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港》乖张的小姨

108、隐秘过往

　　在一阵长久的静默声中，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俞长川猛然回头，心脏都漏跳了半拍，看着两鬓斑白的老教授率先走了出来，他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肖意立即上前，语气焦急：“李老？”
　　李教授点了点头：“放心，病人目前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生命体征平稳。”
　　在听到这句话后，俞长川觉得周身的血液终于恢复了流动，他恍惚开口：“她什么时候会苏醒过来？”
　　李教授神色凝重：“这个不好说，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天，都有可能，但她目前仍然属于深度镇静状态，接下来我们会将她转入ICU，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严密监护和治疗。”
　　俞长川脸色苍白，仿佛他才是生病的那个人。
　　李教授是识得俞长川的，当初俞淮书的心脏手术是他亲自主刀，在他的印象里，俞长川是沉稳干练，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但是今天，居然会因为躺在抢救室里的那个人失态至此。
　　他斟酌了下措辞：“我们还是要有信心，病人送来的非常及时，而且她对大剂量的升压药和强心药反应良好，只是身体素质较弱，才会使得清醒时间延长。”
　　肖意连连道谢，送李教授离开。
　　俞长川仍然站在原地，茫然地盯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施文上前一步：“你冷静一点，吓到仔仔了。”
　　俞长川终于回神，他把仔仔交给施文，言简意赅：“送他去我妈妈那里。”
　　施文知道，这个时候他肯定是要守着姜梨的，仔仔年纪还太小，没法长久待在医院里面。
　　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抱着仔仔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俞长川几乎是寸步不离，自打姜梨被送入ICU专属病房后，他把探视时间硬生生变成了陪护时间。
　　穿上隔离服，他一坐就是大半天，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想，也许她真的只是睡着了。
　　他跟她讲小时候的事情，快乐的，悲伤的，亦或者窘迫的，那些脑海中已经模糊的片段统统被搜罗了出来。
　　还有国外生活的孤独以及初期创业的艰辛，也不管她是否能够听见，他只想把一个全面立体的自己展示给她。
　　病房里空旷安静，只有仪器有规律的滴滴声，他轻轻摩挲姜梨正在输液的手腕，纤细柔软，带着微微的光泽，他把脸贴了上去，声音沙哑：“姜绵绵，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最后还是肖意赶来把他硬拖了出去。
　　“这里是医院，你杵在ICU里算怎么回事，给你的探视时间已经够多了，你在里面会干扰医疗计划，对姜梨的恢复并没有好处。”
　　俞长川有些无助地望向肖意，他只想守在她的身边，不安和恐惧像一头怪兽，随时准备吞噬掉他。
　　“那我在外面守着。”
　　肖意理解俞长川的坚持，如果此刻躺在里面的是施文，他恐怕比俞长川更加疯狂，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俞长川崩溃的心态，他尽可能轻松地吐槽：“当门神啊？”
　　见俞长川不为所动，肖意叹息，却也郑重其事地保证：“李老誉满杏林，有他在，姜梨绝不会有事，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俞长川望着ICU紧闭的大门，内心悔恨：“是我大意了，我早就知道她身体不舒服，却没有强制她入院检查，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肖意摇头：“不是你的原因。”但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安慰道：“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谁都不能未卜先知。”
　　俞长川懊恼的抓了一把头发，无助地坐在ICU门口的椅子上。
　　从他们最初在一起时，姜梨就一直病恹恹的，不是过敏就是发烧，否则他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带她去找仝一鸣调理身体。
　　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任她将那一碗碗的汤药喂给了花花草草，他应该再狠狠心，哪怕是暴力一点儿，也要给她灌进去。
　　肖意无奈地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俞长川：“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收拾一下自己，我让阿启打包了你的衣物送来，别回头姜梨醒来见到你这副模样，再给吓得又昏睡过去。”
　　俞长川一言不发。
　　“我认真地，不信你去照照镜子，衣服两天没有换过了吧？面色疲惫，胡子拉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搞什么抽象艺术呢。”
　　俞长川好像没听到一样，思绪越飘越远，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转头看向肖意：“施文呢？”
　　肖意顿了一下，故作轻松道：“在工作室。”
　　似乎是觉得这番说辞太过单薄，又补了一句：“最近正是工作室繁忙的时候，她实在走不开，否则肯定跟你一样，寸步不离地蹲守在ICU门口。”
