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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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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绯从医院出来,茫然地看着马路上的车流往来,手里还捏着一张鉴定书,她低头翻着,只把“重度”两个字看进眼底。下面的字密密麻麻,尽是高深的术语,她不太有心情往下翻看了,字都是认识的,但是意思却不怎么懂。
刚才诊室里赖医生的话一直在她耳朵里绕,“已经过了留院观察期,我觉得这次治疗比之前的效果都要好,你的情绪起伏应当在很长时间里都能保持稳定......副作用还是之前说的,记忆力会大幅下降,对事情的印象都是破碎的,都属于正常现象,不要惊慌......这段时间多打电话给原祁,跟之前一样做好日常生活的准备就好了。”
原祁......对了,她要打电话给原祁。
正想着,包里的手机嗡嗡响起,宁绯埋头在宽大的侧袋包里翻找,终于在一堆诊单、药物和杂物之间掏到了手机,按下接听——
“喂,宁小绯,做完了吧?”手机传来悦耳的男音,很熟悉。
“做完了阿祁。”宁绯下意识说,说完了却一阵茫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大剌剌写着写着“世界第一帅原祁”。
那边手机传来原祁的声音:“还记得家里怎么回去吗?不记得就在医院等一下,我给你叫车,别着急,待会就到......对了,我很快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知道吗?想做什么不记得了,打电话给我,你的事我都给你记着呢。”
今天风大,宁绯的刘海被风吹得散乱,她一边走一边裹紧大衣:“阿祁,我好困,但是脑子很痛,想睡觉。”
“刚做完没几天呢,是会时不时地头晕脑胀,别害怕,过段时间就好了,只要你别再......”话到一半原祁忽然止住,接着长长叹口气,沉默了半晌后,他说,“宁小绯,车很快就到了,你走到东门前面那个公交站等。”宁绯握住手机慢慢向着不远处的绿色公交牌走去,今天是冬至,安州骤然降温,,路上行人都裹着羽绒服匆匆而过。宁绯的手被冻僵得微微发抖,牙齿咯咯打颤,“阿祁,好冷。”
原祁说:“车到了,车牌尾号是2895,快上车吧。”宁绯缩到后座,又听原祁说让她把外放打开,她照做。
原祁对着手机稍微提高了声量:“师傅,手机尾号7381,待会在小区A口把她放下去吧。我妹妹不会说话,麻烦你把暖气打开,她今天穿得有点少。”
司机哎哎应声,启动了车子,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宁绯,宁绯面无表情看过来,司机有点尴尬地呵呵一笑,接着回头开车看路。
一路上原祁都没在讲话了,手机里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车子平稳行驶,宁绯缩在后座眼神呆滞,无思无觉地发呆。她很冷,很饿,很累,太阳穴隐隐作痛。
车子很快开到了小区,司机好心在门口停下,想让这个小姑娘少走几步,今天还是挺冷的。宁绯推开车门,匆匆步入小区。安保室的大叔看到她回来,推开窗户递了一个包裹出来:“小绯,你的快递到了,呐,拿着——”
宁绯接过来,手机里原祁的声音传出来:“谢谢你啊张叔,等我回来请你吃饭。”张叔从窗户里探出头笑道:“小原啊,客气啥,你这工作咋样啊?在美国还好吧?打算啥时候回来呀?”
“都挺好的,我年后就回来了,这段时间还得麻烦你照看一下小绯。”“哎哎都是小事......”张叔瞧了一眼宁绯的脸色,一如既往的神色漠然,面上常年缺少血色,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
宁绯感受到了外人的注视,低头半垂着眼盯着自己脚尖,等那两人客套完,僵硬地道了一声谢,快步离去。
回到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冷清。每次去做治疗前,宁绯都会攒上三两天调休假期,然后留一天在家睡觉。她记忆力大不如前,出门只会增加负担。原祁在电话里提醒她:“小绯,外卖稍后到,记得吃点东西再睡觉,我现在得去忙了,你好好的,知道吗?”
