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桥》约鸥

4、第 4 章

　　姜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很小的只能容纳自己的星球孤独地生活了很久，但是有房子还有花园，日子也不算特别难过。
　　她也有很开心的一段时光。
　　更确切的来说是林眠清来临的那段时间，算是她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刻。独自在星球的孤独被他每天带来的不同的故事填满，就连同每天都能看到的流星都变得美丽了起来。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异常的安静，甚至连群星都失去了踪影。姜意那时正在她的花园里照料她养的百合花，养得不太好简直都快要枯萎了，正在她苦恼应该怎么挽救的时候突然听到她房子后方传来响声，声音之大像是要将她的星球都震碎，姜意顿时吓得跌落在地跪坐了起来。
　　过了一会姜意缓过神来往声源处走去，就看到她的房子后面被一架小型飞船砸出一个大洞，甚至泥土都翻飞出来将那架飞船近乎埋了半架，姜意走近之后才发现那架白红相间的飞船的驾驶舱是透明的，下一秒她就看到驾驶舱里滚出来一个额头带血的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穿着白色宇航服的男人，而他的头罩因为飞船迫降摔碎了此刻躺在他不远的地方，头罩整个都被打破露出无数裂痕。
　　姜意的第一个念头冒出来的是这个星球才这么小的体积都要被凭空掉进来的飞船砸碎一半了，第二个念头是砸坏了花园她得修多久，最后的念头才是赶紧去查看坠落之人的伤势。
　　毕竟她独自居住在这个星球这么久就从来没有看到有别的人出没在这附近，所以突然从飞船里滚出来一个人姜意的反应还是保持着警惕的。她踮起脚轻手轻脚地靠近，看到那人浓眉中央微微皱起，高挺的眉骨往下是紧紧闭着的双眼，眼睫毛微微颤抖像是海面轻轻浮动的水草，紧接着视线顺着有着明显折角的鼻子往下，捕捉到殷红的嘴像是有血渗出，但嘴角却如弯钩般提起来像是猫咪嘴角形状。
　　姜意觉得这人看起来非常的熟悉，但是自己记忆里好像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或者是因为他长得像星际媒体里经常播放的明星广告。
　　从姜意的视角来看这个倒霉的从天上掉下来的男人真的是挺帅的，但是姜意没看多久就晃过神来，用她给花浇水的尖嘴浇花壶轻轻碰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手臂，那个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掉下来甩到浓黑头发里面的泥土晃了晃又甩到了男人的脸上。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吗？”，姜意手忙脚乱地拂去男人脸上的泥土和灰尘，察觉到没有危险的时候才又用手推了推男人的手臂，发现男人还是昏迷状态，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气息有些微弱。
　　姜意吓了一大跳，赶紧将男人搬进自己的房子里躺着，心里一边想着要不是她天天锻炼也搬不动这么重的人，一边又在祈祷男人不要死在自己星球这里，这里要啥没啥连蜡烛都给他点不了。
　　费尽力气将他搬到阁楼的小房间里躺着，还好心地帮他擦了一下脸，姜意检查了一下男人身上什么都没有，浑身上下只有脖子上的晶石项链微微闪着光。姜意也不好将他连体的宇航服给扒了，只能将他额头上磕出的伤口给包扎了，她不是很擅长所以还包比较潦草，然后给他干得快掉皮的嘴唇用棉签点了些水。
　　安置妥当之后姜意走出花园想着要检查一下他的飞船里有没有用于联系的通讯器，结果一走出花园发现除了被砸来的洞和毁坏的栏杆，那个飞船直接就消失了。
　　没想到通讯器没有就算了，交通工具也消失了。姜意有点诧异，又觉得有点好笑。随即她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发送了求助信号，希望星际警察可以过来帮这个错误登陆她星球的人找到他自己的返航地。
　　隔天姜意依旧睡到中午才醒过来，吃了午饭之后照例去看看阁楼上躺着的男人有无苏醒。
　　姜意正在用棉签往他嘴唇上涂抹补充水分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男人微微睁开眼睛，眼神一开始像是山林中还没有晨光时漂浮的浓重白雾，随后清醒过来之后像是大雨初晴，却带着点狂风掠夺后的萧瑟。着姜意辨认了几秒之后抓住了姜意的手，眼神中透露出受伤和难过的情绪，随后姜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揽入怀里，箍在姜意腰上的手如同铁链，姜意感觉自己呼吸不畅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推开男人。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闷闷地，带着点刚醒来的沙哑。
