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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圆镜何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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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面面相觑,除了祁宿惯常对着扣的双手显得格外局促,房内一片沉寂。这样的氛围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我为什么要怪你不来找我?分手……是我提的。我这人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可你却因为我把自己身体弄差了。”
连知雨低下头,“我想自己待一会。”
听到逐客令,祁宿明白地点了点头,语速极快:“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旧事重提,我知道你不喜欢谈论这些,只是我不知道我想告诉你的事情你会不会相信,毕竟我们还是不明不白的关系。”
不明不白的关系。
连知雨咀嚼着这几个字,都能猜到接下来他要讲的所谓“明白的关系”和谁有关了。他再次抬眼,企图说服自己事情并非他料想的那样,可祁宿较真的神色,让他害怕了。
“我去查了。机场的事,和莫缨有关。”
连知雨只觉得从身体某个不知名的部位传来了模糊却又分明的钝痛感。这几日因为烦闷而昼夜颠倒的作息如若不定向的气旋,顺逆交替着侵蚀自己的精力,寥寥的理智在假设成立的一刻轰然崩塌,连带着他欲坠的身躯失去意识。
……
这是连知雨为数不多的、没有抬起手挡住眼睛就匆匆醒来的一瞬。迷迷瞪瞪忽然就醒来,这在他的规律生活里几乎从不出现。果然他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耐压,也压根扛不住多大的打击。
书桌上三两摞书籍照旧静默着。连知雨看着觉得碍事,打算起身把它们塞回书柜,左手碰到被面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分外熟悉的触感。低头一看,一张爱心形便利贴赫然在目。
[不要立马下床 书本等我回来整理]
[不要接莫缨的电话 不要看她的消息]
[不要想太多还是困就继续睡]
[不要哭等我回来很快]
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枕头下边的手机忽而振动两声。连知雨正想拿出来看,想起便利贴上的话,思索再三,用力地长按了电源键,直到关机的振动出现。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闷闷的像敲错位置的鼓点。
他重新躺下来,惯常性地用被子蒙住头,自我催眠般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好好休息。鼓点声渐渐平息。
“砰——”
大门开启的声响让他呼吸一滞。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地顺着建筑物的纹理传入耳中。
不是祁宿。绝对不是。
他不敢掀开被子,任凭短暂的时间急速流逝,直到卧室的门被打开,女士香水的浓厚气味刺破被子熏得他大脑生疼。
「还是装睡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哥?”
很轻微的问询,莫缨真的以为自己还在睡觉。连知雨巴不得她自讨没趣吃了闭门羹之后早些离开,直到他隐约听见被面上纸条与棉线分离的稀碎声响。
“……所以,你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消息,都是因为他写的这张纸条是吗。”
“我很少犯错的,哥,你知道的。信我还是信他,你知道的。”
“虽然你不明白,自古破镜难重圆,但是哥,你不会走一段回头路的,我太了解你了。”
她的声音渐渐的大了,丝毫没有惧怕打扰到连知雨的疑虑,大到连知雨都开始怀疑她下一步是不是要直接把自己叫醒。
“哥,你真的不想见我的话……
“继续装睡也没关系的。”
连知雨大脑一阵嗡鸣,呼吸发抖,气息与被褥摩擦的声音都显得杂乱无章。他这时开始祈祷自己能有坐起来扇她一巴掌的力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动都不动,或者说想动却没能动。
来人轻轻揭开了面前的被子,与此同时失而复得的力气促使连知雨伸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两人同样凌乱的长发绞在一起。
“我的眼睛、我的头发……除了你到底还有谁知道,在这之前祁宿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敢问我信你还是信他?!”
