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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夺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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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止水顺着山路来到风定云的住处。
此处没什么多余装饰,是个清幽简易的小院子。能看出其中的杂草被人割过,即便风定云不在天外山,也是有人想着他替他照料屋子的。
是个三间的屋子,中间作为会客之所,左侧是寝居之地,右侧则作为书房。屋子不大,东西倒是齐全。
她留在风定云那里的衣裳,便被挂在书房中。
叶止水无奈轻笑。当时她眼仍有疾,风定云原本的衣裳又染了血迹,实在看不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随手拿了件什么样的衣裳给他。
只道是个白色的,素气的,应该称他。
书案上摆着几本医书,她翻了几页,都是与眼疾相关的。其中有些笔迹,与她怀中那本显然出自同一人。
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取了墨在云纹砚台上研磨起来,又展开张淡黄色的宣纸,以镇纸压好,提笔蘸墨。
林泉久安住,心境两无尘。
她许久未曾提笔,前两个字还写得有些生疏,但写到下半句,便找到了从前的风韵。
她看着那最后的无尘两字,更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好漂亮的字。怎么想起写这个了?”风定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叶止水被他惊到,险些将手中毛笔扔出去。
她搁笔侧目,“你吓到我了。”
“是我不对。”他抬手取了宣纸迎光瞧着,“方才见你写得认真,没忍心打扰,等你写完这最后一字才开口。”
叶止水靠向椅背,整个人放松下来,“事情办完了?”
风定云搁下纸,双手撑在案边,垂眸对她道:“知道你在等我,心下焦急,便尽快将尚阁那边安排好了。”
叶止水抬眸与他对视,亦生玲珑心计,“你穿上它,我瞧瞧。”
风定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见是那件素衣。他的心思被明晃晃地挂在那处,风定云轻咳一声,听话地走过去。
风定云将原本的外袍取下放在一旁,换上那件素色的。看上去倒是不奇怪,只是显得更秀气了几分,像个伟岸些的姑娘。
他讨好般笑了笑,“如何?”
叶止水满意地点了点头,“真是可惜,从前有眼疾,没瞧见你穿它的样子。”
“如今瞧见了,这衣裳送的可值得?”
叶止水眸色轻转,忽地端起架子来,“帝家人做事随性而为,从不考虑值不值得。风少侠着相了。”
风定云作势抱拳拜下,“定云受教。”
天外山虽远,但各派都赶在绝春晏开始前到达了天外山。
比试设在山中一处断崖旁的平台上。有颗茂盛的歪脖松长在平台上,而那五颜六色的绣球便被悬挂于树枝下。
这也是绝春晏的老比法了,各宗门之人同时去场中争夺绣球,最后留在场中,并夺得绣球的人胜利。
此等比试之法教去年在黎家的那个更快些,也更激烈。
场上有些是熟人。黎家黎蓁蓁,瀚海南宫辙,无相宗付虞,望雪楼萧容,天外山风定云,帝家叶止水。
除了这根基深厚的六大宗门外,场上还有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和十余名名初出茅庐的散修。
尚凝心善,即便没有请帖,只要拜上天外山的都接引了进来。
此时百尺见方的比武场上站着二十余人,好不热闹。
南宫辙抱着尘外琴停留在场边,见众人都向中间蜂拥而去,他盘膝坐下,手底丝弦翻飞,音律裹挟着强横的内力向场间攻去。
萧容手中的软链似有生命般,准确无误地击中每一个目标,不过几个腾挪,他前方已经没有了挡路之人。
转瞬间,已有四人负伤。
无相宗的轻功最快,付虞先众人一步来到绣球面前,可没等她挥剑斩断挂绳,身后已经有人急速接近。
断鸿与去苦铿然相撞,爆发出的内力拦下了身后几人的去势。
千钧一发之际,凤火自另一侧窜出,烧断了那根绑着绣球的麻绳,绣球眼看便要落地。
随着风定云手腕翻转,去苦被掀飞,他借力再朝绣球飞去,欲在它落地前将其拿到。
叶止水刚施展完凤火,便被一道拔地而起的冰墙拦住了去路。这一幕太过熟悉,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周身凤火大盛,转瞬间便将冰墙融化。
随即软链绕上青华剑尖,叶止水被迫止住前进的脚步,回身对上萧容。
他目光似有得意,叶止水细了眉目,她便知道萧容是在公报私仇。
如此场面下,反倒是叫黎蓁蓁得了机会,她几个折身便到了绣球前,将其一把捞入怀中。
可没等她来得及高兴,琴音再至,她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便再也拿不住绣球,手中的刀也随之落地。
她的位置实在危险,叶止水余光瞧见这边情景,腾出一只手结阵将黎蓁蓁护住。
尚凝见状看向江寒,见她点了点头,运起轻功进入场内,将晕倒的黎蓁蓁带走。
南宫澈手下琴音愈发激烈,七弦齐齐震动,似乎带着整座山体开始摇晃。
场上有人被音浪震慑,丢了武器头也不回地跑下比舞台。也有对此完全不在意的,便如萧容,便如叶止水。
急速飞射的冰针在还未触碰到叶止水时便化成了水,萧容额头上渗出汗来,本源功法被克制,他当真是拿叶止水没有丝毫办法。
这边是冰与火的较量,另一边则是极致纯粹的剑法。
