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邻居们》扶渊客

21、醒来

　　“咚咚咚”的敲窗声响起。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缓缓抬起头。

　　漆黑的卧室被一道白光劈亮。

　　少女打开窗。

　　剑光闪过，封住窗户的铁栏被剑劈开，断成两截掉下楼，落在下方的绿化带里面，只留下树叶沙沙的声音，其余的落地声，被大地包容。

　　一道漆黑的影子悬空站立，她身形高挑，秀发高束，手中拿着一把断剑，剑面折射出一道白光，照亮女子沉静的眼眸。

　　“丹心，我带你走。”女子说。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笑着伸出手，“真真姐……”

　　几道光影闪过，只留下被风刮过扬起的窗帘，以及，空余无人的轮椅。

　　“咚——”

　　有人破门而入，灯光大亮。

　　陈东山暴躁发问：“人呢？！”

　　他眼睛发红，一把扯过旁边站着的像是个鹌鹑的陈阿婶，掐住陈阿婶的脖子，“人呢？！我问你怎么看的人！”

　　陈阿婶缺氧，难以置信外加惊恐的目光看着掐住自己脖子，不让自己呼吸的老板，“嗬嗬……我……嗬……救……”

　　“那小/畜、生呢？！跑哪去了？你是不是被她给收买了？你是假人？”陈东山一把甩开陈阿婶，把她狠狠抡在地上，抬起脚，无情碾下。

　　“呲呲……”骨头逐渐被碾碎，“啊啊啊啊啊……”划破天际的尖叫，带着痛苦，“放开……啊啊啊……我不……不知道……”

　　中年女人目眦欲裂的看着陈东山移开脚，露出她软趴趴的，皮开肉绽的，骨头碎成渣看不清本来五指的手掌，“啊啊啊啊……”她痛苦哀嚎，害怕地后退，想要离开这个可怕的人。

　　陈东山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处理干净。”

　　他走到大开的窗户前，头也没回的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陈阿婶瞪大双眼，被捂住口鼻，生拉硬拽的拖走了。

　　一双漆黑的眼眸浮现在天空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站着窗户旁的陈东山身体像是蜡一样遇到高温融化，变成一坨不明物质，粘稠的一滩，风一吹过，部分黏在窗帘上，部分黏在地板上。

　　……

　　“你醒啦？”少女轻快的声音响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头还晕吗？”

　　“哎呀，你问题太多了，她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少女“哦”了一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丹心感觉有人的手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皮上，然后，力道非常非常小的按了一下，“眼睛长出来了啊，怎么还没醒？”少女嘟囔。

　　丹心感觉那只手离开，她慢慢地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雪白色的天花板，微微侧目，一张芙蓉面出现，是一个带笑的少女，年轻，可爱。

　　“你是？”丹心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垂眸的瞬间，一道晦暗一闪而过，再抬眸，又是迷惑的眼神。

　　她记得自己看着孟游被杜瑶神撒还能放出来的诡异吃掉，她被刘真带走，看见陈东山那具假身体消失。

　　怎么一醒过来……

　　“你忘了？”少女好奇地探过头，凑近了点。

　　丹心有些不适地稍稍侧挪，视线却落在站在少女身后的人的身上。

　　她瞳孔微缩。

　　杜瑶？！

　　“你认识我？”

　　“杜瑶”发现她神情的改变，疑惑的目光望过来。

　　丹心微愣，仔细打量这个“杜瑶”，她发现对方看着和杜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要比杜瑶的年纪大一些，从对方眉眼间的神韵和气质可以看出。

　　丹心疑惑，她记忆里，她只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就出现在了这里。

　　后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交谈，丹心了解到，她现在是在五年后，全世界都知道诡异降临的事情，而且事态严峻。

　　诡异占据了人类几乎三分之二的生存地，现在，人类只有几个大型基地，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出现了4级诡异污染第一座大型城市的情况，而这，还只是在花国，在国外，情况出现的更早。

　　“诡异污染的扩散范围越大，造成的影响越广，实力就越强，当初我们没有发觉这一点，沦陷了许多城市，现在只剩下北方基地，南方基地还有西方基地，我们这里就是南方基地。”最开始长着一张芙蓉面的少女，也就是李文瑶如此说道。

　　说实话，丹心在得知她的名字的时候，还小小吃惊了一下。

　　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又来到了哪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还是幻觉。

　　后来经过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确定了，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被诡异入侵过后的，人类生存地岌岌可危的未来。