　　“那个大哥，虽然我知道我救了你，但是你也没必要抱我吧。”
　　话音刚落，姜意除了感受到男人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还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有一股湿意以及这人身上的颤抖。
　　“你别哭啊，最多只能给你抱一下啊。”，姜意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人不是摔坏脑子了吧，这个人抱的太紧了又一直颤抖真的有点吓人。
　　“既然你醒了的话就快点回家吧，花园摔出来的洞我也不需要你修了。”
　　过了好一会那个男人才缓了过来，这才放开了姜意，只是嘴唇哭得有点苍白和起皮，他下意识地摸自己有点泛着疼痛的额头，盯着姜意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还在飞船上吗？”，他摸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然后拉着姜意的手腕，可怜巴巴地说：“我的头好痛，我感觉我坠落下来之后流了好多血，我可以在我伤好之前留在这里吗？我会补偿你的。”
　　好家伙真的摔坏脑子了，姜意看着他委屈的神情也不好拒绝，看到那双眼睛她感觉自己会脑海中浮会隐约闪过一些画面，但是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就像她不清楚为什么林眠清的飞船会降落到她的花园。
　　她能接受自己独自住在一个星球这个事实，自然也很快地接受了林眠清失忆的这件事，只是转过身她又把通讯器打开拨打报警电话，这个人总不能一直待在自己这吧。
　　姜意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检查了一下林眠清的额头，喜滋滋地跑去做饭后甜点了。蛋糕的味道很好吃，但是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出现别的人，所以甜味也更浓了。
　　过去了两个月姜意看着还在帮她浇水的林眠清就火大，星际警察现在拿工资不干活吗？失踪人口的kpi也不冲了是吧？
　　姜意气愤地用叉子叉了一块蛋糕进口，不过这个人做饭挺好吃的，还帮自己把花园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她看在有好吃的份上也不计较什么，更何况林眠清将她花园里的洞也填起来了甚至栏杆也被他重新修好了，只是她一旦问起他为什么会掉进这里的时候林眠清又支支吾吾地含糊不清说了一些话搪塞过去了。
　　关键是这个人经常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甚至是她听都没听过的很多星球的见闻，是她这个独居在一个无人星球上的人触摸不到的宇宙。
　　“你去过这么多的星球好厉害，我只是偶尔缺物资的时候会逛一下周边的小星球，但是从来没有去过中央星系。”
　　“等我的飞船修好了我就可以带你去中央星系了，你相信我。”，姜意正蹲在花园栏杆跟林眠清等待三十年一遇的流星雨，抬起来与林眠清的视线撞在一起，很热烈的视线甚至姜意的眼睛也像是被灼烧了，于是她赶紧低下头，尝试忽略心里那阵酸涩的感觉。
　　他的眼神像是大火燎原烧尽五天，然后一场甘霖将火焰全部舔舐，露出来灰色烧毁的草以及枯萎的树干，苦涩的灰烬散发出落寞疼痛的气味，绕在森林上空久久不散。
　　这时姜意看到一颗流星划过，状似轻松地推了推林眠清，然后又双手紧握闭上眼睛许愿，她说：“林眠清流星雨来了，你快点许愿啊！”，然后又自顾自地说：“我要赚好多好多的星际币，换一栋更好的房子，我要星际旅行！”
　　所以闭上眼睛的姜意也没有看到隔壁双手紧握的林眠清没有闭眼，就紧紧盯着姜意的侧脸，他所有的愿望都是姜意平安，他的手心收紧放松后又吐气恢复冷静。
　　他很贪恋在她身边的时间，哪怕他从来都没有完全拥有过她。
　　他执行过很多星际勘测的任务，测量星球之间的距离以及小行星对恒星的威胁性，以助于星球与星球、星球与星系之间的通行以及星际桥的建设，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枯燥又乏味的勘测日让他失去了姜意的踪迹，甚至让姜意陷入危险中。
　　要是可以，他宁愿自己代替姜意，宁愿受到伤害的人是他自己。
　　姜意醒过来吃了晚饭出去花园看她的花的时候，林眠清展开虚拟屏给姜意看著名的芭蕾舞的表演，看着姜意看得津津有味，林眠清在一旁介绍这个舞种，他说在银辉星系曾经流行过很长时间这种以优雅著称的舞。
　　姜意很喜欢这种舞，并开心地模仿屏幕上的人将腿抬起来转圈，但是林眠清看她很感兴趣且没有别的情绪了。
　　林眠清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他在借助晶石力量进入姜意的意识前得知需要提及宿主熟悉的事情才可以成功唤醒宿主，但是林眠清对这个研究结果也不太有把握，不过他什么都得尝试一下。
　　他打开随身空间召唤出了他的飞船，他想带她去周边星系看一看，毕竟需要熟悉的东西刺激的话不能呆在这个小星球里。