宁绯问:“阿祁,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原祁温声道:“过完年,我带着礼物回来,你带我去吃那家很好吃的蜂蜜烧鹅,好不好?”他像是哄小孩一样,尽量把暂时不能见面说得轻快一些,想让宁绯对下一次见面多点期待。
其实宁绯根本不记得什么烧鹅,但还是沉默着点点头,却忘了原祁根本看不到,又听他说:“先把房间空调暖气打开,现在去厨房把水烧上,吃完饭后记得吃药......换上那身我给你买的珊瑚绒睡衣,天气这么冷可别感冒了,待办事项都写在冰箱的备忘录上了,随时记下手边的事就不会忘了......“
原祁絮絮叨叨了半天,宁绯都一一照做,等他终于挂了电话,宁绯砸进沙发里,愣愣地躺了许久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宁绯打开门,是原祁点的外卖到了,还是鸡汤和煲仔饭,店面就在小区门口,老板是江西人,小区内的订单都是他亲自来送,宁绯算是他们家的老顾客了。
“宁小姐在家呀?”黄老板笑问道。
这个宁小姐看起来有点傻气,一周总有四五次点自家的外卖,每次都点叉烧腊肠煲仔饭和菌菇鸡汤。其实还有个原先生,不过黄老板从来没有见过他,人好像在美国,是宁小姐的哥哥。平时也只在电话里联系,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让黄老板顺带带点水果和外卖一起,给宁小姐送上门。
虽然麻烦,但是原先生小费给的也多,啧,这真是又当哥又当爹的,有个这样的妹妹操老心了。
宁绯拿到外卖,毫无意外看到了老板另一只手上还有一袋水果,她伸手接过来,点点头当是谢谢,关上了门。黄老板对她的孤僻见怪不怪,赶着去送下一趟外卖了。
宁绯拆开外卖后,才想起厨房烧着一壶水,咕噜咕噜响得欢,她拎起把手,脑子里忽然闪过几个片段,锋利的刀刃,青紫色的血管,还有飙出来的红色液体。她恍惚间又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手里一个不稳,水壶倾倒。
“啊——”宁绯痛呼一声,刚烧开的热水泄了小半在地上,溅到她的裤腿,幸好天气冷,这个珊瑚绒又厚实,不然这一下就得烫脱皮。
“倒霉催的......”宁绯低声咕囔了一句,抖了抖湿漉漉的裤腿,老实回房换下新睡裤,才重新坐到餐桌前用饭。电视声音开得很大,这个点放着新闻联播,女主持人的声音听着就感觉国泰民安,处处一片欢欣鼓舞。
宁绯习惯听着新闻的声音下饭,南方水灾,西北暴晒,她机械地嚼着煲仔饭,默不作声灌下一大碗鸡汤,一如既往地有点发腻,不过原祁说这个补身体。
正要收拾桌面时,电视里播到本地的一则消息,女记者字正腔圆说道:“近日,安州市中级法院对李春兰等人拐卖妇女儿童一案宣判,主犯李春兰数罪并罚,被判死刑......”画面上出现了穿着囚服的罪犯,原本焦黄卷曲的头发被剃得短短的,一张青白色的脸像是衰败了的蔫丝瓜,没有半点活人的光彩。
“李春兰出生于1960年,安州市池县狗头村人......经安州市人民检察院指控,李春兰以出卖为目的,从2003年到2020年,流窜在东南地区多地作案,拐卖妇女儿童达三十四名,非法获利21.7万元......”
宁绯呆呆看完了整段刑事案件,直到新闻联播结束,她才回过神,扶着膝盖站起,把外卖盒子放到厨房垃圾桶。冰箱里放着原祁买的樱桃和橘子,都是洗一洗不用削皮就能吃的水果。
她往嘴里塞了几颗暗红色的樱桃,关上冰箱门,贴着的备忘录上写着一行大字,“修改稿件,检索术语的正确性”后面加了一个横杠——沈总。宁绯思索几秒,打开手机在微信界面打了一个沈字,出现了两个人,沈馥、沈望遥。
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宁绯记起来了,这两个都算是她的老板,稿子是沈望遥一周前交给她写的,宁绯需要拿他公司新产品的图片素材写一篇英文功能讲解介绍。
宁绯心里有点数了,回到桌上继续数药片。喹硫平、希德、舍曲林......七七八八加起来十几粒,宁绯曲着手掌往嘴里倒,忽然想起赖医生说的“饭后一小时吃药,不损药力,也不会伤肠胃。”她怕自己忘记,水杯和药片放在一起,打算等水放凉再吃。
电视机已经关了,屋子里只有房东留下的老旧时钟在滴答滴答走着,宁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给稿子润色。她刚做完一次治疗,其实记忆力被损耗太多,花了半个小时才理顺自己在几天前写下的东西。机械行业的专业术语又多又复杂,宁绯庆幸自己在写初稿的时候都会把不确定的地方标出来,所以检索复查就没有那么麻烦。
一个小时后,终于完成了这篇费力的文章,宁绯揉着疼得发热的太阳穴,抓起手边的药片一把塞进嘴里,灌了一杯水吞咽下去。手机叮咚响起,沈望遥发来微信—“小宁,稿子好了吗?”
