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西始》李庸和

23、西青日记

　　我们一家子有空时则陪伴桂凤办家家酒，我与奶奶一样七老八十也会童心未泯，良旌为了眼前喜欢的大女孩儿愿意陪我折腾罢了。

　　爹就算不想参加劳什子童话进行角色扮演，但他屡次被可爱的安西娅公主撒娇请求支援，老铁树为了小女儿的愿望，便容易心软下来开满枝头的雌雄花，他还扮演过尖鼻子的恶毒海妖婆呢。

　　爹有时候也并不一昧配合桂凤，尤其是对于我们打发时间看其他国家的电影，他很瞧不起。他心底也很不想扮演强盗国家的那套什么国王和伯爵，总开涮我们在欣赏八国联军和鬼子的东西。

　　休息日的晌午，我跟桂凤在电脑上一起看国外的恋爱电影，当两位主人公接吻以后，她从最开始的羞怯变成遮眼激动地偷看，有时甚至莫名其妙地让我等一下，然后她将电影的进度拉回男女主拥抱接吻之前，继续刺激地看上一遍，便捧上脸颊小小尖叫一下。
　　每次电影播到了男女主亲密的画面，小小年纪的她便开始这种操作。

　　我看呆了桂凤这一举动，不大理解别人亲个嘴有什么好激动的，虽然我自己和心上人亲嘴会美滋滋的，但是我每次看到人家接吻就像在看两头草泥马交换唾液。

　　我心想以桂凤这种充满少女心的行为，当她长大以后要是看男女性启蒙片子还了得，那大约是从头到尾每个片段都回放无数次。
　　是以我告诉她，等她十八岁以后要是想看男女性启蒙片子，我一定不陪她看了，那样些许比较麻烦。
　　她一脸懵然地问我什么是男女性启蒙片子，为什么麻烦？
　　我不遮不掩地向她解释两性启蒙片子的概括内容，顺便向她普及了性教育课。

　　桂凤羞得满脸通红，但是也很认真听着我传授给她的正经知识，以及谨记如何保护自己，当她遇到危险，她一定要马上告诉我，我就立刻去抓欺负她的坏人。
　　她也疑惑地记得，我让她连爹和良旌一起防备的事情。
　　她苦恼地问我怎么能不相信那么好的小爹和良哥呢？他们百分之百是好男人。

　　我为难地说：“我相信啊，但是你年纪小阅历不足，不知道关于性侵和猥亵的案子很多都是熟人作案，我以前的同事和朋友他们接触到的案子……说起来我都恶心嫌脏……所谓爷爷、叔叔、表兄弟和生父伤害自家女孩儿的都有……我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有变化的那一天。不过爹距离好男人还差远了，良旌是好男人还差不多。”

　　桂凤真要遇到这种事情，我请她放心，我六亲不认都要帮助她，不管是谁欺负她，我都不会放过对方的，这被我所说的案子吓到的小姑娘可感动了。

　　我也暗示着问了问她，在外面可曾被那样欺负过？

　　桂凤连忙摇摇头说暂时没有，她不禁感叹自己真幸运，只被男生殴打都算不错了，然后安西娅公主起身提起裙摆向我行礼，感谢我向她普及性知识，以及对她进行自我保护的安全教育课。

　　等这部甜蜜的电影看完了，随后我和桂凤换了另一部黑暗的电影，电影的主题刚好对上我刚才教她的内容。

　　无奈的是老爹那个老愤青在门外路过逛了逛，当他看见我们在看某国的电影开始很不痛快，在旁边说些酸唧唧的话。比如，他听见电影里的人说脏话骂西八，便模仿这个国家的人搜集痰一样的声音，冷笑道，棒子天天稀巴稀巴，不晓得拉了多少稀。

　　他没好气说道，真看不惯我教桂凤看国外的电影，要看也先得看咱们国家的电影。

　　我说已经看过了!便粗粗咧咧将话多的爹赶出了房间。

　　我反锁上房门后，桂凤问我西八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是拉稀吗？

　　爹的这种骂声我倒不反感，便整蛊着敷衍桂凤，是的，就是那个意思，反正是脏话。

　　于是桂凤捂住鼻子和嘴巴说，他们真恶心，也骂得太单一了，没有中国骂人不带重样的厉害，特别是我骂人的那张嘴，简直跟发射炮一样，她要好好学习，以后反击欺负她的男生。

　　但是桂凤学了个寂寞，我倒宁愿她学会些脏话骂哭欺负她的本地坏孩子，对于这方面是她的弱项。

　　桂凤下楼玩的时候，院子里的小男孩不知怎的和她互骂了起来，小男孩儿学附近的巴蜀租客骂道：“你妈卖批。”

　　桂凤知道这句话很脏，她听见邻居租客骂这句话，问过我是什么意思，我告诉她那是骂别人的妈妈卖/淫的意思。当她听见这句脏话，气得回骂：“你爷爷和爸爸才卖批!”

