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10 十年 ...
-
冰晶石桌上躺着一份身份证明。少年的肖像图片里佩戴半张玄铁面具，冷峻的脸孔棱角分明，微微抬起头，显出几分倨傲。
霍索修斯翻阅这份薄薄的资料，后面还附有学生档案。
身边负责探查的下属道：“埃恩克和他的两个哥哥十一个月以前来到艾思城。此前，他们在大陆各地流浪。他父亲的姓名没有记录在册，也许是在冰火战争期间死去的。
“埃恩克的大哥名叫佛格，在冰甲卫担任军医。听与他共事的士兵说，此人老实忠厚，医术高超，并无不妥之处；埃恩克的二哥名叫米达，平时到神殿主持祭典或者去外地做生意。此人爱好打斗，经常与人比试剑术。
“至于这个埃恩克……他在玛蒂幻术师学院的风评极差。属下询问过学院的教师，他们一致认为埃恩克在幻术方面极有天赋，但他从不参与集体活动，从入学到现在只上过两节课。
“他的同学们对他印象更糟糕。刚刚进入学院时，埃恩克在图书馆里杀死了挑衅他的乔治，这件事情后来由他的大哥花钱解决，但埃恩克一直拒绝向乔治一家道歉。
“埃恩克本人没什么朋友，喜爱独来独往。几个月前结交了一位名叫阿兰尼的同学，也是一名普通的黑发种，生活拮据，和父亲相依为命。经常有人看见埃恩克和他一起交谈，两人关系亲密。
“埃恩克最大的兴趣爱好是看书，根据玛蒂图书馆的借阅记录，十个月里他一共借阅了一千两百九十八本书，其中小说一千一百二十六本，剩下是一些神学书籍。最近大概在看爱情小说。
“王子殿下，黑发种四处流亡，我们能查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
霍索修斯盯着那张肖像，沉声问：“……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半张脸毁容了。埃恩克十分抗拒别人触碰他的面具，当初进入幻术师学院时，负责登记的画师要求他摘下面具，两人曾发生激烈的争执，最终是画师妥协了。”
霍索修斯轻轻颔首，将资料翻了一页，看向埃恩克的成绩单。
【寒霜动力学：0/100（缺考）】
【冰霜防御术：100/100】
【风系草药基础：0/100（缺考）】
【冰霜攻击术：100/100】
【低阶幻术应用：0/100（缺考）】
【冰雪塑造学：100/100】
【低阶稳定性应用：0/100（缺考）】
“考核一共七门，他为什么四门缺考？”
下属摇摇头，回答道：“不知道，授课教师表示他本人没有到场。埃恩克似乎只在下午参加考核。”
霍索修斯继续往下看，最后几页是埃恩克借阅的书单。
“他接近殿下想来没有其他目的。呃，属下认为……埃恩克行为疯癫，他的脑子似乎不大正常……”
“不要这么说，”霍索修斯蹙眉，“他很勇敢，也很聪明。”
下属悻悻道：“是。”
“对了，埃恩克的大哥在冰甲卫的哪个分区？”
……
他不能让埃恩克一直等下去。翌日，霍索修斯来到冰甲卫，将正工作的佛格邀请出来。
刚脱下制服外衣的佛格有些吃惊，“……您是……王子殿下？”
“你好。”霍索修斯温和一笑。
他没有直入正题，先问起佛格的工作情况，两人闲谈了一会儿，他才道：“你有一个弟弟在玛蒂幻术师学院读书，他最近几天夜里都没有回家么？”
佛格无奈一笑，嘴边的小胡子跟着动了一下，显然已经猜到来人的意图，“我弟弟性格如此，给王子殿下造成困扰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
“埃恩克这几天晚上都留在星露森林，他一直等着您。”佛格叹了一口气，“我的弟弟非常倾慕您。”
霍索修斯表明自己的立场，问起埃恩克的一些情况。
佛格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起自己弟弟的事，“他从小就被人看不起，因为血统，也因为他毁坏的脸。我们跟随父亲四处漂泊，受尽委屈和白眼，为了不被人欺负，埃恩克渐渐养成如今桀骜的性格。但作为哥哥，我一直清楚地知道，他是一个心思细腻、善良执着的人。
“他喜欢殿下是理所当然的，我完全不意外。国城里多少人对黑发种冷眼相待，王子殿下是唯一一个看得起我们的人。”
佛格说到情动处，眼底还泛着泪花，“如果不是坚强的埃恩克，我和米达已经死在了流亡的路上。那时战争刚刚结束，周围堆满了兵士的尸体，凝固的血液铺在雪层上。我们兄弟三人在大雪中走了三天三夜，一路上缺乏食物和水，已经饿得头昏眼花。
“我和米达先后病倒，我们劝他丢下两个哥哥离开。埃恩克怎么也不肯。他背着昏迷的米达，搀扶着我，一点点地向前走。您知道他有多瘦，两个人的重量已经要把他压垮了——这个傻孩子没有喊一句累。
“他一直愿意在感情中付出，哪怕从无回应。父亲并不疼爱他，他却愿意将自己一年的工钱为父亲打造墓碑；他教朋友学习复杂的幻术，孜孜不倦；我想，埃恩克对殿下的心意亦是如此。”
“竟然是这样么……”霍索修斯垂下眼眸。
“是啊，”佛格发出绵长的叹息，“我无权要求王子殿下接受我的弟弟，但请您不要讨厌他……”
“不会的。”霍索修斯说，“他的身上有许多优点，只是我们不合适……能否劝一劝你的弟弟，让他不要再等下去了？”
佛格摇头，“我已经劝告过，埃恩克在这方面出奇固执。”