宁绯没回话,把稿子直接发了过去,一秒钟后,沈望遥回复了个收到的表情包,是一只猫在卖萌。宁绯点开他的头像,是男人穿着西装的上半身,骨节分明的手扯着领带,画面截在男人的下巴,露出喉结部分。
宁绯对沈望遥没有太深印象,完全记不起他的脸,往上翻了翻跟他的聊天记录,多数是对面发来工作需求,宁绯隔几天甩文件过去,沈望遥很爱回一些可爱的猫猫狗狗的表情包,每一个都不一样,之前还回了一个猫猫下跪的,文字写着“谢谢老板”。
......到底谁是老板啊?
宁绯正要去洗澡,微信再次叮咚响起,Kevin师傅发来一段三十多秒的语音,说大堂经理丽姐的朋友19号要带儿子来露尼斯过生日,这几天他要去外地参加一场采访,让宁绯来负责最后的甜品制作。
19号......宁绯看向挂历,今天17号了,原祁说她休假还没结束,明天还可以休息一天,正好可以做一下准备。她走到冰箱前,拿起笔在备忘录上写下“19号,丽姐朋友,小孩生日”。
“客人有特殊口味吗?”宁绯回了一句消息。
Kevin又传了一条语音:“那个小孩想吃蓝莓慕斯,其他的你随意,放开手去做,师傅相信你。”
“好。”宁绯拿笔在备忘板上补了几个字“蓝莓慕斯”,然后在上一行“修改稿件”后面打了一个勾。
放下手机,宁绯把衣服脱下扔到收纳篮,进浴室打开了淋浴头。热腾腾的雾气在空间里弥漫开来,镜子里模糊了宁绯的倒影,她伸出湿漉漉的手,抹开一处光滑的镜面,照出苍白的脸,乌青的长眉下,黑瞳瞳的眼不带一丝情感地审视自己,视线往下走,僵硬的脖子,平展的肩膀,左上臂刻着十几道长短不一的伤疤,有的安静埋在皮肤下,只留下浅红色的印记,有的也许是当时下刀太狠,愈合后不甘地凸起,留下狰狞的痕迹。
右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道道伤疤,宁绯的心里无知无觉。医生和原祁以为她忘了,其实每道伤疤的来源她都记得,只是很多记忆是错乱的,像是失色乱帧的电影画面,当时的痛苦已经淹没在麻木中,现在宁绯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容器,她不确定这个躯壳里的人是否还是她。
浴室的湿气捂得口鼻发闷,宁绯关上热水器,裹着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空调一直开着,屋子里温度很高,宁绯回到房间关上灯,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厚重的被子把她压得只剩小小一只,这几天其实发生了许多事,可她忙活了一天,试图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却发现记忆仍然很破碎,有大量的空白难以拼凑。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眼睛酸胀,最后实在撑不住头疼才沉沉睡去。
窗帘没拉紧,月光漏进来,照到床头柜前,用透明胶封住的一张泛黄照片。画面里最显眼的是一束燃烧的火堆,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坐在菜地的土埂上,周围是散落的番薯,他两应该是在突然间被抓拍的,扭头对着相机的脸满是无措,温暖的火星子在他们的眼中闪烁,添了几分鬼马精灵。
那晚宁绯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还是在狗头村的田野里,那年原祁才被送到这个家里,李春兰喜笑颜开,说老宁家可算留下种了。
宁强冷着脸坐在炕上抽水烟,拧眉瞅了瞅这白净的城里小崽子,“从哪弄来的?看着就不像咱们这的人,你别被人找上门来。”