　　小男孩儿做鬼脸嬉笑：“蠢傻瓜!他们本来就没批。”

　　桂凤思考着说：“没批生不出你。”

　　他得意地说：“那是我妈生的我。”

　　她文明地说：“你知道你是妈生出来的呀，阿姨生出你，真是她的损失。”

　　接着恼羞成怒的贱男孩儿一连骂了很多句巴蜀脏话，比如我日你仙人板板，日你祖宗十八代，你胎迷日眼，龟儿子全家卖批!

　　让我捂脸的是，她最后铿锵有力地说：“哼!我是至高无上的伊莎贝拉天使!不和你这种凡人计较!我是宽容善良的安西娅公主!我原谅你!”

　　贱小子被桂凤温和的反击弄得捂肚子狂笑，他还想嘲笑她来着，我一出现气势汹汹地撵过去一副想揍人的架势，那男孩儿一看见是我来了，头也不回地拼命逃跑了。

　　我在后面对小男孩大喊大叫说：“皮子痒犯贱的家伙!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歪嘴撕到后颈上去缝上!你刚刚骂的脏话我们全部弹给你!你这狗日出来的东西胆敢再对我妹说一句脏话，我扒了你的臭皮拿回去贴你爸妈脸上揭都揭不下来!你……”

　　贱男孩儿捂住耳朵噤声跑得无影无踪，生怕我逮捕了他上门去找他的父母并数落他们全家，让他少不了一顿毒打。

　　桂凤崇拜地看着我骂人不带喘一口气的，她拧开自己斜挎的保温杯而倒水在盖子上敬给我。

　　我和她一起喝完了水，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我学着巴蜀租客弹自家小孩子的头，便伸出拇指和中指在桂凤额头上弹了一下又一下，痛得她捂头躲避。我摇头叹气地对这女孩儿说：“青凤，我必须要用手在你脑袋上弹崩子，给你头上弹出很多个包来，最后弹成如来佛祖，你知道如来佛祖吗？他满脑袋都是包疙瘩，跟你一样，简直脑子有包。”

　　桂凤靠着墙壁上楼梯继续躲避我的弹指，她扭来扭去地抱住头偷看我，疑惑道：“西西姐姐，我脑子哪儿有包呢？”

　　我继续追着她的脑袋弹了好几下，恨铁不成钢道：“我拜托你!请你明白，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刻，你大张旗鼓地说你是天使和公主，别人只会嘲笑你，这让你不仅没了气势，还像一个傻瓜一样。你真觉得自己是天使和公主的话，那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就好了!我们平时一起玩当然可以认为自己是天使和公主，但你被欺负的时候你就要挺起腰杆做战士了!以后你要给我强硬起来反击回去!”

　　她挠挠头说：“我知道我家的女战士赫蒂会前来救我的呀，我才那么说。”

　　“我无法随时救你，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和安排的时间，不能时时刻刻顾及到你，请在你一个人的时间里，学会独立起来，我刚才说的你做不做得到？做得到的话你就与我击掌为誓。”

　　不确定的桂凤犹豫过后与我清脆地击掌了。

　　我没想到过一段时间后回旋镖打到了自己身上，我简直在近期给自己埋了一个天坑，桂凤心想她应该干一票大的挑战到我身上来，于是安西娅公主化身为女战士第一次挑衅了我。

　　下一个星期，我来到桂凤的房外敲了敲门，本想使唤她下楼帮我跑腿买东西，剩余的零花钱通常当作默认给她的跑腿费，但她都会把这些零花钱存起来为我们一家人买礼物。

　　我敲门后探头看了看，小公主的房间里却没人，本想离去时不经意瞥见她桌上摊开的日记本，我心里蠢蠢欲动，有些想知她来到我们家后最近内心的情况怎么样，接着我站在桌边不道德地阅读起了她的日记。

