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之滨》李三语

43、上门议亲

　　这日，侯山老爷坐在正堂的太师椅内，正慢慢地喝着参茶。
　　自前段时间突患疾病后，他已很少过问家中事宜，清晨的时光也多是在自己的院中散步。今日，他却不得不正装以待。因为家中独女侯山碧的未婚夫婿今日上门议亲。
　　侯山碧和董府大公子董先河算是青梅竹马。因为两家是多年世交，又在生意场上相互帮助提携，所以族中子弟从小相识，都是一起嬉戏打闹，一起读书习字。由于年龄相当，早早定下了亲事。
　　早些年，侯山老爷对董先河还是颇为满意的。董先河为人翩翩有礼，做事温和谦让，虽说这个性在生意上难免偏弱些，但是有董府的百年基业做基础，他作为唯一的嫡子，仍是上佳的女婿人选。
　　但，也是世事难料。自几年前，董先河忽然发愤图强，于事业上开疆扩土，让董府温吞的酿酒事业突飞猛进，手段也是从未见过的强硬果断。董老爷顺利让儿子接了班，自己过逍遥日子去了。这门亲事就这样忽然停在了原地。侯山老爷当然也是多次明示暗示，旁敲侧击，一方面怕显得女儿恨嫁自降了身价，另一方面又担心光阴如梭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再过几月，侯山碧过了生辰，将满20岁了。
　　董先河的拜帖是三日前送到的。无他，直说想起来与侯山小姐自幼定亲，算算日子，可以结秦晋之好了。
　　侯山爆陪着父亲坐在正堂。虽说与侯山滨兄弟不睦，可与侯山碧也是自小亲厚的。侯山滨遇刺后一直在庆丰居静养，他这个做大哥的再不来，就显得侯山碧的娘家轻慢了。
　　董先河来得很准时，进门就向侯山老爷行了郑重的晚辈礼，开门见山道：“伯父，大哥。晚辈今日上门，想请伯父准许晚辈和碧儿完婚。”
　　侯山老爷看厅堂外的管家正引着董府的下人们一担一担的往院内送彩礼，进门的功夫已经陆续堆了小半个院子，后面隐隐看着还有不少人影正在往里运送东西。
　　侯山老爷并不贪图董府的彩礼，但看着那丰厚的彩礼，也显得董家对侯山碧的重视，他往日的不满已稍微略减了些，开口道：“算起来，定亲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就尽快按着礼仪，把婚期定下来吧。也好让你们已故的义结金兰的母亲们泉下有安。”
　　董先河郑重的应了。这才在下首坐下，叫上一直等候在外的媒婆，一起合计起婚期、婚礼相应物事等事宜。

　　这边正堂正谈着婚礼事宜，那边阮烟已经将这边的事情通报了侯山碧。
　　侯山碧近日精神不好。夜里难以安睡，清晨又早早醒来，眼下总是略带乌青，颜色看着没比病中的侯山滨好不了多少。
　　董先河忽然想要完婚的消息，三日前她已经知道了。她是家中老幺，从小最受宠爱。侯山老爷先是问她的意思。她沉默的许久，最后点头同意了。
　　此时，她坐在院中，听侍女汇报会面的事宜，心中冒出一种荒唐的感觉。她笑了笑，忽然心中一酸，一颗眼泪不知为何忽然流了下来。
　　阮烟吓了一跳，正手足无措间，听侯山碧说道：“今日我去一趟香山寺，你去准备吧。”
　　洛阳和海拉儿骑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车驾后方。她们是侯山碧的侍卫，往常出门也都是跟随左右的，只是今日出门的侍卫尤其多，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往香山寺的方向移动。
　　洛阳在马上悠悠地跟海拉儿闲谈：“四小姐也非常人。未来夫婿上门议亲，她还有心思出门祈愿。”
　　海拉儿没有说话。她看洛海川紧跟在车驾侧方，目视前方，看上去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车驾慢吞吞的来到香山寺，已接近午时了。侯山碧是常客，接待的僧人引她入厢房，接着安排众人吃素斋。
　　饭后，侯山碧去了香火殿祈愿。这是她每次来首要做的事。往往一个人呆上半天。但是大概由于行刺事件发生不久，众人不敢让她一个人在里面独处，但又不敢直面四小姐的怒火。最后还是洛海川被推了出来。
　　侯山碧罕见的没有发火。

　　洛海川第一次陪着侯山碧进入内殿。他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侯山碧在香山寺独设的香火殿，地方不大，甚至陈设都有点陈旧，但是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待走近里门，便看到烛火摇曳的供壁上陈列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柳沫儿”。
　　原来她一直供奉着一位叫“柳沫儿”的人的牌位，洛海川心想，这个人是谁？
　　侯山碧并不理会他的疑惑。她净了手，跪在蒲团上，望着牌位，久久得出神。
　　“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侯山碧忽然出声，洛海川吓了一跳，待凝神望去，才发现侯山碧并不是在跟她说话。
　　“我不会再来了。”侯山碧停顿了一下，“希望你来生平安喜乐。如果……”声音停了下来，好半天都没有再响起。
　　在洛海川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泉下有知，你可否托梦给他？你帮我劝劝他。他会听你的。”
　　又停了许久，她笑道：“我当你答应了。”
　　洛海川望着侯山碧单薄的身影跪在那儿，屋内的昏暗与烛火的亮光在她身上晃动。他耳边响起她熟悉的声音，他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海川，我们也要道别了。”还是让他欢喜的声音。
　　“谢谢你陪我这一路。”侯山碧依然跪在蒲团上，“对不起，自私的让你陪我走这一段。”
　　“无须道歉。我本就是自愿的。”洛海川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下午相安无事。
　　门是在落霞漫天的时候打开的。洛海川恭敬的立在门侧，侯山碧笼着雪白的披风，从内堂踏出殿门。
　　洛海川看她走下台阶，走入香山寺的晚霞中。他想，她是一直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走的。
　　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洛海川在香山寺傍晚的清风中，茫然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