李春兰嗤笑道:“说这些!狒狒长得不也不像你?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谁家说啥了?再说了,要不是你自个儿看不住媳妇,让之前的女人跑了,我早抱上大胖孙子了,现在用得着在外头寻摸一个新的吗?”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冲门口掰豆角的小女孩嚷道:“狒狒——”
狒狒扬起灰灰的一张小脸,低声应着,正想小跑过来,被地下装豆角的篮子拌了一脚,啪唧摔在泥里,篮子翻出来的豆角滚了一地,她忙爬起来,双手在地上扒拉聚拢起豆角。
“死丫头贱手贱脚的,干个活都不利索!要你有什么用?”李春兰骂骂咧咧走过来,帮着一起捡,还能空出手在女孩屁股上狠命抽几掌。
好容易收拾完,李春兰拎着狒狒进屋子,指着这个新来的小孩说:“这是你哥,你妈不要了从城里送回来的,记住了。”
那年狒狒4岁,原祁5岁,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从那时,原祁就作为宁家的大孙子出现在狗头村。李春兰对他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他,一向暴脾气的宁强也少冲他发火,好像真把李春兰的话听进去了——“好歹是个带把的,用心养着,总能知道咱们对他好,不像那个贱丫头,跟她妈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往远了说更是,你这身子骨也不行了,以后还指着男丁养老抬棺呢!”
原祁在宁家的笼络下,早先还哭过几场,可几岁的小孩记不住太多东西,渐渐习惯了村里的日子,也就忘了自己原本家在哪了。别的不说,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新妹妹,黑溜溜的大眼睛,脸上总有一抹晒出来的红晕,长得呆呆的,很好玩很好欺负,原祁常拿她的名字取笑,说狒狒不是长得像猴子吗?你的脸这么红,你也是个小猴子哈哈哈哈哈。
狒狒蹲在地上淘米煲饭,脸上的一抹红晕气鼓鼓得涨起来,女孩再小都爱美,于是转身推了原祁一把,“你才像猴子呢!”
原祁笑嘻嘻道:“猴子!你就是猴子!丑猴子略略略!”
狒狒尖声反驳:“我不是猴子!”她大怒,把原祁狠狠推倒在地,地下一块尖锐的碎石头划破了他的眉头,立马噗噗往外滋血。
原祁疼得哇哇大哭,李春兰闻声赶来,都没问缘由,拿起一条烧火棍不由分说就把宁绯抽了一顿,“我让你找事!我让你打人!小丫头片子翻了天了不成?!”
宁绯边躲边哭,嚎啕不止,配合趴在地下的原祁,两人的哭声几乎能把堆起来的柴禾震落。宁强刚从村口的赌摊收手回家,刚踏进院子就听见聒噪的哭嚎,本来就输了点小钱,看到这景象愈加心烦,怒吼道:“别他妈哭了!谁再哭我抽谁!”
两个小孩吓得打嗝,只剩抽噎,倒是不敢再哭了。晚上狒狒被罚不准吃饭,李春兰说丫头片子饿几顿就老实了,长力气了就知道在家惹是生非,不然就跟她妈一样跑了不回来。
原祁从没有见过狒狒的妈妈,却老是听李春兰提起,他问狒狒,你妈长什么样呀,宁绯摇头,她也不知道,奶说是跟外面的人跑了,自己那时候还不到两岁,没什么印象。
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宁绯饿到第二天就不行了,无精打采躺在床上。李春兰下地干活去了,宁强又去村口赌钱,家里就剩两小孩面面相觑。
原祁说:“我们去朱婶家的菜地里挖点番薯吧,烤着吃肯定很香。”隔壁朱婶脾气好,偷偷挖点她家的番薯,被发现了也没啥事。狒狒饿得不想说话,翻下床拉着原祁的手就往隔壁菜园子跑。
在一片菜叶子里,蕃薯藤很好认,原祁顺着粗壮的藤支哗啦拔出几颗大番薯,欣喜不已,蹲着一个个捡起递给狒狒:“你带火柴了吗?”