　　安西娅公主写道自己经常腿痛，她总是痛得站也不行，坐也不行，那种痛苦一阵一阵地从骨头里传出来的一样，好像是骨心在痛，有蚂蚁在她的骨髓里密密麻麻地钻咬似的，痛得她时不时地用力敲打自己的腿骨头……要是多跑或者多走一会儿路她的腿痛就会发作……唉……她现在真讨厌体育课……到了晚上睡觉时她的腿也总是抽筋，只要有一只脚指头动得不对劲，莫名奇妙紧绷起来，那么整条腿也开始抽筋到剧痛，她只好马上从困倦的睡觉中，不得已地爬起来蹦蹦跳跳地缓解痛苦……

　　桂凤叙述得很形象，她的作文差不多都是班上前几名，这种腿痛和抽筋，我小时候和少年发育的时期也经历过。

　　我正在想桂凤是不是到了生长痛和缺钙时，上完大号从厕所回来的桂凤看到我阅读其日记的行为，她竟然第一次对我显得生气了，她跑过来沉重地合上了桌上的日记，不悦地喊道：“青青姐姐说过日记是很私人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看别人的日记!西西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西西姐姐是小偷!偷了别人的日记和心情!”

　　“说谁是小偷呢你!我……”我本想说是关心她来着，顿时觉得这不就是以前讨厌的长辈捆绑我的行为吗，便说不出口了。我忍住自己的坏脾气，改口微笑道：“好吧，我不是故意的，它刚好摊在桌子上，我想帮你收拾一下而已。”

　　“你撒谎!你那么懒怎么会想帮我收拾日记!要是绅士法赫德王子说这话我才会相信他!但是对于你——赫蒂公主你真是让我蒙羞，我为您感到可耻!终于你葛莱蒂丝的混血恶魔的身份又苏醒了吗？哦，天呐，这太可怕了，伊莎贝拉天使该怎么学会面对你呢？我现在完全没办法理你，我真的很生气，请你让我静一静!我真是分不清楚你现在是赫蒂公主还是葛莱蒂丝恶魔……”桂凤以一副防御的姿势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日记，她哼了一声，进入安西娅公主为日记理当发怒的状态不理我了。

　　桂凤这一连串发挥的话语，给我整蒙了，我愣着心想还真给她说中了，默默反省了起来。但我在表面上也绝不低头，我葛莱蒂丝混血恶魔的尊严不允许被安西娅这种小角色践踏，于是我戳了戳她同样保持着骄傲的脑袋骂道：“呵呵，你这个窝里横的胆小的安西娅!你要是面对外面欺负你的坏孩子能这么口齿伶俐我就佩服你了!哟，睁眼瞧瞧，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以下犯上，也别想我再理你!”

　　说完我跟桂凤挤着房间的门框，谁也不理谁的偏着脑袋出门。然后她竟然敢推了一把我的屁股，重新退回房间关上了门上锁。

　　我踢门骂道：“你丫的!这是我的房子，请你滚回长夏街去住!”

　　她在门内理直气壮地喊道：“葛莱蒂丝恶魔，对不起，我当初交了五块钱巨款买下了我的房间!爱德华国王也花钱把房间送给我了，他说这个房间是我的，知子莫若父，小爹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德行!你迟早会露出真面目的!他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的毛病发作了，请我不要伤心!只需要让我告诉你，你没有权利赶走我!我会永远赖着你们!”

　　“我就有权利赶你走!在我和我男友的房子里，我想赶你走就赶你走!回你小爹那儿去吧!是是，你们才是真正的父女!我是彻底的恶魔!那拜托你就千万别跟着我……”出来看情况的良旌听见我口不择言，登时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到来……你一定会和小孩子吵起来的……桂凤也迟早会被你惹得生气……”良旌强行拖着我进他的房间冷静，他耐心哄了我好一会儿，谈心问我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我正想向良旌倾诉，谁知外面那个所谓的安西娅公主也干起了鸡鸣狗盗的事情，由于我最后与她的对话彻底激怒了她，她一边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一边第一次带有攻击性地跑进我的房间也找出了我的日记本。

