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装圣父的师尊》南栀暖

43、浑浊梦

　　夜风呜咽，芦苇如一片漆黑的鬼影，簌簌摇晃。
　　众人手持火把，炽热的火光将这块区域照的分明，每个人的脸上如出一辙的期待和紧张。

　　他们看向前方。
　　那人指尖白光闪动，与黑暗泾渭分明。

　　“哗啦！”
　　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翻涌，涟漪不断扩散，最终一物破水而出，又缓缓浮空，稳稳落在他掌心。
　　是一块黯淡的残片。

　　可很快迸发出刺目的剑气，逼得众人纷纷掩臂后退。
　　等威力收敛，上官燕这才上前一步：“终于找到了！”

　　“这里我们翻过千百遍，竟然完全没发现。”他对前方的人行礼，“还是多亏了您，简直帮了大忙。”

　　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他喜笑颜开，却见对方眼中无悲无喜，甚至...带着一丝冷意。

　　“...丹陵君，可是有何不妥？”

　　“无事。”

　　回去的路上。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玉简在袖中微微发亮。

　　[覆水境在这里出现过。]

　　[阿燕他们整日打转，怎会毫无察觉？]菩提子难以置信。

　　他余光往后一扫，连月壁在殿门前，正仰头看着檐角下的铃铛。

　　她太冷静了。
　　找到弑魔剑碎片，对她而言，仿佛与没找到毫无区别。

　　-

　　姜陵到家。

　　从外可以将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静幽幽的院子，没有光亮，没有声响。

　　房间已经空了。

　　冷风卷着落叶飞过，他转身来到周家。周亭的棺椁还在停灵，周绣坐在旁边发呆。
　　她看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脚面上落下一道影子，她吓了一跳。
　　“小福的哥哥？你怎么来了？”

　　“见过她吗？”

　　“没...没有。”

　　周绣神情带着不自然，姜陵盯了她一会，闪身去往王家。
　　刚落地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进了屋，王婆跪在地上，面前麻布盖着个人形。

　　“你...你又来干什么！！”王婆嘶吼道，“小的杀完，大的又来是不是？！”
　　“我老婆子活够了！你要杀就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香炉砸过来，姜陵侧身避开，转身离开。
　　一路上，门窗碎裂，剑痕深刻凌乱。

　　“轰！”
　　远处高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

　　往常做梦，萧善玉不想做了就会醒。
　　但这次，她怎么都醒不过来。

　　凌端白着脸，看看床上，又看看她，手一直在发抖。
　　“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萧善玉叹气，歪头：“他一直想杀我，我不该杀他吗？”

　　门外，上楼的声音逐渐逼近，催命符般。
　　凌端浑身一激灵，手忙脚乱栓上门，吹灭蜡烛，拽住她往窗边推。

　　“走！你赶紧走！！”

　　“为什么？”她挣扎，“我快醒了为什么要走？”

　　凌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狰狞的一把将她推出去。
　　“走啊！！！”

　　萧善玉撞在墙上，手臂青了一大块，有些委屈。
　　“为什么还不醒？我跑了这么久，不想跑了。”

　　凌端已经快被逼疯了。
　　他手足无措站在床前，胡乱扯过被子，试图将那些血和尸首掩盖住。

　　“再不走你就等死吧！”他压低声音，甚至想直接把她扔出去。

　　她还懒洋洋笑了起来：“死了更好，死了就能醒了。”

　　“郑天溪？”
　　连城的声音突然贴在门外。

　　凌端吞了口唾沫，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我给你带了新药，开门。”
　　“砰砰砰！”门被拍得震天响。

　　凌端示意萧善玉赶紧跑，结果发现她看着门上的影子，阴恻恻笑了。

　　“难怪不醒....原来是你还没死啊？”

　　“谁！”连城语气一变，“谁在里面？！”

　　门被踹开，亮光泼入室内。

　　连城先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掩鼻皱眉，接着就看到了窗边的萧善玉，和僵立一旁的凌端。

　　目光下移....
　　被子掀开，满床的血，一颗头颅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连城踉跄后退，眼底漫上一层水雾，声音发抖：“师....师兄？”

　　她倏地转头，“是你干的？！

　　萧善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是啊，怎么了？”
　　“阿冕，你装人也装像点！连城怎么会哭成这样？！”

　　“我要杀了你！！！！”连城冲过去。

　　萧善玉冷笑：“都怪你把我拖进这个破梦！有本事让我醒，想报仇咱们就打一场！”

　　“轰隆！！”
　　整栋屋子剧烈震颤，凌端刚站稳，又迅速躲开砸下来的柱子。
　　这里要塌了！

　　“别打了！”他试图阻止。

　　可惜那两人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凌端只能庆幸，这地方被万刃坞包圆了。

　　萧善玉没有修为，但是通过蛇骨剑倒也勉强能应付连城，可是连城像疯了一般，什么法器都往外掏，打着打着，萧善玉开始躲。

　　她忽然看着另一边，有些生气：“有完没完，又跑？！”

　　等连城恢复些许理智，人已经不见了。
　　“萧善玉！”

　　一街之外。
　　萧善玉追着黑衣人。

　　“你就这点本事？把我困在梦里算什么？！！”

　　拐角处，黑影消散。
　　月光如水，熟悉的身影站在巷口。

　　萧善玉猛地刹住脚步：“...怎么是你？”

　　“福英，跟我回去。”
　　他走过来，刚伸出手，萧善玉却反射性后退。

　　她横剑挡在身前，满脸警惕：“你到底是谁？”

　　“我是姜陵。”
　　他看了眼她身后，眉头微皱，面对她又柔和下来，“太晚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她摇头，步步后退，“不....”

