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听风沐雨

13、卑躬不屈膝

　　银灰色的跑车停在海蓝色的别墅门前，车门甫一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车上迈下，训练有素的侍从立即迎了上去，一边替来人拉过行李箱，一边恭敬的以手示意，“沈少爷，这边请。”
　　沈明珏点了点头，回身对车里的人道，“蓝刄哥，你先回去吧。”
　　蓝刄的脸色很臭，闻言只是轻哼出声，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抿唇半晌，才淡淡道，“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走。”
　　沈明珏心里明白蓝刄的担心，笑了笑，也不多言，对着侍从谦和道，“麻烦你带路了。”
　　“沈少爷客气了，这是我的本分。”侍从客客气气的答道，与他一起进了大门。在银魂，能有资格成为近卫的人，都有权力被下面的人尊称为少爷。只是，在那些掌权者的面前，近卫，不过卑微如草芥，他们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誓死保护自己的主子。
　　转过一个转弯处，沈明珏听到身后汽车鸣笛远去的声音，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丝难言的怅然，从今天起，他便彻底告别了过去的十年……侍从带着他又绕过了几个弯道，朝一条小路走去。沈明珏依稀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果然，越往前走，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清晰，随后他们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
　　“沈少爷，这是爵尊吩咐为您准备的休息之所。”侍从弯下腰恭敬的道，眼睛有意无意中转向了别处，似乎不敢看他的反应。
　　沈明珏看着眼前这间曾经让他吃足了苦头的小屋，神情却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接过侍从手里那只不大的行李箱，微笑，“我到了，你下去做别的事吧。”
　　侍从微微讶异，他并不知道为何从不过问琐事的爵尊会特意亲口吩咐要将这间小屋整理出来给沈少爷，这明明是一间禁闭室……怎么可以住人？然而他愣神间，沈明珏已经拖了行李推开了门，似乎意识到他还傻傻的愣在原地，便又回头笑了，笑意很深，“你没有别的事做吗，怎么还等在这里？”
　　“啊，不打扰沈少爷休息了。”意识到自己妄自揣测爵尊的心思，侍从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恭敬的道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沈明珏注意到小屋旁多了一间小小的洗漱间，推门看了，里面放了一套简简单单却还算齐整的洗漱工具。
　　现在还是早上七八点钟，屋外阳光却已很是充裕，禁闭室内一如既往的闷热，最里边的空地上多了一张硬木板床，一床干净的被子，不远处立了一只木质衣柜。沈明珏走过去随意的将行李箱放在一旁，伸手摸了摸那块硬硬的床板，淡淡的笑了。至少，从今天起，在这个家里，又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沈明珏姿态惬意的枕着双臂躺在床上。再过一会儿便要去见父亲与茗媛，到那时，他会正式成为茗媛的近卫……其实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曾经深深依恋的父亲，以及、深深依恋过自己的妹妹……只是现在他想拥有这片刻的宁静，放任自己躺在这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他心里很明白，最多两个小时……过后，他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有此刻这般平和的心境。
　　仅仅是最后一点微小的希冀，也在短短半小时后被打破。当看着沈瑜趾高气扬的出现在他的眼前时，沈明珏苦涩的想，自己果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吧。第一时间从床上跃起，沈明珏以最标准的下属姿态站在了沈瑜面前，低头，垂目，恭敬的道，“少爷。”弯下腰行礼，谦恭，却不卑微。
