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崖的余响》雨版

4、感染

　　“这是什么？”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打破寂静，小小的麦色的手指也指了过来。
　　闻承念看向被指的方向，除了他皮衣上的拉链扣，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迟疑地托了托拉链扣：“这个吗？”
　　“嗯！”小女孩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看着他，干脆点头。
　　闻承念愣了愣：“这是拉链。”
　　“拉链是什么？”
　　闻承念托着拉链扣，一时被问住了。
　　他想了许久，最终答道：“就是……这样的东西。”
　　他将拉链上下滑动了几下。
　　紧接着他就看见小女孩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然后她的嘴巴大大地张开了：“哇——”
　　然后她凑得近了些。
　　她身后的女人严厉地喊了一句：“小花，你干什么呢？”
　　“我叫小花。”小女孩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很自来熟地靠近了，自我介绍道。
　　“……”闻承念也回道，“你好……我叫闻承念。”
　　小花眨巴着眼睛，又问:“你是余响哥哥的朋友吗？”
　　债务关系能算朋友吗？
　　闻承念笑了笑，最后只“唔”了一声：“差不多吧。”
　　“你笑起来真好看。”小花又眨了眨眼睛，眼神亮晶晶道，“你是余响哥哥的朋友，余响哥哥最喜欢我了，村子里的人都最喜欢我了。你也会喜欢我，对不对？”
　　不等闻承念说话，她便一抬手：“那我想要那个‘拉链’，你也会给我，对不对？”
　　“……”
　　-
　　另一头。
　　余响回到家中，就见来绣躺在院中破破烂烂的藤编椅上，半阖着眼，静静地对着院中一个笼子看，里头装着一只兔子。
　　听见脚步声，来绣朝门口瞧了一眼，愣了愣，笑：“这次回来得快啊，小响。”
　　“来绣。”余响快步走过去，“刘叔说你受伤了。”
　　来绣为他捋了捋额发：“跑那么急干什么？直喘——只是点儿小伤。”
　　“我看看。”
　　“哎呀，不用。”
　　“我看看。”
　　“……”来绣有些无奈地挽起袖子，看向院中的笼子，“喏，就是抓它的时候被挠伤了。”
　　余响看她挽出来的一小段小臂，浅浅的两道挠痕，似乎的确如来绣所言，只是小伤。
　　但那伤中透露出的乌黑沉暗的血色，却揭示着事实并非如此。
　　这一道变异生物造成的小小伤口，在废土时代还有一个更为可怖的名字。
　　它叫“感染”。
　　废土时代，无数人都死于感染，余响的父母便是如此。
　　其实余响并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
　　他从记事起就被一个名叫老疤的男人收养。这个男人教他生存，带着他一寸一寸地把下崖建了起来。
　　后来老疤遇见了来绣，来绣又教会他生活。
　　然后他就一直生活在下崖，在老疤和来绣的庇护下生活。
　　直到他八岁那年，一只变异棕熊袭击了下崖。
　　老疤击败了棕熊，整个下崖获得了一整头既可以做衣服保暖，又能当粮食果腹的棕熊，却没有一个人欢欣雀跃。
　　——因为老疤在对抗棕熊时被感染了。
　　那之后不久，老疤便去世了，离开前他叮嘱八岁的余响：做个小男子汉，保护好来绣。
　　余响一直记着。
　　他看着来绣小臂上的伤口，忽然站起身，朝院门走去：“我去巨城，找净化剂。”
　　来绣一把拽住他，急道：“严立都说了消息不准，说不定净化剂只是巨城那些吃人的家伙放出来的喙头，危险死了！再说，你走了，下崖这些人怎么办？”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也不是第一次感染了，就是真有净化剂那种东西，靠它也没用了。”
　　余响沉默地站了会儿，低声道：“有的。”
　　“我会把下崖安顿好，我会找到办法的。”
　　来绣看了他一会儿，笑道：“真是难得听到你说这么长一句话。”
　　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来绣摆摆手：“行，先不说了。你要是有办法把下崖安顿得没有变异生物闯得进来，我就随你去。”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我一个学医的，天天愁着怎么守基地算怎么回事儿？也是怪你老爹没担当，那么没用，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好在现在我也……”
　　余响打断她，眼神有些倔，语气也生硬：“没有也。”
　　两人相对无言一阵。好在很快，院门外便闯进来一个小小的人影，是小花。
　　这孩子哇哇大哭着冲了进来，小脑袋左瞧右瞧，看准了就一头扎进余响腿弯里，紧紧抱住了他的后腿。
　　紧跟着一个中年女子也冲了进来，口中大声喝着：“刘小花，你给我站住，出来!”