狒狒点点头,从脏兮兮的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火柴盒。两人用下衣兜住番薯,到一处丝瓜架子下挖坑烧火,然后把番薯全倒进火堆里烤,坐了没一会儿,烤番薯的香气就飘了出来,原祁咽了咽口水,着急道:“好了吧?”狒狒经验比较足,说还要焖一会,没那么快。
他两就这么眼巴巴看着火堆燃烧,忍住嘴馋等了差不多有七八分钟,狒狒说好了,原祁手忙脚乱扒开火灰,用两根小木叉把番薯挑出来晾凉,正准备上手掰开,身后传来“咔嚓”一声,两人仓皇回头看,是一个举着相机的少女,她笑嘻嘻道:“你俩在这干什么呀?有好吃怎么不叫我?”
狒狒认识这个姐姐,管她叫静姐,她是隔壁朱婶的侄女,平时跟父母住在县里,放假了就来村里住几天。狒狒有点不好意思:“静姐,我们在烤番薯,一起吃吧......”
静姐跟他们坐一起,狒狒掰开一半的番薯递给她。三人吃得正香,朱婶和另外一个女人提着菜篮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坐在地里吃得满脸灰,朱婶果然没有生气,只笑道:“又到我这挖番薯了?还坐地上,脏不脏啊?”
站一旁的女人也笑着说:“肯定是静子的主意,还带着小朋友使坏,今天做排骨不让她吃。”静子娇嗔道:“妈——”
静妈看了一旁低着头的原祁,悄声问朱婶:“那个娃娃谁家的呀?之前我都没见过,是咱村子里的吗?”
朱婶拉着静妈到菜园的角落择菜,她眼风扫了一圈周围,才对着宁家的方向努努嘴:“大强说是狒狒那个妈不要了,从城里送回来的,说是这么说,谁人信啊?早知道是个男娃,当初狒狒妈被家里人接回去的时候,春兰姨就不可能让带走!村里人都传,八成又是从哪里买回来的,留给大强以后养老。“
“不是已经有狒狒了吗?养一个还不够呀?”静妈就静子一个闺女,自己又嫁到县里,自然没那么重男轻女:“再说了,谁家跑了媳妇,不都是再娶一个新的生娃吗?怎么直接买个别人的种回来?
朱婶嗤笑道:“你回来少了,啥事都不知道,听人讲,大强在县里干活的时候,一次喝醉了跟人打架,对面的拿了刀,不知怎么的就伤到了那里——”她往下瞅了瞅,静妈就懂了,捂着嘴震惊道:“真的?”
“可不是真的!伤到了命根子,娶了媳妇也生不出娃,没到一年春兰姨就把那个男娃娃弄回来了,孩子还小,问啥都不清楚不记得,脾气也???老实,从来不乱跑的。不过咱们这村子路不好走,跑也跑不出去!”
静妈也见怪不怪了,只叹道:“这事怎么说都是造孽,万一外头报了警,大强家可不得吃枪子呀?”
朱婶冷笑:“之前狒狒妈家里来要人的时候,还是带着警察一起的呢,大强一家子的亲戚带着锄头镰刀,差点没跟人打起来......那个女的还是城里的大学生呢,十几岁就被拐了来,孩子生下了都没带走。”
静妈对那个女的还有点印象,皮肤很白,长得也漂亮,就是性子太犟了,常被宁强打得鼻青脸肿,她瞥眼看了看狒狒,越大跟那个女的越像,也难怪宁家不待见她,三天两头非打即骂的。
这边三个孩子都啃完了番薯,原祁好奇地盯着静子脖子上挂的相机,伸手摸了摸,“这是什么呀?”
“拍立得,拿来照相的,很好玩的。”静姐扯下刚吐出来的一张照片,“呐,刚才给你们拍的,送给你了。”
原祁捏着照片翻来翻去,宁绯也探头过来看,难得笑得开心,指着照片上的原祁道:“你好丑啊,脸上真脏!”原祁不服气地瞄着一样脏兮兮的狒狒,想说你不也脏,可看到宁绯少有的开怀大笑,他只是瘪瘪嘴,哼了一声,“不给你看了!”随即把照片放进口袋里藏起来。那时的他没想到,这张照片会被他保存了十几年,后来又凭借它让宁绯重新与他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