　　至于李文瑶和杜瑶，的确是出身橙县的调查局的行动组二队，不过不同的是，他们小队并没有中途转来的新员工孟游。

　　之后，丹心见到了成青山、李秀才、张大山，还有……陈飞马。

　　不过陈飞马似乎没有认出她这位高中同学。

　　不，不对，陈飞马的高中同学应该是兰竹，不是拥有兰竹记忆的丹心。

　　“我们是在基地围墙外面巡逻的时候看见你的，你受了很严重的伤，眼睛都被挖了。”李文瑶摸了摸丹心的眼睛，没有触碰到，只是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好在成青山是治疗系异能，你伤到了脑袋，成青山虽然把你的伤治好了，不过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你真的没有一点以前的记忆了吗？”

　　丹心坐在床头，视线从病床上支起的小桌上的清汤移开，看向一旁帮她打开饭盒的李文瑶，摇头，“不记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唉……连名字都忘记了吗？”

　　带着一丝试探性的目光落在丹心身上，丹心抬头，看着杜瑶怀疑的眼睛，说：“不记得。”

　　杜瑶：“这样……”她微微蹙眉。

　　“会很难办吗？”丹心问。

　　李文瑶转头看向杜瑶。

　　杜瑶摇摇头，“现在诡异的污染很难被仪器检测到，我们不能贸然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回基地。”

　　丹心垂下眼睫，“我知道了，谢谢瑶姐，等我身体好点，我会去……”

　　“哎哎哎，说什么呢？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在外面活？现在到处都是诡异，出去就只能被分吃，队长。”李文瑶拉住杜瑶的手，轻轻地晃了晃，“我觉得她身上没有污染，要不咱们就把她先带回去吧？”

　　“我们本来就要回去的，多带一个人回去，不行。”杜瑶意外的不松口，看着和气的很好说话，但是一涉及公事，就变得冰冷无情，像是一个只会执行律法的机器。

　　这个地方距离基地很近，是巡逻经常会经过的地方，因此不会有诡异，不过因为没有安全防护，还是很容易被诡异找到，毕竟整个南方的人类都聚集在了这里，基地的人类气息格外浓郁。

　　对于诡异来说，人类，就是最好的口粮。

　　最后杜瑶还是退了一步，留了一个人保护丹心，其他人回去基地对接任务，顺便带检测污染的仪器过来，确保丹心的身上并没有携带污染。

　　天黑得很快。

　　留下来保护丹心的是张大山，他的性格和孟游接触过的那个张大山一样，沉默寡言，但是确实可靠。

　　入夜，这个废弃的小诊所没有电力设备，所有的灯都没法打开，但是现在是入冬，天气转凉，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变得很冷，小诊所的病床有被子，但是空调被，而且是从柜子里找出来的干净的，有些薄。

　　对于丹心来说，盖着也还是觉得冷。

　　“我们平时巡逻太晚，回不去的时候，会在这里过夜。”张大山从外面走过来，应该是去找了东西，手里抱着一床被子。

　　或许是没有电，在这个堪称末世的世界，即使到了晚上，没有灯，但是外面的月色很亮，丹心看着他把被子铺平，盖在她的身上。

　　“还冷吗？”

　　丹心摇头，“谢谢。”

　　“不用。”张大山睡在靠近门口的陪护床上，大大的个子，小小的陪护床，即使躺平了，脚还落在地上。

　　丹心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首先，孟游死了。

　　然后，杜瑶等人二队的人，全军覆没。

　　最后，她下定决心，在真真姐的帮助下，离开了那个牢笼。

　　疑问也有。

　　第一，她是怎么出现在五年后的？

　　她照过镜子，现在的她就是五年前的她，不存在什么荒唐的失去了五年记忆的狗血事件。

　　会是真真姐吗？丹心觉得有可能，真真姐住在二楼，住在幸福小区的几个上下楼的邻居，其实丹心对他们的异能并不是特别的了解。

　　而且，她确信自己的记忆缺失了很大一部分，不是孟游和分身丹心的那种编辑过的记忆，她虽然被陈东山用手段灌输他人记忆，但是，她现在已经可以分得清什么是自己的记忆，什么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第二，次杜瑶和孟游认识的杜瑶，有什么关联吗？

　　两个杜瑶，无论是样貌、性格、脾性，还是过往经历，都过分相似了。

　　第三，她还能回去吗？

　　比较要紧的问题就这么几个，丹心思索，觉得契机还是在二队身上。

　　她醒过来看见的是杜瑶，作为孟游临死前看见的也是杜瑶。

　　杜瑶。

　　是关键。

　　就在思索间，她感觉到困意袭来……

　　半梦半醒，丹心忽然听见一道闷响，最后是“嘎吱”的门板打开的声音。

　　她蓦然睁开眼，身体还保持着侧对着墙的姿势，一动不动。

　　入目一片黑暗，就连睡着前看见的月色倒影都没有，一丝光都不存在。

　　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跳加快，但是她的呼吸还维持着不变。

　　张大山呢？

　　一定是发生意外了，丹心确信。

　　她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分辨不明的情绪，在看着她，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看见前面的白墙上浮现出一抹黑色的影子。