　　俞长川眉心微蹙，他虽然不了解施文，但是他了解姜梨，她的朋友，绝不会是见利忘义之辈，此刻的姜梨尚未清醒，施文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工作而不再露面？
　　而且，他更了解肖意，这根本不需要解释，这番刻意的说辞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有意遮掩。
　　俞长川问得直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肖意否认得更直接：“没有。”
　　俞长川沉默了片刻，他是成功的商人，天生机敏，擅长洞悉，肖意的反常让他警觉。
　　“你让施文来一趟医院，她是姜梨最好的朋友，这种时候让她跟姜梨多说说话，也许比我更有用，当然，如果因为陪伴姜梨而给工作室造成的损失，我会双倍补偿，奥不，几倍都可以。”
　　肖意尴尬地扯了下嘴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俞长川开始施压：“你在为难？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号称是姜梨最好的朋友吗？这种时候居然不出现？难道在她眼里，姜梨还比不过区区几个订单吗？”
　　肖意下意识地反驳：“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她现在的种种行为，恕我很难将她当作是姜梨的至交好友，哪怕作为普通朋友，都太过凉薄自私了些。”
　　俞长川像是铁了心肠：“你现在喊她过来。”
　　面对俞长川的恶意揣测，肖意已经有些薄怒，可他没法计较，只能搪塞：“她来不了。”
　　“原因。”
　　“没有原因。”
　　“那就是狼心狗肺，铁石心肠，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听着这些难堪的词语被用在了施文的身上，饶是俞长川是他最为敬仰的大哥，他也不能容忍。
　　“你闭嘴！”
　　俞长川冷哼：“闭嘴？”
　　他指了指ICU紧闭的大门，强忍着怒火：“如果今天躺在里面的是施文，姜梨一定会放下一切陪在她的身边。而你，我的好弟弟，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呵斥我这个大哥！”
　　“我不准你这么诋毁她！”
　　“我说的是事实！”
　　“你知道什么！阿文有应激反应了，她现在就在医院里面！”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肖意终于意识到自己着了俞长川的道了，懊恼地将头转过去。
　　俞长川沉声：“应激反应？”
　　肖意垂眸，没有回应。
　　俞长川追问：“施文到底怎么了？”
　　肖意叹了口气，只得回答：“呼吸困难，肠胃不适，极度焦虑和恐慌。”
　　俞长川沉默半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他颤声询问：“跟姜梨有关系是吗？你老实告诉我，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别问了。”
　　俞长川稳了稳心神：“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想知道的答案我会亲自去找寻。”
　　肖意了解俞长川的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最终妥协：“心身医学中心。”
　　“好。”
　　俞长川坚定地转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肖意回过神来，赶紧追了过去，伸手阻拦：“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等姜梨醒来，一切都稳定了你再去不迟。施文就在那里，跑也跑不掉，你想知道的一切她都会告诉你。”
　　俞长川拍了拍肖意的肩膀，神情肃穆，眼神坚定：“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姜梨离开的那三年于他而言一片空白，他胆小懦弱，踟蹰不前，所以，他不但错过了仔仔的成长，也差点错过她。
　　而今天施文的反常，似乎预示着过往的那团迷雾将要被拨开，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不在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心医学中心位于医院最后方，环境清幽，为绿植所掩盖，最大限度地保护了病人的隐私。
　　大约是肖意提前打过招呼，俞长川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施文所在的病房。
　　护工很有眼力劲地躲了出去，施文侧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另一只手捂着腹部，表情痛苦，隔着不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到她额头细密的汗珠。
　　俞长川上前一步，有些犹豫：“你还好吗？”
　　施文似乎并不惊讶俞长川的突然出现，只是听到他的问题，一阵冷笑：“俞董是有多闲？”
　　俞长川没有理会她话语里的讽刺，直奔主题：“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知道原因，以前是我不对，没有好好爱护姜梨，甚至还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情，但是我正在努力弥补，我不求你现在对我改观，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她出国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真相，一个他从未参与的过往。
　　“不，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