　　沈瑜看着他的样子，只觉一团火瞬间袭遍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从小，他看着沈明珏受尽千般疼惜，万般宠爱，虽是次子，风光却远远甚于他这个父亲名义上的长子！只因，沈明珏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冉家小姐，而他的母亲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酒吧女吗？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被冷落在一个角落无人问津，从没有人拿一个酒吧女的儿子当真正的少爷，在他们包括父亲的眼里，沈家的少爷只有沈明珏一个！他嫉恨沈明珏与生俱来的耀眼与骄傲……
　　可如今，沈明珏已经失去一切，在自己面前却依旧可以如此骄傲吗？
　　他凭什么！沈瑜突然伸出脚，狠狠一记踢在沈明珏的膝盖上，“怎么！我堂堂银魂‘太子爷’还当不起你沈少爷一跪吗！”他试着压住自己的怒火，森冷的开口冷笑，期待眼前的人像条丧家之犬一般跪在自己面前。
　　沈明珏受了他这一记，膝骨一阵裂痛，腿上一软，真的就差点跪倒在地。然而被踢中的腿只是向下弯了一弯，又以极快的速度挺了起来，额上沁出细碎的冷汗，腿仍有些轻微的颤动，沈明珏却挺直了身子，只微微低下头道，“属下冒犯……只是属下身为媛小姐的近卫，只跪小姐与爵尊。还望少爷见谅……”
　　“这是什么规矩！”沈瑜怒意更甚，“我今天就是要你跪了，怎么，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他之所以抢在父亲与茗媛之前，就是为了过来狠狠羞辱他一番，却没料到他竟是如此胆大！那日在媛媛生日舞会上给沈明珏的那点羞辱与教训远远不够，他要他在自己面前彻底失去尊严！
　　“少爷见谅。”面对沈瑜即将爆发的怒火，沈明珏只是平静的重复，“从今天起，明珏的命属于爵尊和小姐，没有他们的命令，明珏不能再跪任何人。”
　　“好！这是你自找的！”沈瑜怒极反笑，森冷的目光紧紧盯向沈明珏站的笔直的双腿，然而盯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任何动作，半晌，他得意的冷笑，“沈明珏，我现在不动你！我想一会儿爸自会替我教训你的目中无人！我倒要看看，银魂是不是真有这样一条规矩！”

　　“叩叩-”站在书房门外，沈瑜瞬间收起了他的张扬跋扈，规规矩矩的上前敲门，语气恭顺的询问，“爸，我把人带来了，可以进来吗？” 门内一阵静默，沈瑜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的等着父亲的回复。眼梢扫到身侧神色冷静的沈明珏，沈瑜心头一虚，随即涌上一阵强烈的羞辱感，遂镇定心绪，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沈明珏，我倒要瞧瞧，你在父亲面前是不是也能这般能耐！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简短有力，“进来。”
　　“是。”沈瑜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低眉顺目的走了进去，微微躬了躬身，“爸。”
　　“属下见过爵尊大人。”与此同时，沈明珏跪地行礼。
　　沈瑜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冷笑。然而他还未得意多久，便听到父亲让沈明珏起身的命令。
　　随即，沈行天将话头转向了沈瑜，他看着沈瑜，淡淡的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带他过来了？”
　　沈瑜心中一个激灵，忙躬身道，“儿子是听媛媛说爸您为她找了一名近卫，儿子想媛媛向来不喜欢身边有近卫跟着的，这一次爸虽然替她选了，心里必定还是放不下的，所以，所以……就擅自作主先过去瞧瞧，结果发现他，他……”
　　“他怎么，有话给我痛快的说出来。”沈行天最见不得儿子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厉声低喝。
　　沈瑜的身子禁不住颤了一下，说话却是利索了起来，“儿子发现这近卫根本不知何为服从，儿子不过想让他跪下行礼，他却不肯，儿子想这样的近卫无论如何也是不合格的。”
　　“哦？”沈行天冷厉的双眸盯向沈明珏，声音很是平静，“他说的可真？”
　　“禀爵尊，确有此事。”沈明珏弯下腰，恭敬的道，“近卫的生命只属于主子，没有主子的命令，岂敢轻易向他人下跪。”
　　“你！”沈瑜怒火中烧，想出声辩驳却又不敢再沈行天面前太过放肆，只好咬牙转向沈行天，道，“爸，您看，他的意思可是没有媛媛的吩咐，即便是您，他也不能轻易跪了！”
