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拿起琵琶》宿华阴

1、第 1 章

　　山林某处有个小酒肆，桌椅简陋，屋脊立柱陈旧黝黑，看来是酒肆里的老江湖了。经常有来往的江湖客途径此处，坐下来歇歇脚，来碗茶或是粗酿的麦酒，配上烧饼和几碟小菜下肚。

　　即使是这安宁一隅的小酒肆，也难逃江湖上的风波。三教九流的人马打这经过，会些拳脚的地痞山匪时而滋事，在这一方酒肆内上演了不少恩怨情仇，杀人劫财的戏码。这不今天，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日光晒得人昏昏发困。酒肆里坐了三三两两客人，不过是些脚夫和小走商，倒是有一个背着琵琶的少女让人不禁多看两眼，虽钗荆裙布，面纱遮面，但细细看去，相貌像是生的极美。只是这少女孤身一人，体态纤瘦，也不像是会武的模样，若是遇上歹人难免遭遇不测。

　　酒肆的男客们在潮热的午后，喝着糙酒，无动于衷地猜想着，难料这猜想竟在下一刻成了真。

　　一注鲜血自脖子间喷射而出，一个大汉捂着脖子双目圆瞪地倒下，鲜血浸染了桌脚和泥土，酒肆的掌柜老太同几个客人倒在地上已经毙命，皆睁着一双眼死不瞑目。猩红湿热的内脏和白色的脑浆混下，肠肚破流一地，血气冲天，令人作呕，而两个一脸横肉凶煞非常的悍匪手持大刀，神色兴奋，杀红了眼，劈刀砍向还活着的人，传来的痛呼惨叫之声令人胆寒。

　　而悍匪想要的战利品，那个琵琶少女，正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面纱方才在混乱中被扯下，那面纱之下果然花容月貌，美的让人心颤。琵琶少女雪白的面颊上溅了几滴血，衬的眉眼如山茶般艳丽，那一双妙目盈盈含泪，畏怯含恐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血案，像是浑然被吓破了胆，只能束手就擒地落入他人的魔掌之中。

　　那两个悍匪往琵琶少女那瞟上一眼，便觉得心神激荡，有意显露威风般挥舞大刀，砍杀了最后二人后，便在那一地血色中，带着恶心的笑接近少女。

　　少女仿佛仿佛从巨大的惊恐中终于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去，可又怎能逃的过那贼匪的手心，眼看那污秽的脏手就要抓上少女雪白的肩头，一道剑光突然凌空出现，那贼匪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方才伸出去的那只胳膊已经与身体分离，落入地上泥灰上，钻心的剧痛袭来，贼匪捂着断臂惨叫。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刀剑相交之声，像是忽地远去了，成了嘈杂的背景。琵琶少女只一瞬不瞬地看着着突然出现的青年。他看来约莫二十岁左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一身深蓝滚边的银灰束腰的劲装，肩膀开阔，窄腰削身，那明如霜雪的剑翻转在他手腕之间，寒光闪闪，不过几下便挑去了贼匪的那两把大刀，其身法迅捷，招式干净利落，有一种肃然冷傲之美。

　　少女细细看去，只见青年的眉眼也是冷的，令人想到北地结冰的湖面，空然寂寥。这个青年看上去难以接近，好似距离过近，便会被他的寒冷刺痛。
　　不过几息之间，两个匪贼便失了武器，其中一人又断了一臂。贼匪自知不敌，脸上横肉恐惧跳动，形势陡转，方才草菅人命之人现下成了待宰羔羊，死生难料。

　　青年的视线投向悍匪身后的酒肆，本该热闹的酒肆如今阒然无声，尸体横陈，血色飘散过来。

　　青年眼眸深处浮现一丝怒意，声音压抑而冰冷。

　　“里面的人，都是你们杀的？”

　　两个悍匪对视一眼，心头生出恐惧，吞了吞口水。
　　“这，他们……”