　　说着，就要到余响身后揪人。
　　小花精的很，一面大喊：“余响哥哥救救我！”
　　一面便绕着余响的腿转圈圈，躲刘婶的手。
　　余响看准了，掐住她两个胳肢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刘婶站定了，叉腰道：“小响，你不许护着她！这丫头就是给你们宠坏了，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小花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余响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时，门口正好又进来两个人。
　　来绣适时问道：“老刘，这是怎么了？”
　　刘叔有些窘迫地看看小花，又看了看身旁的闻承念:“这孩子太没礼数了，小闻刚来我们村里，又是第一次见，她就找人家要东西。”
　　来绣有些好笑地看了小花一眼，小花心虚地埋进了余响的肩头。
　　余响问：“要什么？”
　　小花的脑袋一下子又钻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指向闻承念：“要那个。”
　　余响看过去，闻承念适时把拉链抬起来:“这个。”
　　余响：“贵吗？”
　　闻承有些无奈：“倒还好，比不上欠你的钱多，主要是没了拉链衣服合不上。”
　　刘叔刘婶也在旁边道：“别惯着刘小花了，人家小闻没衣服穿怎么行!”
　　余响：“我给他找。”
　　闻承念看了眼他身上麻布袋风格的衣服——如果那也能叫衣服，没说话，把皮衣脱了下来。
　　余响接过衣服，手上用劲一拽，便把整个拉链连头带身，还带着点布料，都扯了下来给小花。
　　小花接过便在他脸上吧唧一下：“余响哥哥你最好了！”
　　刘婶见事已成定局，也只得无奈地叹一口气：“好了，你开心了？能回家去了不？”
　　小花把拉链上上下下拉了几下，却又将嘴嘟了起来:“人家还想要一个东西嘛……”
　　刘婶来气了，扯着嗓子不可置信道：“还要？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事？啊？咱们村很富吗？那么多人饭都吃不上，你在这里要要要的？”
　　小花被吼得愣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就要！我就要嘛！”
　　刘婶更气，嘴里骂着些难听的话，手上也开始去扯小花，是要打孩子的架势。
　　余响躲了几下，把小花给保住了，自己没躲过去，被划拉了几下，吃痛地“嘶”了一声。
　　刘婶动作停了，有些焦急地去看余响：“小响，婶子伤到你了？”
　　可她停了，小花却不肯停。这小姑娘又气又怕，一面哭嚎着“我不要你做我妈妈了”，一面就开始蹬腿，要逃。
　　起初余响单单是抱着她，倒是不费力，但中途被刘婶扒拉了几下，又挨了划拉，本就没把小花抱稳。这会儿一时架不住她这么闹腾地蹬腿，手一松，就让小花跳了下去。
　　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小花一手抹着脸，已经叭哒叭哒跑出院子去了。
　　余响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去追。
　　刘婶却将他拦住了：“让她去，平时就是你们太惯着她了。我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儿去，饿了怕了，就知道回来了！”
　　余响摇头：“不安全。”
　　来绣也皱眉：“才几岁的小孩子，你指望她多懂事？咱们小时候不也这样，做大人的，拿孩子的安危来开玩笑，这才是不懂事！”
　　刘叔犹犹豫豫地，终于也道：“刚刚闹过变异生物袭击，放小花一个人乱跑，确实不安全。”
　　刘婶咬着牙，朝他一瞪眼：“那你还不快去追！”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外追去，才走出院门没两步，就撞见一个青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又，又来了……这回是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