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西始》李庸和

31、陈铁心

　　爹离职后闲不下来，一家子请他多休一段时间再重新工作，他死活不肯，为小闺女焦虑着，不出一个星期就到了另一个制度好些的地方上班。

　　爹换了一份有福利但工资少些的工作，桂凤也如愿以偿地转班了，她从以前就想到董老师的班上去，因为好几次王老师骂她的时候，都是董老师宽慰她。
　　最近这父女俩轻松而怡然自得，他们在饭桌上食欲大开，吃得津津有味，聊天也能聊到工作和班级里的事情，之前他们都不太提公司和学校的事，一提就没有好心情。人总得待在适合自己的位置才能保持向上和持久。

　　爹亲切地关心桂凤，闲聊道：“你在班上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桂凤暂停了往嘴里塞饭菜的动作，很开心又难过地说道：“我交到了一个刚刚熟悉起来的朋友，但是我新交的好朋友也是孤儿，幸运的是她也有了一个收养她的好爸爸。”

　　爹亮起那双老眼而惊喜地问道：“咱们家小闺女厉害呀，你这么快就有好朋友了？”

　　良旌对桂凤说：“芹风，你现在不是孤儿了，你有了爹、姐姐和大哥哥。”

　　桂凤积极地重重点头确定大家的话。

　　我看着爹做出那副白痴的模样，不禁埋怨他对谁都温柔，就对我一个凶巴巴地把我当糙儿子养大。

　　爹咳嗽着向我狡辩说，还不是你这个混世魔王从小那么离谱!

　　他喝了口菜汤，缓和些解释说，他现在养桂凤都像隔辈亲，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孙女一样，又开涮我和良旌以后生一个真孙女出来，他肯定爱得不行。说完这话，他注意了桂凤一眼，马上又说家里的小孩子都爱，往死里爱。

　　我哼着露出不屑的表情，桂凤灿烂地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回忆着最近的事，妹妹开始讲起了孤儿好朋友陈铁心的故事，铁心也是被一个老实的工人捡回来养的孩子，这个工人因为条件不好没有娶媳妇，是一个老单身汉，所幸他是一个经常帮助村民的好人。铁心小时候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工人爸爸的门前，那一年工人爸爸就把襁褓中的孩子养了下来，这些年他挣的钱都无所求地花在了养女身上，苦什么都不苦教育，老汉一直教铁心，女孩子尤其要上学读书从村子里走出去，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本来桂凤刚转班跟陈铁心不熟，有几次班级里搞活动，她们一群女生排练着一起玩了起来，后来吃完中午饭陈铁心和桂凤在凉亭里碰巧坐在一起休息，两个孩子说话谈起过往，桂凤逐渐得知了她的身世。
　　陈铁心脸上有一道疤，工人爸爸捡到她那一刻婴儿脸上就有的疤痕，她长得也矮矮瘦瘦的，她被工人爸爸养着从不缺吃喝，似乎是发育比较迟。她抹泪说，她的养父对她很好很爱她的，她特别感谢自己的养父，养父在外打工省吃俭用，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她，都怪她自己不争气长不好。

　　桂凤便也有共同话题，那个中午她与陈铁心在学校的凉亭里讲起了新家庭，她们二人因为相似的身世，对彼此感同身受，就交上了朋友。

　　而且她俩都被嘲讽过名字土气，陈铁心说她的养父为她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养女以后要心铁地走出落后的村子，日后就算抛弃她的亲生父母找来了，她也要铁了心地别认他们，这种有血缘关系的陌路人没必要原谅，连陌生人都比他们对她好，除非她是被拐走偷扔掉的孩子。