　　影子放大，在朝她靠近。

　　会是张大山吗？

　　不，丹心飞快地否认了这个想法，不会是张大山，如果是张大山，他不会悄悄靠近。

　　那道黑影越靠越近，最后，墙上的影子突然变短。

　　丹心猛地闭上眼，那个黑影弯腰了。

　　果然，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她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拍打在她的脖颈，还在呼吸的鼻子嗅到一股浓烈的恶臭。

　　什么东西？

　　那东西越来越近，丹心闭着眼，但是她的大脑很活跃，仿佛脑子里想象出一个画面。

　　漆黑的房间里，一道浑身漆黑的怪物推开房门，然后进来，携带一身恶臭，怪物不理会睡在房门旁边的张大山，但是，怪物身上所携带的气息还是影响到了他。

　　张大山惊觉，想要起身，但是很快又倒在床上。

　　怪物转移目标，锁定躺在床上的她。

　　它来了。

　　咚咚咚……

　　心跳不受控制的剧烈。

　　丹心，不要怕。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要怕。

　　“丹心？”

　　丹心一个激灵，她睁开眼，转过身，看见了怪物的真容。

　　它的确是它。

　　“孟阙宇？！”丹心惊讶，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怪物，竟然是自己的邻居，住在三楼的，孟阙宇。

　　乌云散开，露出皎洁的月色，借助白色的月光可以看见，趴在丹心床头的，是一条穿着西装的狗。

　　脑袋长着一张成年男性的头，身体确实标准的狗，毛茸茸的尾巴垂在身后，脸上戴着一副眼镜，银丝细框。

　　平心而论，这个成年男性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很斯文，此时对着丹心轻轻的微笑，如果忽略那怪异的狗的身体，或许会有些许旖旎色彩。

　　但是，它是一条狗，长着人头的狗。

　　“快跟我走，大家都在等着你。”孟阙宇说，一只狗爪轻轻的，象征性的拉了一下她放在外面的手。

　　然后转身跳下床，前肢站立，推着一个黑色的轮椅走了过来，“走。”

　　丹心用两条手臂撑着自己，艰难地下床，期间，她瞥见睡在陪护床那，昏昏沉沉丝毫不知情的张大山，她的视线只是简单略过，并没有在张大山的身上停留。

　　“走！”

　　孟阙宇推着她离开诊所，然后飞快地迈动两条后肢，在荒凉的街道上奔跑。

　　及时推着一个轮椅，它看起来也不费力。

　　丹心被风吹得眯起眼，打量着四周环境。

　　很陌生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到处都是灰尘和垃圾，除了还算平坦的公路，边上只要是有土地的地方，都能看见土里露出的一些钢铁部件，还有各种颜色的熟料袋。

　　不仅如此，两边的店铺也是荒废破败的样子，玻璃窗被打碎，上面沾满了可疑的褐色液体，早已凝固，没有人清理，树木变得茂盛许多，周围的建筑明明在说着城市，但是肆意生长的植物却在宣扬它们的存在。

　　没有灯，也没有人。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盯得久了，就害怕那黑暗里面突然跑出一只面目全非的长相丑陋且超出想象的诡异。

　　是了，这是一个被诡异占据的世界。

　　丹心有些害怕地握紧扶手，身后传来带点恶臭的冰冷的吐息，是孟阙宇。

　　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别那么害怕，丹心开始想其他的事情。

　　她在想，孟阙宇。

　　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楼下两个阿婆闲聊的话题。

　　她在想，自己某一天夜晚，透过窗户看见楼下有一对老夫妻，看着很恩爱，手牵着手在楼下散步，妻子累了，丈夫会陪着她在花坛旁坐下，然后帮助妻子揉揉肩膀。

　　不知不觉，丹心就坐在窗户边，看着那对老夫妻。

　　然后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看着像是成功人士的青年从车上下来，朝着老夫妻走过去。