莫缨不做反抗,略有难受的脸上浮出真切的笑容:“我知道、你不喜欢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我还知道你不、你不喜欢娱乐圈这个圈子,咳……哥,我在帮你,你明明知、知道,蓝影会千方百计毁了你清净的、学术生活……”
疯狂,但是字字珠玑。连知雨紧掐对方的手甚至以为这些断断续续的语句松了力。莫缨趁势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神热切,语气急促,
“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祁宿不能给你的,我可以。你不喜欢那些嘈杂的东西,我来屏蔽,我做你唯一的听众,我做你唯一的学生。”
「疯子。真是,疯了。」
连知雨皱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过疯子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会对莫缨的话产生强烈如暴雨的共鸣,他觉得她说的真的好对。
要是祁宿也能说出这种话就好了。
在这个念头萌发的一瞬,连知雨忽觉自己的卑劣。
他想起当年全国数学奥赛决赛的那个下午。偏科极度严重的他自然与理科竞赛无缘,只不过,决赛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参加的全国语文作文竞赛决赛也刚巧结束。作竞教练准备载连知雨回学校的时候,他却说,再等等。
[等谁?咱们学校这届作竞进了决赛的只有你一个呀。]
[等数竞的。][那还要等很久吧?我没了解过耶,数竞两个小时能考完吗?]
显然不止。连知雨暗暗想着,但他也记不清具体是几个小时,虽然祁宿之前告诉过他。
[我到时候跟他们一块儿回学校吧。][你呀你……算了算了我去跟带队领导通融一下。]
考场外的长风里一直矗着一个怕寒的学生。他将第二层来自另一个人的校服外套披在肩头,小心地攥着衣襟处。他凝睇着考点大门口荧光屏处鲜红的“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若荫赛区试场点”字样,发着呆。
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他觉得脑袋有些晕乎要站不住的时候,校区内开始变得嘈杂。
[我靠别搞我啊今年二试难成什么鬼样了啊啊啊啊啊啊我又要陪跑了!]
[呆坐了一个多小时愣是什么都没想出来……这可是国决啊我居然妄想伪证……]
一些别的学校的考生面目狰狞、欲哭无泪地一边叫嚷一边走出校门。若大附中的校服外套以深色调为主,十一月的天气,大家都披着外套,放眼人群不大好找。只是有一个白点格外显眼,连知雨迅速在黑压压的考生群中望见那个颀长而略有单薄的身形。
他冲上前去,顺着风势让外套滑落下来搁放在肘部,在那白影还没褪去脸上的惊愕时轻轻拥抱了他。
[???你,你在这外面,等了四个半小时?!]
[呕——][咦——][我不行了为什么我对象没考进作竞决赛哇!!!]
众人纷纷骂街,数竞教练一头雾水:[对象?]与此同时连知雨抽离出身,赶忙将校服给祁宿披上:
[还好。我发呆一下子就发过去了。考得怎么样?]
[刚刚出考场路上才对了答案了,你要猜猜看吗?]
连知雨不假思索也不受控地扬起嘴角:[你都这么问了……祝贺你,保送生。][同乐,宝贝~][闭嘴。]
数竞教练方才才从其他同学嘴巴里套出两人的关系,还没从宕机状态恢复过来,就敲了一下祁宿脑袋:[你小子居然搞对象??就算你确实八字有一撇了,搞对象也不行,我回去要跟教导主任说。][八字有两撇呢哥,你要不要去打听知雨的作文有多牛逼,保送了还说啥啊,主任来了都祝99。]
祁宿就这样和教练互相掐着上了大巴,连知雨只是默默地避让三分。要不是上了车按往常来说宿雨两人必须坐一块儿,他俩还能继续掐。但很快祁宿便从“八字有没有撇”的辩论中完美抽身,美滋滋缠着连知雨胳膊不放,脑袋跟涂了胶一样黏在他肩头。
[我一直想和你说我在加入竞赛时就做了的一个决定,现在终于可以说了。]
大概碍于之前写文章写得文思流淌、情绪波动,连知雨还以为会是什么特别浪漫的决定,那个瞬间不由得红了脸颊。他侧过脸,静静谛听着对方的呼吸。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个决定会让后来的他如此痛苦不堪。
[等若大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就填数学系读一年,然后再转系去表演系。知雨,一直没告诉你,你想当编剧,而我想当个演员。]
“哥,祁宿是个演员,你们真的不合适。”
连知雨在迂回的思绪中暂止,身前身后传来渺远的不同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