　　“都是他们杀的，他们杀死了我的阿婆，还要欺辱于我，少侠，求你为我报仇，杀了他们！”

　　那少女突然噗通在青年的身侧跪下，拽着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腕，声泪俱下地求青年为她报仇。

　　“贱人，你！”那悍匪下意识一怒，怒骂之语脱口而出，但比他的脏话更快的，是青年的剑，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剑光一扫，悍匪的脸上便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血连成线滴落下来。

　　另一名悍匪见此，连忙拉着同伴噗通跪下，对着青年磕头，求青年饶过两人一命，日后他二人定然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弥补之前犯下的罪责。

　　少女将青年的手攥得很紧，青年有些不习惯跟人接触，想要将手腕抽出，却难以挣脱。他低下头看向那少女，她的相貌是极好的，看起来还不到双十年岁，衣衫和鬓发都有些凌乱，睁着一双惶惑而无助的眼睛看着他，担心他会心慈手软而放过这两人。
　　青年轻声道。

　　“放心，我会替你，替他们讨个公道。”

　　少女松了松手，青年的手顺利抽出，却就在这当头，那两个涕泗横流，磕头求饶的悍匪突然朝着青年发出两枚圆球状的暗器，青年瞬间将少女往身后一护，以剑抵御袭来的暗器，那圆球暗器一撞到剑刃突然裂开，团团烟雾升起，挡住了人的视线。那两个悍匪的身影在烟雾后一闪，踪迹难寻。

　　“待在这里。”

　　青年追了上去，少女听他的话乖乖站在了原地。在只剩少女一人时，她那一直惶恐不安的神情消失了。少女拍了拍膝盖起身，周身的气质随之一变，方才的柔弱和畏缩褪了个干干净净。少女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青年皮肤的触感似乎还留存在掌心。她轻轻地将掌心握起，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青年回来时，剑已回鞘，少女便知道他已将那两人贼人解决。果然，青年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少女抹了抹眼泪，“多谢恩公。”

　　夕光昏黄，笼着山野里萋萋的野草。

　　山坡上添了几座新坟，还带着泥土的腥味，少女跪在一处坟堆前哀哀哭泣。

　　一身劲装的青年站在她的身后，橙色的夕光落在他身上，他那冷硬的面庞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可他却不知，这坟堆之下埋的并不是少女的阿婆，不过是经营这方酒肆的老太。

　　少女终于止住了哭泣，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沉默陪着自己的青年。

　　“还不知恩公的大名？”
　　“洛明河。”

　　少女小小地惊呼一声，“江湖用剑第一人，洛东流大侠的儿子洛明河？”

　　青年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小女虽不是江湖人，可也知道，洛东流大侠乃是正派魁首，一剑山庄庄主。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今日得洛少侠出手相救，实在是小女天大的幸运。洛少侠，我唤乔绫儿，你可以喊我绫儿。”

　　洛明河微微颔首，他性子冷，话说得少。可乔绫儿已经明白，这冰冷的外表之下有一颗锄强扶弱的侠义之心。

　　乔绫儿看着远处的红日半挂在山脊上，耳边是风吹林梢之声，这天地间陡然安静下来，她的神色中不禁带了一抹戚然。

　　“我自小与阿婆相依为命，如今阿婆去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可有别的亲朋好友？”

　　乔绫儿哀伤地摇了摇头。洛明河轻轻蹙起了眉，有些为难，若是对一介弱质女流放任不管，她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乔绫儿轻咬贝齿，低低的声音响起。

　　“洛少侠，我与阿婆此次远行，是为了拜访阿婆的一位故人。那位故人如今住在河南府的宜阳县。阿婆没有细说和那位故人的关系，但想来交情是不浅的。也不知那位故人愿不愿……收留我。”

　　洛明河下了决定。

　　“既如此，我便送你去宜阳，拜访那位故人。”

　　就这样，背着琵琶的少女乔绫儿和享誉江湖的少庄主洛明河一同上路了，斜阳拖长了两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