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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缚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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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一万年前埋藏的爱。”
神的一生漫长又寂寥,他们没有生命的尽头,至于堕落人间的消散。
他们更不知自己何时会陨落天际,又或是怎样被世人所遗忘。
但这都不重要,因为这世道本就是“莫问来路,不寻归处”。
而那眠山的故事也是如此。
“醒醒。”
又是一载新轮回,聊年送完今年的亡灵后,在山门前捡了个小孩。
这少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子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健康,单薄的不像话。
少年睁开眼,浅色的双眸映着眠山的白雪显得更加清冷寡淡。
他不说话,只是木然的看着聊年。
大雪纷飞给少年织了件新衣,却不曾想这孩子受不住如此福分。
若遇神仙,皆为机缘。
“是你命中的仙缘,便也不好坏了这规矩。”
他扶起少年,乘风回到山顶。
在山下的白昼在茫茫路途中过度成了黑夜,繁星绵延万里,不需灯火便照亮了一切。
聊年用神识探查,少年没有生气只有一缕轻飘飘的灵魂寄居在这副躯壳之中。
魂不离身,但没了生机,是个死人?
再次看去,少年烤了许久的火,身上也没泛起半分暖意。
......还是个死透的。
聊年有些无奈,看向那位冷面的少年。
不用等他开口,少年就拿起纸笔写下:误入轮回,失了记忆。
原本聊年想要继续问下去,可脑海中却突兀的响起一句话。
“莫问来路,不寻归处。”
杂乱的噪音干扰着他的思绪,罢了,不问便是,反正也是神界立的规矩。
“是个哑巴?”
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又轻轻点头。
“还真是命苦,就叫你顺安吧。”
愿你,长顺长安。
自此,这个本该死去的少年有了名字,也有了家。
在这眠山之上与聊年作伴,和他一起守着灵湖里安睡的亡灵和轮回之路。
多年来从未变过。
聊年一直有个习惯,每逢人间鬼节,他便坐在灵湖畔独自饮酒。
顺安问过为什么,聊年只答在等一位故人。
后来还是听山上的以为年老的亡灵讲述,才知道一桩亿万年前的就是。
并且这位亡灵,曾经也是一位美丽动人的仙子。
那是,诸仙才降临人间,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年月流转百回,生了神,也生了魔。
神的成长是漫长的,才刚过雷劫晋升为真神就要面对吸食恶念而活的邪祟。
聊年身为守灵神,看着自己亲手送入轮回日日守护的亡灵们变成了邪神口中的养料,愤恨一时间涌上心头。
挑剑出战,拼尽全力也要护着永世太平。
可惜,他只是一个刚刚晋升的真神,而邪神肆无忌惮毫无下限的摄取魂魄,力量的提升飞速,难以抵挡。
还是其他几位真神一起联合,才镇压杀死了邪神。
天崩地裂,邪神在陨落前留下了一道诅咒。
“弑神者,皆陨山河!”
这是要拉所有人陪葬。
他们都是杀死邪神的帮凶,也就是说没有谁能逃得掉。
突然间,一束束银光铺射天地,灭了业火,镇压了剩下的邪气。
是月神。
她驱法,一人背负了诅咒,自愿堕入尘土。
她消散之际轻声说:“轮回之时,万魂归家,吾定回这方天地来看诸位。”
话音一落,她就化为点点银霜散落人间,融入尘埃。
而这位真神陨落后所飘零的灵气,也浸染了人间数百年。
那一年,也是难逢一遭的大寒。
不仅有月神的献祭,还要无数仙子仙官的拼死守护才有后来的平安祥和。
他们是仙,幸运的等百年修炼得道可重回世间,若是不幸便没了仙力成了凡人,化作孤魂野鬼寻找来世的轮回之道。
而这位老婆婆就是其一,她不愿入轮回,于是和剩下的残魂们一起留在眠山中,滋养着魂魄。
顺安比划着手势,想听听那位月神的故事。
可老婆婆却摆手离开。
“与其问我们这些老骨头,不如亲自去问那位守灵神。”
少年轻踏草坪,身后的长袍掠起一阵微风。
“仙姑给你讲了?”
不知为何,顺安不问聊年如何得知,只是让他把亿万年前的故事讲完。
既然人都来了,若是不答岂不是扫了兴。
少年做在他身侧,倾听的时候总是垂落着双眸,让睫毛覆上一层阴晕。
这般习惯,倒是与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她啊,只记得她名为祀,成为月真神后便以月冠姓,叫了月祀,我们都叫她阿祀。后来...”
