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卿》羽千

4、第 4 章

　　次日一早，骄阳初升蝉鸣声声，竹棉留在客栈照应李丰，许玥则带着王晨轻装出门，前往与玉矿萧场主约定好的茶楼。

　　包厢里，奉茶的小二看上去为人十分健谈，热络道：“听二位口音不像本地人，来云城是为了谈生意吧。”

　　但多年来的打手经验告诉王晨，这人有问题，于是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警觉起来。

　　许玥倒是大方道：“好眼力啊，怎么看出来的？”

　　小二一边将桌子用白布擦拭干净，一边陪笑道：“客官见笑，我们这家茶楼贯以幽居清雅著称，来往者不是文人墨客，方士游侠，就属商贾名流来的最多。”

　　许玥郁闷地抬起胳膊，重新打量一番衣着打扮，“我难道就没有一点文人的气韵吗？”

　　她在现代学习成绩可是从小便名列前茅的，那时候谁见都要来上一句‘许家那学霸闺女’，怎么才到这里几天，周身的知识分子光环就荡然无存了？

　　“客官莫怪，小的只是觉得文人身边，大概率是不会出现这么一个体形健硕的镖师。”小二适时地出言安慰，又匆匆看了一眼王晨，悻悻地告退了。

　　许玥这下乐了，“看来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

　　王晨憨憨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谈不上好看的笑。

　　估摸一个时辰以后，茶楼内丝竹声频频入耳，客人们杂乱的交谈声中带着文人雅士特有的内敛。

　　而许玥这边的气氛却与之格格不入，静寂无声，场主仍未现身。

　　更令人不安的是，连个传话的人也没有一个，许玥再也坐不住，皱着眉起身，“怕是有了变数。”

　　王晨也察觉出异常，“小姐，现在怎么办？”

　　许玥深思片刻，沉声道：“就这样干巴巴坐着不是办法，我们直接去萧府找人。”

　　这时，一帮浑身腱子肉的下人从门口鱼贯进入，围住两人，打头的男人衣着华丽体面，身高平平其貌不扬，看上去不是善茬。

　　人群中店小二的声音响起：“萧三公子，就是这俩人。”

　　随后，萧三公子从袖口里取出一锭银子甩给他，“这里没你的事了。”

　　王晨早已护在许玥身前，剑已出刃：“来者何人？”

　　萧三公子没理他，反而对着他身后的人说道：“许掌柜，我们谈谈？”

　　许玥的声音明显不悦道：“这就是萧三公子的待客之道？”

　　萧三公子出奇地挥了挥手，众人听命退下。

　　许玥轻轻压下王晨的手臂，坐回原位。

　　下人为萧三公子添了套茶具，他拿起来呷了一口，“听说叔父和许掌柜有笔生意要谈？”

　　“不错。”

　　“和我谈也是一样的。”

　　许玥的眉尾向上一挑：“哦？怎么个谈法？”

　　萧三公子伸出两根手指，粗声道：“一口价，上等昆仑玉，一戥二千两。”

　　市面上最好的玉籽一戥也不过五百两上下，这萧三公子根本就没有想要好好谈，玉质皮色尚未掌眼，上来便狮子大张口。

　　“这番议价，究竟是萧场主的授意，还是萧三公子擅作主张，恐怕还是有待考量。”

　　“自然是叔父自己的主意，不然他为何不现身，而是全权交由我来详谈。”

　　“我也想知道，为何临时换人，来谈生意的人是萧三公子。”

　　萧三公子这几个字，许玥加重了语气，他逐渐开始不耐烦：“既然许掌柜舍不得，大可去别家看看，我们就不奉陪了。”

　　说罢便果断起身，一刻都没有停留，像是要逃避些什么。

　　王晨抬步正要去追，被许玥拦下，硬碰硬不是最优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事发突然，许玥暂时也摸不清头绪，推开房门，竹棉正端了一碗浓黑汤药，递给李丰。

　　李丰面色依旧泛白，但好歹不像昨日那般骇人，“多谢。”

　　竹棉走到许玥面前，察觉到气氛不对，忙问身后的王晨，“如何，是谈的不顺？”

　　何止，压根就没机会谈。

　　王晨抿嘴摇了摇头，两人没有再说话。

　　许玥看了眼床上的李丰，吩咐竹棉：“去让厨房午膳多煮碗小米粥。”

　　“是。”竹棉走后将门关紧。

　　李丰上半身撑在床头，腹部因受力而痛感十足，纱布有些渗血的迹象，左手托着碗，右手颤颤巍巍拿起汤勺。

　　突然，许玥在床的一角慢慢坐下，把他的碗和勺子移到自己手里，“我来吧。”

