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路生花［世界之外柏源短篇集］》池雪君

5、高天原永忆初见

　　你见过暴风雪中的燎原之火吗？
　　人们说，那是人世间的悲恸之声传至了高天原，圣女便自火中出生。
　　我无父无母，广寥寂寞的雪原便是我的家。
　　此地每千年便有如我一般的圣女现世，依习俗，本地祭司引导我敬奉神明，沟通阴阳。
　　雪原之上，天地皆白，风雪的迷障，困住星点琥珀色的眸光。
　　那是附近村镇的一个小男孩，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非但不像其他人那样回避圣女，反而毫不顾忌地向这边张望。
　　对此地的生灵来说，雪原即是疾苦。为震慑狂暴不止的风雪，我自愿栖于寸草不生的暴风之眼。
　　这个孩子不过一介凡人，如何顶得住极寒摧残，日日来此？
　　有一天，我看到雪埋了他小小的身子，狂风卷起漫天雪片像飞散的纸钱。
　　我从雪中拎起他僵硬的后颈，扔到风雪最密集的地方。
　　但是他却不会死，因为我在他身边，而风雪不敢欺侮握住它心脏的人。
　　我以手掌覆在他胸口，渡他生机，没一会儿，那孩子睁开了澄澈如琥珀的眼睛。
　　“姐姐……雪这么大，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
　　不知死活的小子，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以冰雪凝成一只冰雕兔子，放在他手里，回应他的关心。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我能理解。圣女离于生老病死，而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他们必须拼命追赶时间，才能得到些什么。
　　多年后的一天，我在山下路过一间破败的房子，那周围摆了一圈冰雕兔子，大大小小，有些已被经年的暴雪风化，却都神似我当年做的那只。
　　当地人说，那里原本住着一户人家，大人们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后，小孩便不知所踪，听说被卖到了斗兽场，供人取乐。
　　推算时间，正是他当年消失的日子。
　　祭司说，我天性暴烈，必须牢记自己的职责，不可妄动心火。
　　然而，高天之上，风雪不息，神明不应。
　　我身为圣女，却为心之所动钳制，五内如焚，不得解脱。
　　狂暴的风雪中，他的脸如魇魅般不断浮现在我眼前，面颊苍白，眸光澄澈。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祭坛之上，一切都是谎言！”
　　在我失去对自心控制的刹那，炽烈的神火从身中狂啸着奔涌而出，顷刻便吞噬了脚下的雪原。层层叠叠的神道被冲天火光照亮，高天原的冰雪神像轰然倾塌。
　　神山的风雪止息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圣女。
　　我敛去异瞳和容貌，翻山越海寻找他。
　　路过某地一个小餐厅时，我觉察到有视线追随而至，一如当年在雪原之上所见那般，恣意又坦荡。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但我转过身望向他时，已经泪流满面。
　　“喂，你怎么了？”他琥珀般的眸中有些慌乱神色。
　　我跑过去，一言不发地抱住他，任泪水浸湿他的衣衫。
　　他有片刻的无措，随后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拥我入怀。
　　他温煦如火的声音蹭着我的耳边响起。
　　“雪……停了吗？”
　　我拼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