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崖的余响》雨版

2、下崖

　　闻承念靠在墙体边缘，身侧放着他那装满水、食物与晶体的行军背包。
　　而刚刚取完巨狼晶体的余响，此时就在他侧对面几步开外。
　　察觉到余响打量自己背包的视线，闻承念十分有底气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
　　片刻后，余响冷淡道：“一万。”
　　一万？在场众人几乎都是呼吸一滞。
　　大约在百年前，世界初成一片废土后不久，人们便发现异兽体内有晶体，而晶体可以作为能源使用。
　　自那时起，晶体便成为可供交易的通用货币。
　　晶体的价值，由其重量决定。而越是大型的、具有攻击力的异兽，其晶体密度就越高，相应的重量、价值也就越高。
　　多年下来约定俗成，人们在喊价时，往往以一枚最小型的、无攻击力的异兽的晶体为计量单位，称为“一晶”——换算成重量，大概和一个鸡蛋等重。
　　现在资源短缺，食物成了最紧缺的物资。但饶是如此，一瓶水也只要两晶，五晶就能买一瓶普通的营养液，最奢侈的新鲜果蔬，价格也才在三十晶一斤。
　　一万晶——这都够在巨城挥霍小半年的了！
　　追杀闻承念的人一时都有些心动，颇有点想拿钱放人的意思。
　　但想想新任城主的手段，还是作罢了。
　　只有余响身边的青年和闻承念两人，听到这个数字，仍然神色不改。
　　那个青年反倒还两手插在兜里，撇嘴：“他可是‘巨富’，就收他一万？”
　　闻承念则一面慢悠悠地把手枪、匕首和瑞士军刀往包里收，一面干脆答道：“成交。”
　　交易达成，就该开始干活了。
　　余响抬眼，看了看场上站着的“活”。
　　八个，三架机枪，五把手枪。
　　他判断完毕，动作迅速地将匕首入鞘，从腰间系着的布包里拿出一把柳叶状的刀来。
　　“活”里有一个提着机枪的，见他动作，吓得立刻提枪瞄准。
　　但刚刚准备做出机枪抬高的动作，“咻”的一道破空声，他的身体便瘫软了下去——正面朝下倒的，面门上赫然插着那把柳叶飞刀。
　　余响动作太快，众人都只来得及看到他手腕翻动的残影。
　　“……”
　　事情发生的太快，“活”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在了原地，场面一时很安静。
　　下一秒，还活着的“活”们转身就逃。
　　余响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悬浮机车引擎消音，启动得很快，消失得很无声。
　　人走远了。
　　闻承念靠在墙体上，身侧放着他那个巨大的行军背包。
　　余响走到他身旁时，他很上道地将背包递了过去。
　　“晶体也有，食物和水也有，你点点。”
　　余响接了，甩给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严立。”
　　严立被包砸得后退了好几步，龇牙咧嘴、不知道是痛是笑地开始点物资。
　　“十瓶水，二十晶；两板营养液，高级货啊，算四百吧……”
　　他点的时候，余响没关注，只是仍然站在墙体边。
　　闻承念有些疑惑地看过去，见余响的目光落在自己腰侧。
　　他顺着余响视线看过去，反应过来，摆摆手：“打架的时候被划拉了一刀，小伤。我自己找黑市医生就好。”
　　从刚才到现在，他对余响的印象就是挺好看、不爱说话、不爱管闲事、缺钱。
　　但出乎他意料的，余响却蹲下身来：“收了钱。”
　　闻承念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收了自己的钱，要对自己的生命安危负责。
　　这反应的当口，余响已经从腰包里掏出纱布，撩开他衣服开始包扎了。
　　闻承念眨了眨眼，没拒绝。
　　包扎进入尾声，那边清点也进入尾声。
　　余响以一个两边长短相当的蝴蝶结收了尾。
　　闻承念：“……”
　　很漂亮的蝴蝶结，很难想象，打出这种蝴蝶结的小孩却穿得像个麻布袋。
　　很缺钱吗？
　　他的疑问还没来得及被解答，就迎来了另一道劈头盖脸的质问：“你这叫巨富？满打满算五千不到啊兄弟！”
　　一抬眼，刚才哼着小曲在旁边清点的严立，此时拿着空空的行军背包，手快怼到他脸上了。
　　闻承念：“……”
　　他试图解释：“出门太久，我也不记得自己还剩多少钱了……但我确实挺有钱的。”
　　严立撇了撇嘴，出趟门带着将近五千晶的身家，确实是巨富才有的底气。
　　但他还是指指背包：“那也还差一半呢，怎么还啊？”
　　闻承念：“……”
　　一旁余响站起身：“巨城的？”
　　严立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对啊，你是巨城基地的吧？我们跟你去巨城取也行。”
　　闻承念沉默片刻：“有点难，我最近恐怕回不了巨城。”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严立“靠”了一声：“不是，兄弟，你回不了家还不多带点钱在身上？”
　　闻承念无奈：“我已经带了很多了。晶体不是上个世纪的虚拟货币，很沉的，一万晶有半吨重了，谁会带着半吨重的行李出门？”
　　严立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
　　一旁余响开口：“钱得还。”
　　闻承念点头：“当然。”
　　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欠债的一天，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只能和这两个猎人谈判了，现有的资源全部交给他们，且做定金，未来再将剩下的双倍奉还。
　　他脑子里高速思考着，怎么才能不把自己好不容易买回来的命给丢了。
　　冷不丁地，却听见余响笃定的声音：“你跟我们走。”
　　闻承念：“……嗯？”
　　严立：“啊？”
　　后者反应更快，而且无比激烈。
　　噌一下子，就跳到了余响跟前。
　　严立：“余响，搞什么啊？他被一堆巨城的人追杀，明显是烫手山芋！要收报酬的话，把这些东西当定金收下，剩下的让他以后五倍还给我们就行了，让他跟我们走干嘛啊！”
　　余响语气平稳道：“他受伤了，还在被追杀。”
　　闻承念刚才懵了会儿，反应过来，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反而更懵了。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个小少年的意思是：他受了伤，而且还在被巨城的人追杀，随时可能会丧命，所以要他跟着他们。
　　时间如果往前倒一百年，这个理解的逻辑是严丝合缝的。
　　但世界沦为一片废土，弱肉强食成为人尽皆知的法则已经一百年了，这个理解就很不合理。
　　闻承念甚至在想，这两个人是不是想降低自己的心理防线，然后把他带去做什么极端恶劣的人体交易。
　　但下一秒，严立当场抱头哀嚎，那怨气凄厉得太真实，足以打消他的疑虑。
　　“又来？不是，响哥，这年头做好人也要有个度啊，这个月你都捡第四个人了！没钱养了啊哥！”
　　余响没搭理他，只看向闻承念：“走吗？”
　　闻承念看了他许久，笑了一下，撑着膝盖从地面上站起来：“走。”
　　严立在一旁气得跳脚：“走什么走，我同意了吗就走？”
　　闻承念脸皮厚，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你们去哪个基地？瑞池？”
　　余响摇头，走到严立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好了。”
　　而后伸手，示意要接过他手中巨大的军用背包。
　　严立还是一副被气得脸歪嘴斜的样子，却没把包递过去：“你这小身板逞什么能，我来！”
　　然后又阴阳怪气地对闻承念道：“我们下崖就是个小基地，你们巨城来的‘巨富’恐怕呆不习惯。”
　　闻承念继续装没听见后半句：“哦，下崖。”
　　他在心里念了几遍，又觉得听过，又觉得陌生。
　　下崖……是在哪里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