　　但工人爸爸当时报警查这个孩子的来历，警察都查不到，他们推测很大的可能是未婚先孕的少女丢下的小孩，或者家里重男轻女抛弃女婴。
　　这种推测与桂凤的来历是多么相像。

　　故此，桂凤很想邀请陈铁心星期六来家里做客，她首先征求我的意见，再问其他家庭成员。我明天正巧无事可做，也想看看桂凤的交际圈。

　　陈铁心那个女孩子登门拜访我家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很懂人情世故地买了水果篮和鲜花送给新朋友的一家子，她很主动客套地向我们每个人问好，也按照桂凤的叫法称呼我和良旌为哥哥姐姐，除了对于爹，她叫的是叔叔。

　　并且陈铁心的家不在县城里，村子比较偏远，是爸爸一大早骑了摩托车载她来城里，老叔又赶紧去工地上干苦力活儿了。

　　养父担心陈铁心去城里的同学家做客会因自卑而做不好客人，他嘱咐了女儿很多遍不要担心花钱，他一次性给了她好几百，让她不够再打电话跟爸爸说，他就在工地上请假再悄悄地给她送钱来。两个小女生在房间里讲心事说了出来，将桂凤惹得感动哭了，然后她们互相哭着比起了谁的家人对自己更好。

　　陈铁心甚至向桂凤夸道：“你的房间好震撼啊，太美了，简直是住在童话世界里!我真羡慕你还有对你这么好的姐姐和哥哥，你的姐姐好漂亮啊，跟真正的女王一样，但是她看起来有些冷，和你上次说的相同，不只是气质好，整个人气场强大，谁都不敢惹，我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可是我又想再看看她，忍不住看美女，她真好看，是那种由内而发的让人觉得好看，姐姐穿得也跟公主似的漂亮，一点儿都不俗气。你的哥哥也好帅啊，长得像一个明星，他真温柔，说话不慌不忙，气度很从容，与你家雷厉风行的女王特别般配，你们一家人都是天使下凡，长得好，人也好。哥哥姐姐也真像你的爸爸和妈妈，真好啊……你的小爹也是像你的爷爷和外公，多么慈祥和蔼……”

　　良旌敲门端茶水点心进去的时候，听说了这些事，他神采飞扬地出来专门讲给我们听那个孩子有多嘴甜，我听得心花怒放也感动了，自己心暖着和他们一起下厨给她们做午饭吃。

　　晌午吃饭时，随心所欲的我提起了微笑面对小客人，免得陈铁心怕我，一桌子人互相为大家夹菜。桂凤骄傲地告诉陈铁心：“我们家葛莱蒂丝女王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是王子和国王下厨，我姐姐肯定很喜欢你才为你下厨了，我平时都没怎么吃到她帮忙做的饭菜呢!你真幸运，一来就得到了我高贵的姐姐的青睐，她以前就没有一开始对我这么好呢。”

　　陈铁心受宠若惊而仰慕地看了看我，她站起来向我们一桌人弯腰致谢，谢谢我们特意为她准备了一桌丰富的饭菜，让她感觉像走人户来热闹地过年了。

　　大家纷纷劝女孩子别客气，快吃饭，多吃点儿长得高。

　　爹中途还找出了鲜牛奶倒给一桌人解渴，他其实是为两个孩子拿来的牛奶，陈铁心和桂凤再怎么吃都吃不胖，骨骼小且没肉瘦巴巴的。桂凤是早期营养不良伤了身，发育比较迟，只能将小身体尽量养回来。

　　陈铁心则告诉我们，她在婴儿的时期被人丢在养父家附近饿坏了，也有可能是在那以前就饿到了，也导致她长得矮小瘦弱，并患上了低血糖。

　　我同她们相差无几，也是小时候被生母饿坏，就算长高了，体重仍然容易瘦下去，我为了体能训练得时刻增重，平时嘴巴不停地吃很多东西，保持健康匀称的身材。

　　我们用公筷夹菜给陈铁心，她也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夹菜过来回报大家，主人家与来客的氛围这么和和睦睦，爹高兴地想哭。那是因我从小不喜欢青子带客人来家里，不希望被人知道我们是重组家庭，我以前容易捣乱。