“……好吧。”霍索修斯只好道。
“私心里我不希望自己的弟弟难过，殿下没有考虑过给他一个机会么？只是一场简单的约会，我想我弟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抱歉，我不能答应。”霍索修斯仍然说，“既然我选择拒绝，就不该和他继续纠葛。”
“或许……王子殿下可以找其他人劝劝他。”
霍索修斯问：“那么还有谁可以？”
佛格答道：“埃恩克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名叫阿兰尼，也在玛蒂幻术师学院读书，或许您可以去找他。”
……
最近公事繁忙，霍索修斯见到阿兰尼是三天后。那少年穿着朴素，见到他时惊诧得结巴。
阿兰尼迅速反应过来，面露微笑，“是的，王子殿下，埃恩克是我在幻术师学院唯一的朋友……”
“……”
“……”
两人交谈一阵，阿兰尼表示埃恩克是一位善良热情的朋友，展示了埃恩克赠送的鸡蛋、水果，还感谢埃恩克帮助他的学业。
“与他接触以后我才明白，埃恩克看起来冷漠无情，实际上却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霍索修斯轻轻点头。
“一定是因为他太喜欢您了，埃恩克生活中非常冷静，”阿兰尼如此说，“只有您出现的时候，他才会表现激动。”
“很遗憾，我不能给予他回应……你能否帮我劝劝你的朋友？”
阿兰尼遗憾地摇头，“王子殿下，不是不行，是没用，他对这件事情非常坚持。也许您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呀，约会只有几个人知道，我们都会保守秘密的……”
“抱歉，我不能。”
告别阿兰尼以后，霍索修斯回到宫殿。
今晚星露森林吹起一层薄雾，穹顶灰蒙蒙的，黑云压到树冠上，看上去要下雨。森林中的某棵树下，肯定有一位少年正在看书。
他不明白埃恩克为什么会这么做。在他度过的一千八百五十年的光阴中，第一次接受如此热烈的追求。
狂风拍打敞开的窗户，他看了一眼黑沉的天气。
马上会下雨，埃恩克大概没有携带雨具……
霍索修斯抬抬手，「祝福」悄无声息地发挥作用，笼罩在星露森林的乌云逐渐散去，稀疏的星子闪着光芒。
日子一点点过去，埃恩克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
埃恩克保持写信的习惯，每隔两三天就会来信，信上多是谈及自己的日常，还会说起看了哪本有趣的小说。
“这本书写得太好了，我深受感动！我一直想成为书里受人尊敬的幻术师，可现实总因血统否定我……”
“我的二哥又去南方做生意，他每次出远门之后，我都会在父神面前虔心祈祷，愿光辉的父神保佑他平安归来！”
“我在思考约会的地点，故事里的主角喜欢在湖畔漫步、一起共享烛光晚餐，不知道殿下怎么想？”
“王子殿下，我没有放弃追求您。星露森林的夜晚非常美好，期待与您再见。”
“……”
“……”
那些信件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折痕和火漆昭示着收信人阅读过。但霍索修斯不再每封信都回复，因为埃恩克送来的太多了。
霍索修斯平时很忙，忙碌起来就会忘了埃恩克的事情，可当他偶然抬眸望向窗外深黑浓密的森林时，就会立刻浮现少年戴着面具的脸庞。
霍索修斯有时想：这样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可是自己不能回应这份炽热的感情……
无数个阴云的夜晚，他能做的也只是不让他淋雨，仅此而已。
＊
埃恩克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第一次追求别人，一切都非常有趣。他的时间仍然一半用来读书，一半用来睡觉，黑夜白昼颠倒罢了，并未缺失什么。
事实上，一想到霍索修斯会因为此事担忧甚至愧疚，他便觉得兴奋。
星露森林不是一个好地方，除了可以望见那座遥远的宫殿以外，没有任何让他满意的地方。
寒雾总是充斥寂静的森林，雾气对冰族人没有影响，可埃恩克连黑发种都算不上，他会时不时地咳嗽。薄雾惹得他发丝湿漉漉的，水滴落在纸页上。有时会落雪，银白碎屑铺了一地，剔透的雾凇挂在树梢上。
对于突然闯入的凶猛野兽，埃恩克轻松解决掉，烤肉填填肚子。
有一晚他竟然睡着了，梦中感觉有人为他盖上毯子，可当他伸手去捉时，只剩下冰凉的月光。
霍索修斯还是没有出现。
埃恩克不在乎，在等待这方面他自以为颇具天赋。
……
十年后。
圣历3185年，星露森林。
今夜无雨无雪，苍穹明月高悬，月光在青石苔藓上流淌。耳畔有夜枭的啼叫，远处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敏锐地捕捉到脚步踏在落叶上的声音。
埃恩克噙着笑合上书本，站起身，“王子殿下，您终于来了。为了短暂的几刻钟，我足足等待了三千六百四十九天。”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10 十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