　　桂凤为了报复我偷看她的日记不道歉却放狠话，她更以为我想要抛弃她，这个女孩儿伤心到了极点就愠怒失去了理智，她拿出我抽屉里的日记本恰好翻到我最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页。

　　她在门外甚至拿着我的日记声情并茂地朗读了起来，我抢走了日记后，她居然有准备快速地大致背了下来，专门念给良旌听见了。

　　桂凤一边逃跑，一边可恶地朗诵我写的日记：

　　我有一个姐夫，我喜欢他，并且喜欢很多年了。

　　我早在他和我姐在一起之前就喜欢他了。他第一次来我家时一身白衬衫加西裤的打扮，我就好喜欢他。他对我也跟其他女孩子不同，但那不过是沾了我姐的光。我第一次给人织围巾，要表白时，却撞见姐夫和我姐好上了。他们相爱了好几年，我也等了好几年，本以为能等到他们分手。

　　因为我姐跟我说，爱一个人就要等他。

　　她当初问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我坦诚地说有。

　　她就问我，那你表露心迹了吗？

　　我苦恼地问她，他有女朋友呢？

　　她告诉我，那就等他没女朋友的时候，如果作为第三者进行一切暧昧，只能证明那种情感是浅薄自私的欲望，如果你能等到那个时候，那就说明你对他的喜欢，是真正的爱。

　　于是我还真是见了鬼守护他们。

　　但是现在他有时总把我当成我姐。他有失心疯，可我与他住在家里，他不觉得奇怪，他忘记谁也没忘记过我，他常常连我姐都忘了，我自欺欺人地心想，我在他心里一定是有位置的。
　　他们实际上还没分手，可他们分开了，但我也不是第三者，他们俩的分离不是我造成的，我更是他们爱情的悲剧，充当了疗伤药的用途，真是一个工具人似的。

　　我姐叫青子，我叫西子，他失心疯犯了的时候，总把我叫成青子，我没有以前那么生气，麻木了，我一开始愿意，算我该的。

　　……

　　桂凤朗诵这页日记不止羞辱刺痛了我的自尊心，还使得良旌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很是愧疚着有些不知所措。

　　我恼羞成怒之下第一次扇了桂凤一巴掌，这巴掌仿佛打醒了她，她湿润羞愧的眼睛冒出了更多的泪水，她这时朝后倒退着迅速逃回到了房间里锁上门，也惊慌失措地封闭自己。
　　要是我爹看见这一幕，他肯定会为了桂凤也扇我一巴掌的。

　　复杂的良旌自身难保，他捂住闷痛的胸口，觉得哪里喘不过气来，但他缓过来后，轻握上我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我松垂的手掌心：“你何必动手打她的脸？你实在很生气想动手的话，那你就打她的屁股和后背，怎么能扇她的脸？”

　　“我不知道，你就当我也有失心疯吧。”我重重地推开了良旌，便捡起自己的日记本，径直走向厨房开火企图烧掉我这本日记。

　　良旌相随过来及时抢救了《西青日记》，他灭火后拍干净这本日记上的黑灰，然后拿帕子将大部分无恙的地方仔细地擦了个干净，就把日记放回了我房间的抽屉里锁上。

　　我俩都挺失魂落魄的，每当他自己情绪都不好时也能稳定地照顾我的身心，我擦着眼泪鼻音浓重地哭诉：“我就说嘛，我讨厌小孩子，我讨厌小时候的自己，讨厌以前和现在的自己!为什么要同意家里收养她!我又给自己找来那么多麻烦!我讨厌麻烦!呜呜……”

　　我哭得越来越厉害，良旌一直先在旁边宽慰我，他好声好气地说：“我不讨厌你就行了，我喜欢你得很，你别讨厌自己，我会心疼的。你同意收养她，证明你也很善良，与每个人相处都会有摩擦和麻烦，有问题才会有进步……”

　　他碎碎念抱着哭泣的我，一直轻拍我的肩膀或者后背，不知不觉将我哄得哭睡着了，他便去关心桂凤了。

　　而那时桂凤在门外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回到房间以后也偷偷哭得很厉害，哭得让门外的良旌都能始终听见她在哭，尽管她撒谎声称自己没有哭!只想静静!

　　她一边哭一边写满了很多张对不起，在后来我们和好以后，她才把这些对不起的真诚字迹叠起来交给我看，并且让我接受她的这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