　　大家吃完饭再吃水果和冰淇淋，陈铁心觉得来我们家做客真好，连饭前饭后都一直在吃美食，这些食物不容易买到，都是家里人有兴趣自做的。桂凤总是以我为榜样跟陈铁心说话，她说这得多亏了吃不胖的美食家姐姐，小爹和大哥哥也才每天钻研满汉全席和零食，当然也为了需要补充营养的她。

　　我吃撑了打算领着两个孩子去逛街，良旌迅速收拾好卫生准备一起去，爹想午睡不出去陪我们逛了，但他塞了很多零花钱给我们。

　　我和良旌为陈铁心和桂凤新买了几件衣服，陈铁心一直拒绝接受这样的好意，她觉得内心负担过重，坚持捏着养父给的钱要为自己付账。直到桂凤说动了她，她才勉强愧疚地接受了那条清新华丽的裙子、一套运动服和一双耐穿的运动鞋。
　　桂凤循循善诱地说，改天她去陈铁心家做客，到时候她也会接受陈家的好意，好朋友之间就不要太过于客套了。桂凤并说出，以前她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么多好东西，心理枷锁很沉重，幸亏小爹和哥哥姐姐一直鼓励她值得拥有别人真心的好意，有时候总是拒绝大家的心意，也是很伤人的一件事。她就慢慢改了过来，自信了一些，大不了她也回报别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心意，或者等她长大后拥有更多的条件就能投桃报李。

　　陈铁心也是那么地喜欢穿公主裙，桂凤劝她也直接穿上裙子光鲜亮丽地逛街好了，可以把旧衣服放进袋子里。她虽然犹犹豫豫地照做了，但是她面对镜子的时候摸着脸上的疤痕，自卑地说道：“我是不是很丑呢？穿上了裙子也不能变成白天鹅……你们都长得漂亮好看……只有我是那么的丑……为什么抛弃我的人还要划花我的脸……我总是在想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儿……看着来气……就划花了我的脸呢……”

　　“放屁，谁说你丑了!说你丑的人才丑，铁心妹妹，你给我记住了，攻击别人外貌的人都是没教养的恶毒丑八怪，你心地善良，温柔有礼，是一个真正的小美人哦。”我从陈铁心的身后宽慰着抱住了她，她僵硬到一动不敢动，还觉得自己身上脏脏的臭臭的，会污染到她眼中的美人大姐姐。

　　桂凤也从旁边抱住了陈铁心，夸赞说：“对啊，你也长得好看可爱，瓜子脸小小的，鼻子挺挺的，嘴巴红红的，这么好看，哪里会丑呢？”

　　良旌露出和煦的笑容，也弯腰对陈铁心说道：“是呢，小妹妹这么可爱，怎能与那些小丑一样认为自己丑呢？只是你的刘海遮着脸，老爱低着头，难免让人看出你的不自信，失去了该有的活泼自信的光彩，以后你们都要像西子姐姐学习，把脊背挺直了，那副由内而外的自信气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陈铁心终于点点头，细心地再看了看镜子里一群青春的俊男靓女，她融入着我们，试着抬头挺胸，仿佛也觉得自己是美丽的一份子了。

　　下午吃完晚饭，陈铁心的工人爸爸骑摩托车来接她的时候，陈家又买了不少礼盒送上楼，这个好父亲与我们一家子挨个握手感谢我们对他女儿的款待，他真的很高兴自己孤单很久的孩子，有一天也能交到真心实意对她好的朋友们。

　　陈爸爸保证下次我们和桂凤去他家做客，他一定盛情款待。后来爹带着桂凤去做客时，他们家才真的布置得像过年了似的，陈爸爸好酒好菜招待着在工地上干过活的同道中人，也做了很多小孩子爱吃的家常美味。在客人来临之前，那对父女不止把老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还挂了不少喜庆的红灯笼，也在窗户和门上贴满了他们父女亲自剪出来的精致窗花。