　　沈行天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是吗……”他淡淡的道。
　　沈明珏依旧保持着最恭敬的姿势，道，“对银魂所有的人而言，爵尊都是主子。”
　　沈行天静静打量了沈明珏片刻，突地对沈瑜道，“你先出去。”
　　“爸，他根本没资格当媛媛的近卫。”沈瑜不甘的道，触到沈行天冷冷的眼眸，再多的不敢也只能咬牙吞了下去，带着满肚子无法发泄的怒气躬身退了下去。
　　沈行天从沙发椅上站起身，负手对沈明珏道，“只听我与媛媛的命令？只跪我们？”
　　沈明珏心中一惊，随即很快的点了点头，答道，“是。”
　　沈行天笑出了声，笑意中尽是讽刺，他突地扬手——“啪”的一声，书桌上摆放的一只青瓷花瓶猛的掉在地面，清清脆脆的碎了一地。他指着一地锋利的碎片，冷冷道，“跪上去！”
　　沈明珏的心随着那声清脆的碎裂声颤了一下，被沈瑜踢中的膝骨处突地酸疼难忍，他先是挪了挪腿，随即站直了身子，没有任何异常的走过去，慢慢屈膝，跪了下去——尖锐的瓷片在一瞬间深深扎入膝盖薄薄的皮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渗染了黑色的裤子。只是不知为何，他竟感觉不到这究竟有多疼——真正刺伤他的，永远不是利器。
　　“现在，把近卫守则一条一条的背出来。”沈行天命令。
　　“誓死保护主子，不让主子受分毫的伤害。”
　　“…………”
　　“服从主子的一切命令。”
　　“………………”
　　近卫守则不长，不过七十六条，然而真的要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却也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等沈明珏一条一条的背完，膝下的瓷片已被染红了大片……
　　“服从主子的一切命令……”沈行天反复咀嚼着这其中的一条，慢慢走上前蹲下身，一把捏起沈明珏的下颔，逼他直视自己，却突地发现他漆黑的瞳仁不复清亮，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沈行天的心狠狠一顿、仅仅一瞬，他很突然的想，如果十几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父子之间，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这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顷刻间被一大片殷红掩埋……“沈行天！即便你赢了又如何！哈哈！你最在意的兄弟死了！你最疼爱的妻儿都为了我背叛你！哈哈！七岁！你的儿子七岁就知道背叛你！”狰狞的面容，在他眼前张牙舞爪的叫嚣！
　　沈行天紧紧捏着儿子的下颔，用力到整只手都颤抖起来，他冷笑，“你倒是会钻空子！服从主子的命令！意思是……没有主子的命令就可以不对其他任何人下跪吗？”
　　因为下颔被捏的生疼，沈明珏的眼神一点一点凝聚起来，“咳咳……求爵尊成全！”他必须维护自己仅能拥有的那点尊严，做近卫，他可以卑微。但，他做不到对任何人都屈膝！
　　沈行天看着他期望的眼神，心中一震。慢慢放开了他，站起身，长眉深锁，似是在考虑什么。良久，他道，“疼痛更能让人加深记忆，你必须牢牢记住今天再这儿背的，好好保护媛媛。”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允许，没有我的命令，不必对任何人下跪。”
　　沈明珏一愣，随即忙俯下身，“多谢爵尊，谢爵尊，成全……”
　　沈行天看着他跪在染血的碎瓷片上，发自内心的感谢自己的成全，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他挥了挥手，倦倦的道，“你先下去，处理了身上的伤便去媛媛身边。”
　　“是。”沈明珏应声，撑着地面，跌了几次才终于站了起来，“属下告退。”他下意识的又看了沈行天一眼，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坐回了沙发椅，低着头，漫不经心的翻看桌面上的一些文件。心里一酸，慢慢的退了出去。
　　门合上的一瞬间，沈行天抬眸，只看见了那扇已经紧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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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求大量留言~~求大量留言安慰我这颗亲妈的心~~（打过分的亲就打零分吧呜呜，极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