　　青年背着手，那对老夫妻看着很惊喜，皆站起身朝着青年走过去，他们看不见，丹心在楼上看见了。

　　青年背在身后的手上，拎着一把寒光凌凌的菜刀。

　　路灯太亮，丹心看不清底下人的表情，她只看见扬起反光的菜刀，还有四溅的鲜血。

　　然后在慌张下楼的时候，看见空无一人，干干净净的街道。

　　再抬头，她看见三楼的惨案。

　　再后来，她认识了人头狗身的孟阙宇。

　　丹心想了想，觉得不对。

　　她好像记错了。

　　她记错了什么呢？

　　她抬起头，看见前面的建筑。

　　是……幸福小区。

　　门口站着好几个人。

　　从左到右，依次是，人高马大的杜叔，他还穿着那件黑色的雨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脸。

　　杜叔牵着他的妻子，青白的死人脸，被口红涂成血红的嘴唇，嘴角上扬，睁着一双黑色的空洞的眼睛。

　　杜姨牵着两人的女儿，那是一个被黑色针线封起来的人形，皮肤黑漆漆的，皮开肉绽的，缺少了皮肉的地方有一块白布缝补着，不过针脚不好，一会粗，一会细。

　　移开视线。

　　再往右，站着的是拿着一把沾血断剑的刘真，她神情冰冷，但是看着丹心的目光带着一丝暖意，微亮。

　　继续。

　　再往右，站着的是脸上带疤的男人，光头，那些疤像网一样，罗列在他的脸上，长相看着很凶，但是眼神意外的温和。

　　丹心记得，他是住在二楼的刀疤。

　　继续。

　　再往右，全身被黑色羽毛包裹的女人，只露出一张高鼻梁，酷似西方人的脸，她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身后展开一对漆黑的翅膀。

　　她是住在天台的天使姐姐。

　　继续。

　　在往右，一个笑吟吟看着丹心的温婉女人，穿着白色的裙子，手上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像是软脚虾，真实定义的软脚，他的三条腿都软趴趴的，没有骨头一样耸拉，不着片缕，也没有呼吸。

　　那是住在三楼的红裙姐姐。

　　孟阙宇任劳任怨，把丹心推到众人面前。

　　大家都是邻居。

　　大家都是诡异。

　　我们都是诡异。

　　“回家吧。”杜叔牵着妻子，笑着说。

　　“小孩子要早点睡，不要熬夜。”天使姐姐说。

　　红裙姐姐飘过来，接过轮椅，摸了摸丹心的脑袋，“辛苦了，这一路累坏了吧。”

　　一旁吐舌头喘气的孟阙宇：“？？？”

　　大家围了过来，拥护着丹心走进小区。

　　刘真皱眉：“路灯怎么坏了？”她转头看向红裙，说：“你把你出轨的老公挂上去，太黑了丹心会怕的。”

　　红裙点头，张了张口，“好。”

　　她提着手里软塌塌的男人飘上了路灯，然后把他挂在上面。

　　“刺啦——”

　　路灯亮了。

　　大家满意的笑了。

　　丹心看着小区内的景色，大脑深处像是有什么在复苏。

　　路灯下，轮椅上的少女眼睛突然分裂，从两只变成四只，眼眶里面各自装着两只眼珠，黑色的瞳仁，白色的眼白，黑白分明。

　　丹心被推着走到楼下。

　　她的眼睛又分裂了一次。

　　混乱的记忆星云里面，有什么在拼凑，如同一副拼图，在她的脑海里成型。

　　打开门，一楼是平时的活动室和会议室，还有空荡荡的保安室。

　　刘真停下脚步，进了保安室。

　　红裙推着轮椅，在楼梯前飘了起来，带着轮椅一起飘了起来。

　　转过一个转角，再上几层台阶，二楼到了。

　　刀疤进了二楼，和大家挥手告别。

　　“明天见。”刀疤说。

　　“明天见。”大家说。

　　丹心的眼眶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眼睛，挤满了小眼睛，她抬起眼，无数双眼睛看着刀疤，“明天见。”

　　继续走，来到了三楼，孟阙宇和红裙进了三楼，他们一个举起爪子，一个扬起黑发，做出挥别的手势。

　　大家说：“明天见。”

　　“明天见。”

　　推轮椅的轮到了天使。

　　她张开翅膀，带着轮椅飞起来，不高，刚刚略过台阶，大家上楼。

　　丹心回到了四楼，开门，天使把她送入玄关。

　　“欢迎回来。”

　　丹心听见一道传入大脑的声音，带着令人平静的气息。

　　丹心回头：“姐姐，好久不见。”

　　天使笑了笑，吻别丹心。

　　丹心低下头，走下轮椅。

　　她抬起头。

　　两个眼眶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眼球。

　　眼球还在不断增多，分裂……

　　“我回来了。”

　　“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