　　而且我们回家拆开礼盒，发现里面夹了一个红包，里面的钱已超出了我们为陈铁心买衣服的价格。难得遇到与爹一样品性的脚踏实地的工人，我们家很赞成桂凤和陈铁心深入来往，她们在整个小学都是最好的朋友，桂凤和铁心经常牵着手在学校里进进出出。

　　两个小学生的友谊真单纯啊，让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发小八喜，虽然八喜后来搬离了这个县城，彼此为繁重的学习和工作也没有再常见面，但是我们偶尔还会打几通电话谈心来往。

　　八喜在电话里形容我是一个既暴躁又温柔，既悲伤又搞笑，既黑暗又光明的人，她永远忘不了我这样的朋友，有什么心事都愿意打电话找我聊。

　　她被我宽慰过后，还说：“让我抱着你，就安安静静的，我最近有点儿累。”

　　“你怎么抱，隔空抱吗？那你的手比千里眼能看的距离还长。”我笑话她。

　　她笑了笑说，就知道我正经不了。

　　我请八喜开门见山，她便说起，她曾经遇到过的交往短暂的男人们，唉声叹气她最近又分手了，真是的，没一段感情能超过四个月，四这个字真像是一个感情死掉的魔咒。

　　“什么？你又分手了。别结婚，不然你天天结婚和离婚，不如就谈恋爱省心。”我说。

　　八喜也有些赞同我的说法，她讲，最后分手的这个男朋友，明明跟她没好多久，他经常亲她的时候，居然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她的山峰，她不喜欢他每次色眯眯地摸过来。

　　我分析道：“这个男的不行，就是想动你，你没跟他那个吧？”

　　“我俩都亲得打滚了，他能没欲望吗？但是他就是不会单纯一点。”她叹气说，“我肯定没有跟他那个，我感觉他就是想睡我。”

　　“那就好，别吃回头草哦。”我劝她。

　　八喜说不可能吃回头草，然后她讲起她去酒吧买醉，居然被一个二十岁的帅气弟弟要了联系方式，他俩都有点微醺莫名奇妙亲了起来，他亲她的时候糊她一脸口水，像啃猪脸和鸭脖子似的，吓得她立马睁眼了。虽然她身经百战，但是她也容易害羞，她又要理直气壮摆出那种不是第一次亲嘴的样子，知道吗？

　　那弟弟看她这么保守的举止，笑问道：“姐，你该不会是第一次亲嘴吧？”

　　她故作镇定地说：“不知道跟人亲多少次了，嘴巴都亲秃噜皮了，你刚刚没吻掉我嘴上的死皮吗？”

　　他们就没胃口亲不下去了。

　　良旌在后面听见我跟八喜打电话，随口问我们在说什么？他瞧我笑得贼兮兮的，还说什么亲来亲去。他靠在我身后很近的地方，也偷听了一会儿电话，我一拐子撞开他，表示没什么。

　　后来有一次我和良旌深情激吻的时候，想起八喜电话里说的接吻场景，我突然笑得口水都喷了出来，良旌擦擦脸很无奈，让我正经点，他都还没吻够。

　　八喜在电话里继续说起那个弟弟长相真靓，看起来挺风流的，她发愁地问道：“但有个问题，万一他有女朋友怎么办？”

　　“有了就等他以后分手呗，先做朋友。”

　　“行啊，还有呢？”

　　我想起青子曾经教育我的话，便苦口婆心道：“他应该没有结婚，如果他结婚了你再等他离婚，反正后面还有几十年，现在离婚率可高了，但你必须保持道德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跟他做保持距离的朋友。想开点，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活着。”

　　我们一个纸上谈兵侃侃而谈，一个感情迷茫不知所措，一人敢说一人敢信，这就是姐妹淘的魅力。

　　我和八喜一旦在电话里大笑，良旌和桂凤时不时地凑过来听墙角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