　　李丰瞬间脸上显出些许别扭，嘴硬道：“我自己可以的。”

　　“别逞强。”许玥不由分说，立即往他口中送了一口药。

　　李丰冷不防被呛了一口，咳嗽出声，白皙的脸上红得越发厉害。

　　“你一个大男人也怕苦啊。”许玥打趣道。

　　“不是……”

　　“不是就快点喝。”

　　接下来，李丰果然麻溜极了，这让许玥莫名觉得他有点像被调戏的小媳妇，尽管他的长相并不是秀气那一挂的。

　　擦干净嘴角残留的药渍，许玥扶李丰躺下，被子的边角下露出小半块断裂的玉佩，断口处切口整齐光滑，仿佛是被利器削割致成。

　　“这是什么？”许玥拿起端详。

　　李丰看到她的动作，回答道：“这是……那贼人身上的。”

　　这残玉成色纯正雕工细腻，识玉的人一看便知是件难得的珍品。

　　“盗贼身上佩戴这种玉？”

　　李丰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主动解释道：“或者是他盗来，自己戴上也说不准，总之这是能追查到他的唯一线索。”

　　许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追查？报官还是你自己去？”

　　李丰勉强挤出一个笑，“谁都不查，在下随口说说而已。承姑娘救命之恩，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万万不敢再节外生枝。”

　　许玥不知在想什么，反正没再开口。

　　“咚咚咚！”不和谐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许玥本以为是竹棉，正要说进，却转念一响，竹棉敲门时是用指关节，从不会用手掌去敲，发出这般沉闷的声音。

　　“什么人？”

　　“许小姐，是我，张览。”

　　客栈掌柜？

　　许玥将床帷放下，确保完全掩住李丰，才起身去开门。

　　“何事？”

　　“听楼下厨房说许小姐午膳要了碗小米粥，实在抱歉，小店今日刚好小米紧缺，不知可否能换成鲈鱼汤。”

　　鲈鱼？发物，凡受刀剑之伤，必不可食。

　　许玥快速在脑海中想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道，“当然可以，这些小事叫小二来说一声便好，何必劳烦您亲自来跑一趟？”

　　“这也是刚好顺路。”

　　说话间，张览的眼神不动声色地顺着门缝往室内看去，视线里只有桌上的一个空碗和从床梁上垂下来的帷幔。

　　待他还想透过薄薄的床帷仔细瞧瞧时，王晨站了过来，刚好挡住他的视野，语气不善，“还有其他的事？”

　　“没，没了。”说罢张览便迅速下楼去了，临走之前看向两人的眼神，好像误会了什么。

　　许玥才不管这些，随他误会什么。

　　“你认识他吗？”许玥撩开床幔，和李丰大眼瞪小眼。

　　李丰摇了摇头，也在想此人的来历。

　　“奇怪了，自打来了这云城，怪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许玥脑子一团乱麻，深深地望着他，“尤其是在遇见你之后。”

　　张览和李丰有什么联系？他和萧三公子又是什么关系？

　　李丰可怜巴巴地回视她，“恩人，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丢出去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

　　王晨立马撸袖子准备干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默契且震惊，“你干嘛？”

　　王晨不解地看向许玥：“不是说要把他丢出去的吗？”

　　许玥扶额，“严格意义上讲，我应该不是个狠心的人。”

　　李丰受伤只能吃流食，王晨虽不甚情愿，但奈于许玥的嘱咐，他不得不避开店里的眼线，去外面买了份米粥。

　　用过午膳，许玥派王晨去查张览的底细，她亲自去萧府探探情况。

　　萧府世代经商，家底丰厚，雕花的红漆大门和上面牌匾相得益彰，气势恢弘。

　　有一小童拿着一串糖葫芦和一封信，屁颠屁颠地将信递给其中一位门丁，“我家小姐让我送信给萧场主，十万火急，我就等在这里，请萧场主务必回信。”

　　“这……”门丁仿佛是拿了个烫手的山芋，与同伴面面相觑，最终如实道：“可我家主人此时不在府上。”

　　“那萧场主去往何处了？何时能回来？”

　　“昨日一早说是要去什么城郊，走的时候行色匆匆，归期也没来得及交代。”

　　小童将此话一字不落地讲给隐藏在附近树荫下的许玥，听罢，许玥塞给他一串钱，“小弟弟，少吃甜食，当心长蛀牙。”

　　而后，她攥着手里的信封拧眉出神，信封里面其实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之所以找个孩子去套话，就是因为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萧场主已经遭遇不测，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另一种则是萧三公子口中所说的那样。

　　但依据线索来看，第一种情况更加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