聊年本在好好回忆那些陈年旧事,可一阵刺痛,记忆又象从前那样模糊起来。
自大战过后,落下的旧伤就损害了记忆,对于自己年少的事情都化为虚影。
而聊年的停顿并未让少年有所波澜,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就如同当年山门前的那副样子。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聊年的脑海混乱无比。
“莫问来路,不寻归处。”
体内的不安到了极致,恍惚间聊年突然想到:“我似乎...忘了什么...”
他强压下心底的痛楚,抬眼重新看向少年。
淡色的眼轮,熟悉又陌生,真像那位故人啊...
“莫问来路,不寻归处。”
这句话像是万鬼归巢,无数的怨灵在耳畔叫嚣一样,刺伤每一根神经。
而顺安冷淡的双眸终于点醒了他。
你是谁?
如梦一般回到当年山门外,并非自己不问,天界从未有过这不成文的规矩!
是这句话在干扰自己,准确来说,是这道声音。
“莫问来路,不寻归处。”
各种嘈杂的音色混合在一起,如丛林荆棘,又如万里迷雾。
而聊年,是寻路之人。
他用尽力气拨开层层枷锁,终于听清了这句话原本的声音。
是顺安,是那年山间捡回来的顺安。
不对,顺安是哑巴,怎会有声音?
但莫名,直觉让聊年认定那声音就是顺安。
思绪更加混乱,沉痛的一切在全身翻滚。
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亿万年前的谜团再也藏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水面下浮出。
眼底起了薄雾,聊年颤声问。
“你是谁?”
这句话犹如大门的要是,放出了一只凶兽,名为记忆。
少年笑了,用那从未开过口的嗓音回答道:“我就是你。”
和脑海中一模一样的音色...
真的是顺安。
“我就是你。”
是你亿万年前埋藏的爱意。
轰——
天雷江夏,灵湖瞬间沸腾。
少年缓缓起身,走向聊年,随即与他紧紧相拥。
顺安,在融入他的体内。
好像...不痛了...
记忆回到原本的位置,从前的种种似云也似海。
“阿祀。”
月神是错牵的红线,是大战后月老醉酒犯下的错。
当年错将姻缘薄当作废纸,写下昔日老友们的名字,将大伙乱牵情缘。
可是,聊年红线另一边的月祀,已故了。
红线便阴差阳错,绑定了聊年脑海中的一段记忆,一段有月祀的记忆。
于是,聊年就爱上了一个非人非物的记忆。
难怪,初雪那天,天降神罚。
聊年并非自请神命来眠山守灵,而是被罚来的。
月神也早已灰飞烟灭在山海间,那日的话不过是一句可笑的谎言,可聊年却因为那句话和那错误的红线痴痴等了数年。
“我在等一位故人。”
“原以为我等错了人,却不曾想他早已到来,只是我忘了。”
他忘了自己在等什么,只知道,该等。
聊年也并非失忆,只是在记忆里加了封印,是他自己强加的,少年轻狂时怎许自己犯下如此大错?还生了凡人才有的七情六欲,沾染因果有了爱恨是非。
他狠心封住了自己的爱,却不曾想过思念的回想太大,竟在寒冬里逃了一缕出来,在人间游荡久久才幻化出一副躯体。
爱在封印下奔腾不息,愈演愈烈,甚至印刻着大战时期自己的模样。
那是少年时的聊年。
不顾前路漫漫,也要用尽全力来陪聊年。
他早已不是一段记忆的化身了,他有名字,也有爱,叫做顺安。
“莫问来路,不寻归处。”
只是为了藏住这点窥不见光的情谊,藏住封印下的爱,别去探求来路和归处。
爱一词,本就无解,又何有归处与来路?
这时数年前的爱,一份埋葬在远古之时的错。
难怪,你如此熟悉。
因为,你本就是因我而生的。
是聊年潜意识中没被抹去的习惯,希望自己在乎的一切都能长顺长安。
所以,予我所爱名为顺安。
爱死于寒冬,于是轮回数载又在一轮寒冬来看他了。
看啊,有的人不过数年便走散在漫天飞雪间,可有的爱不枉轮回千百也不忘回身再看一眼。
聊年起身,踏入灵湖之中。
“愿除了我这一身仙骨,入黄泉,种情根。”
自此,这眠山之下也葬着一位真神。
一位拥着自己所爱的守灵神。
“不论何年何月,爱自向你奔赴而来,愿此生,长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