　　姜陵不由分说去握她的手，不料剑光划过，手臂顿时绽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萧善玉呆住了：“你怎么不躲呢？”

　　两人的手稳稳交握。

　　“福英，回家吧。”

　　......

　　萧善玉肩膀一松。
　　她努力扬起笑，任由他牵着。

　　“好，回家。”

　　发簪忽然落地。
　　她正要捡，却看见自己满手的血。

　　她慌乱擦拭，可血越擦越多，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不止是手，衣服上，脸上，剑上....全是血。

　　“....你等我一下！”
　　萧善玉嫌弃的伸着手，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一个水缸，小跑过去，撩起袖子，将手臂放进去用力搓洗，洗着洗着，又碰到手臂上那道青紫。

　　“嘶....”
　　好痛。

　　......

　　不对。
　　水顺着手指滴落，她满脸震惊。

　　不对不对。

　　“我不是在做梦吗？”她重重掐了下伤口，疼的浑身一颤，“梦里....怎么会痛？”

　　萧善玉自言自语，突然笑了起来。
　　捡起木簪胡乱别回发间，她一把抓住姜陵。

　　“回家！先回家！”

　　转过身，发现以上官燕为首的一群人早就挡住去路。
　　可她刚刚竟然毫无察觉。

　　连城冲出人群，又被凌端拽住。
　　“萧善玉！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圆月高悬，暗处人影攒动，各派修道者如潮水涌现。
　　“刚刚就看见她自己提着剑满街跑，现在的邪修都这么狂？疯疯癫癫，吓得老子都不敢动！”一光头咂舌。
　　“听动静，她好像又杀人了？”
　　“邪修杀人不正常？她以前还把那些追杀她的人炼成丹药当糖吃呢！”
　　“啧啧，如今可算是落到我们手里了。”

　　.....

　　“啥时候动手啊？就这么干站着？”
　　人群骚动，所有目光聚焦在上官燕和连城身上。

　　上官燕刚给姜陵使完眼色，就听见连城低声质问：“你们在河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上官燕皱眉，“找到弑魔剑碎片算不算？”

　　“不是...罢了！”连城强忍怒火，“再等一会儿。”

　　“还等？！”有人惊呼。

　　连城喝道：“让你等就等！废什么话？！”
　　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

　　困在姜陵掌心的手正疯狂挣扎，他面无表情收拢五指，拉着她就走。

　　“你想干什么？！”众人震惊阻拦。

　　“让开。”

　　窃窃私语炸开：
　　“听说他就是那个收萧善玉为徒的姜陵？”
　　“呵，正道修道者包庇邪修，根本就是一伙的！”
　　“干脆一起拿下！”
　　“我看也是。”

　　上官燕硬着头皮上前：“丹...道友，你要带她去哪儿？”

　　姜陵淡淡道：“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
　　“......”
　　“......”

　　众人面面相觑，活像见了鬼。
　　下一秒，围堵的人群被无形的气浪掀开，姜陵牵着萧善玉大摇大摆走了，如过无人之境。

　　远离了人潮，他这才问：“你在找谁？”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恍惚的打量着四周。
　　河面泛着一圈圈银色涟漪，枯瘦的荷枝在月光下颇为扭曲。

　　“还是梦。”她喃喃道。
　　“阿冕拖着我进入这个梦，我不喜欢这个梦...”

　　“阿冕？”
　　姜陵抬起萧善玉的脸。
　　她的瞳孔没有焦距，心跳很快，除此之外没有奇怪之处，但能在无形中让人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刚将指尖点上她的眉心。

　　月上中天，子时已至。
　　萧善玉突然扭头，眼睛一亮。
　　“找到了！！”

　　但是河面上什么都没有。
　　姜陵拦住她，谁知她表情一变，黑瞳窜上血色，声音带着恐怖的重音：“滚开！！”

　　浩瀚的魔气凝实作刃，等他驱散，那道身影已经没入河底。

　　“福英！”

　　姜陵紧随其后，他展开水屏，灵力化作白光扫过河底。苦荷茎秆缠结，淤泥被搅动，浑浊一片。
　　明明同时入水，她却消失了。

　　燕平镇沉睡在夜色中，无人察觉一道阵法正悄然亮起。
　　连城脸色一变：“人呢？！”

　　她原以为姜陵带人离开也无妨，可此刻阵法竟然感知不到萧善玉的存在。

　　“搜！”

　　连城带着人冲至河边，却被迎面一股大风吹眯了眼睛。

　　“...他在干什么？”

　　凝目看去，河面高处屹立着一道白影。
　　他展开双臂，更加猛烈的风凭空而起，整条河流在他身下沸腾，水流如被无形之手撕裂，露出干涸的河床。

　　“他在找萧善玉...”

　　连城恨恨：“没想到这样她也能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