剑刃交接愈发迅速,甚至出现残影。两人被笼罩在各自的剑气中,只是明显风定云看上去更游刃有余些。
眼见因比武而起的内力波动愈发剧烈,渐渐便要覆盖整个比舞台。
萧容软链飞出,直直朝着叶止水而去。她忙向后撤步,却与一人相撞。
她发觉自己被熟悉的剑气包围着,便知身后是风定云。
远处的南宫澈欲趁机偷袭萧容,却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冰刃割断了弦。丝弦崩飞,南宫澈的右脸登时便见了血。
武器被毁,他已经失去了争夺绣球的资格,他神情凝重,抱着尘外琴起身,走下比武台。
而做了这一切的萧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局势再度变换,又是几百招过去,萧容与付虞也渐渐体力不支,先后败下阵来。
混乱过后,场间已有许多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而那绣球稳稳落在场地正中央的断鸿剑尖之上。
风定云越过绣球去瞧对面的叶止水,如今场上还能站直的,不过他们二人而已。
叶止水亦回望他,目光相触之时她骤然发难,凤鸣声起,转眼间便闪身到了他近前。
风定云微愣,忙抬剑后撤,那绣球被挑飞,叶止水抬眼看去,反手挥出一道剑气,借力跳起直追那绣球而去。
风定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摆了一道,此时稳了稳心神,准备认真对待。
眼见叶止水便要触碰到那绣球,风定云一道剑气斩向她,叶止水只好提剑去挡,去势受阻,落向几步外。
风定云又是一剑刺出,断鸿与青华铮然相撞,两人手下剑招均极快地变换,白光与青光相继爆闪,看得众人应接不暇。
绣球骨碌碌滚落场边,似已被两人冷落。
仅仅逸散的三分剑气已有许多人受不住,相继退出了这片平台。百招过去,还能在场边站着的,不过十人。
经此一战,叶止水与风定云不仅是江湖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甚至在整个江湖都几无敌手的存在了。
沉寂百年的帝家,仍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
场上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立,叶止水虽不会落败于他,但也一时找不到致胜之法。
叶止水体内有阿爹阿娘留下的几十年内力化为己用,可风定云呢?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她知道风定云强,可不知道他强至如此地步。
如此耗下去不是办法,叶止水余光瞧见崖边的绣球,准备寻个机会将其夺过来。
她折身横飞出去,可在堪堪碰到绣球之时,一阵山风将其卷了下去。
随即两人前后落下山崖,惹得场外众人惊呼。
付虞所在位置离悬崖近些,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崖边向下望去,却只见山雾缭绕,伴着呼啸的风声,哪见半分人迹。她心下焦急,抬眸四处寻找着能求助的人。
尚阁此时也冲到了崖边,喊着“风师兄。”
连黎将明都不由得起身,蹙眉看向山崖的方向。
“无妨。诸位稍安勿躁。”清冷的声音自场边传来,压下满场的喧闹。是江寒。
便在她话音刚落之时,两道身影自崖下窜出,先后落回场中。叶止水手中拿着绣球,目光停在先他半步的风定云身上。
叶止水一手拎着绣球,一手握着青华,袖子上有淡淡的殷红血迹,她对着风定云抬了抬下巴,神情骄傲,“如何?”
风定云挽了个剑花后还剑入鞘,“心服口服。”
“风师兄,帝师姐,你们没事吧。”尚阁跑近几步,关切地瞧着他。
风定云侧目,“我没事。倒是你帝师姐为救我划伤了手臂,去寻伤药来。”
尚阁闻言猛地起身,“啊!我这就去。”
江寒作为此次绝春晏的见证者,是唯一一个自比试开始便没挪动过脚步的人。她的目光虽落在场间两人身上,可思绪已经飘远。
二十年前他们也是如此仗剑江湖,在名器谱上数一数二。
只是他们的缘分短暂。
为了避免江寒受伤,百里鹤安在关键时刻收手,选择输给她。
“小心。”他说着闪身到她身边将人扶起。
江寒手中拿着那绣球,但心中却不是滋味,这种施舍来的胜利,她宁可不要。
她垂眸瞧了一眼,随即抬手将其扔开,淡淡道:“我输了。”
百里鹤安微怔,眼疾手快地将绣球接住,其上似乎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那次绝春晏设立在瀚海,头彩是一坛窖藏了百年的南烛酒。
当天夜里,百里鹤安带着那坛酒来找她,两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了。据说那日,酒香飘满了整个南宫家,甚至在近海的渔船上也能闻到。
当时她刚刚答应叶轻言照看萧容,她不能离开望雪楼。而百里鹤安志在山水,他不愿留于一处。
“江楼主。胜负已分。”尚凝开口提醒道。
江寒回过神来,垂眸片刻掩下不合时宜的情绪。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望雪楼在江湖上声名远扬,她的两个徒弟也都有自己所追寻的东西,这样很好。
“帝沚胜。”她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感情,如山巅万年不化的雪。
尚凝拿出了此次的头彩,是块品相极好的寒铁,天外山地震后才得以现世。寒铁约莫一拳大小,其色银白,光可鉴人。即便是外行也能瞧出绝非凡品,不知日后会被铸成个什么绝世的神兵利器。
天外山弟子托着木盘走上比舞台,将那块寒铁交给了叶止水。
这一场绝春晏,便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