告诉本王，我们还是自己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