　　他并不知道姜意想象的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姜意看到他的飞船倒是十分感兴趣，“我说你的飞船去哪里了，原来是藏起来了。”
　　“你要带我出去玩吗？我听说附近有一个玫瑰星，里面都是玫瑰像我家这个放大般的花园，我一直都想去但是我这里不通公共交通飞船，我出去只能搭顺路的飞船。”，姜意双手合十搓了搓手，期待地看着林眠清说：“带我出去逛一下好不好，一直待在这里快闷死了。”
　　林眠清受不了她这样的表情，打开舱门转身跟姜意摆手，“跟上。”
　　“好耶！”
　　姜意坐在飞船上好奇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看着林眠清面前的各种各样的按钮觉得很新奇，星际桥的桥体旁都是漂浮的蔚蓝的星云，飞船行驶途中还会看到许多划过的小行星，小行星带像是像是一条缀满了珍珠的项链，微微闪着光亮。
　　林眠清一边驾驶一边观察姜意的动向，“既然你不想待在这个星球为什么不离开住在别的地方呢？”，虽然知道这个世界都是姜意构建的，但是看姜意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甚至姜意忘记了自己在联邦机甲驾驶速度赛上总是拿第一，怎么现在对简单飞船的按钮都不认识了，想到这里林眠清就悄悄握紧了拳头。
　　“虽然我总是想出去玩，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地方跟我有着一种莫名的羁绊，只要我离开得久了我就觉得不太开心了，我觉得在我自己的星球住的话还挺安心的。”，姜意一边说一边拿着刚刚去星际便利店买的糖果扔进自己的嘴里。
　　林眠清听到姜意说的这番话有些诧异，看来这颗星球应该就是姜意消失后的栖身之所，但是姜意想象的这个世界与现实的世界有着很大的出入，每个星球的布局以及相隔之间的光年距离都与他记忆中的有出入。林眠清就算做的工作就是关于星际勘测的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他暗暗记下了每个附近星球的方位以及离姜意所在的星球的光年。
　　到最后她们不仅逛了玫瑰星还有百合星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星球，林眠清觉得姜意的想象力真的很好，好可爱。
　　姜意在飞船行驶途中点开了一部老电影，喊着林眠清按下自动驾驶过来陪她看，片子讲的是男主为了唤醒得了老年痴呆的女主一直重复讲她们年轻时候的事情，就算女主只会短暂的记得自己，男主也甘之如饴。
　　姜意在一旁看得快要流出眼泪，等到片尾曲响起，她才发现身边的林眠清一言不发，有些疑惑转身看过去，才发现林眠清已经泪流满面，眼睛是烈焰般的红色，配上身上颤抖的动作像是火山喷出岩浆最后结成灰色的熔岩。
　　“你还好吗？”，姜意也不知怎么心里疼痛，她无意识地摆弄着糖果罐子然后递过去，“吃点糖会开心一点噢。”
　　“没事没事，我眼睛刚好进沙子了，疼得我有点不舒服。”，林眠清听到姜意的话回过神来，他不想自己的状态吓到姜意，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觉得这部片子很好看。”
　　可是这整洁的飞船舱哪里来的沙子呢？
　　姜意不想拆穿他，把虚拟屏转到动画片，又听到林眠清跟她说。
　　“你不是说我去过很多星球吗？其实我的工作就是去勘测星球之前的距离以及确认星球之间障碍物，用来为星际政府建立星际桥，其实主要工作还是出设计图但是我喜实地去勘测，宇宙浩瀚自然每个星球之间也存在各种各样的差异，我觉得很有趣。”
　　姜意静静地听他说着，将虚拟屏的音量调小了。
　　“但是有一天我去到银河系边缘的一个星球上，那个星球泄漏出了一种可怕的病毒，星球上的人当时在进行内战，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争斗，在规划建设星际桥的时候出现了很大的反抗。当我去勘测的过程中，出现暴乱，可是我一直都是旁观的角色，我看着我很在意的人深陷危险之中。”
　　“然后呢？”，姜意看到林眠清的嘴巴有点颤抖，自己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那种病毒会连接人的意识让人进入沉睡状态，并一直直到死去，她在当时就失踪了。”，林眠清的眼睛地垂下来，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哽咽，“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我很想她。”
　　“他们怎么能攻击无辜的人呢？被卷入内战也不管那个人的事啊。战争好残忍。”
　　“是啊他们怎么能攻击无辜的人啊。”，林眠清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是眼睛还是盯着姜意，瞳仁中却不是温和的笑意，倒映着的是暴风雨来之前的狂风过境，黑沉的宛如乌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