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右岸深海

31、第三十一章 那收养蛇的愚蠢农夫啊

　　阿瑶笑眯眯道：“我不困。我到外面守着，看珍姨何时回来，好不好？”

　　阿诚点头说：“好。”

　　随后他又补充道：“等珍姨回来了，你叫醒我好不好？”

　　阿瑶温柔回道：“好。”

　　阿诚闭上眼睛，很快陷入黑甜。

　　阿瑶侧身瞧着他，眼底眸光不定。

　　这辟邪罗帕外可御敌，内可显形。阿诚被整个包在里面还能维持着人形，不露出本体，只能说明，阿诚的实力相当强悍，上品法器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他既不强迫阿瑶睡觉，也不担心她在水草丛里乱逛乱走，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担心阿瑶逃走。

　　看来他对自己的实力相当有信心。

　　阿瑶勾勾嘴角，很好，既然如此，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阿瑶出了门，在水草丛中沿着小路慢行。

　　这片水草丛被小路切割得非常规整，一块一块的，有大有小，相邻的间隙也有宽有窄，不尽相同，其中似乎暗藏着某种规律。

　　阿瑶猜测，这可能是一种阵法，只是这个阵法非常庞大，阿瑶身陷其中无法看到全貌，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阵法。

　　她准备向上游一游，从高处俯瞰整个水草丛观测形貌。这时，谢昆使用灵犀术联系了她。

　　谢昆说：“阿瑶，想和你确认一些事。”

　　阿瑶：“什么？”

　　谢昆：“那人是不是耳著明月珰，落泪成珠，体态如凡人，法器于他皆无效？”

　　阿瑶：“是，阿诚确实如此。”

　　谢昆：“阿诚？”

　　阿瑶：“呃，他的名字。他叫阿诚。”

　　刚才阿瑶急匆匆跟谢昆说了阿诚的古怪之处，却忘了说他的名字。

　　谢昆眸色微敛，不知为何，从阿瑶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让他有点不舒服。

　　阿瑶唤他：“哥？”

　　“哦，我在。”谢昆收起心绪，继续说道，“如果他符合这些特征，那他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是河童。”

　　阿瑶不解：“河童？”

　　谢昆：“对，是河童，也叫水生子。”

　　阿瑶：“水生子是什么？”

　　谢昆：“当发生海难的时候，船上正好有孕妇分娩。孕妇必须对海难毫无怨怼，全心全意祈求天地保护孩子。”

　　“母亲气绝时，孩子刚好出生，落入已死的百年蚌精壳中。孩子化为蚌肉，饮海水食海沙而生，再过百年重塑人身，落泪为珠，则为河童。”

　　“此等灵物常被大妖豢养，在其成年之际吞噬以增长妖力，所以，河童鲜有长大成人的。”

　　阿瑶听完谢昆的叙述，愣在原地，久久出神。原来阿诚是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原来他是大妖的储备粮食。

　　四周的水草随水波摇晃，枝叶曲曲折折，如母亲脸上斑驳的泪痕。

　　突然，房子那边爆出耀眼的金光，阿瑶急忙往回跑。

　　辟邪罗帕外可御敌，内可显形。阿诚是水生子，辟邪罗帕对他无效，他不可能激发罗帕的抵御之效。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珍姨回来了。

　　阿瑶一步冲进屋内。房中空无一人，只有阿诚躺在罗帕里，睁着大眼睛。

　　阿瑶问他：“刚才珍姨回来了？”

　　阿诚点头：“嗯，珍姨回来了。”

　　他拉着阿瑶兴高采烈地说：“你说的对！我睡着，珍姨就会回来。”

　　阿瑶再问：“那她人呢？我想见见她。”

　　阿诚摇头：“我不知道。她回来叫了我一声，坐在床边，忽然就走了。”

　　走了？阿瑶皱眉。

　　这里只有一扇门。刚才她冲回来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息之间。若珍姨是从屋内跑到屋外再逃走的，她不可能连她一丝行迹都没见到。

　　阿瑶继续问阿诚：“珍姨是怎么走的？我刚刚进来都没碰到她。”

　　阿诚歪着脑袋，认真说：“思之思之，鬼神通之。”

　　阿瑶：“！！！”

　　阿瑶：“你，你说什么？!”

　　阿诚：“思之思之，鬼神通之。珍姨就是用这个走的。”

　　阿瑶一步跨出门去，在水草从中疯狂奔跑。水草高高长长，遮挡住视线，看不见东西。

　　她软剑出鞘，磅礴的剑气向水草丛横扫开来。水草被剑气推着，一圈一圈伏倒，向四周铺展开来，一如阿瑶的记忆。

　　思之思之，鬼神通之。思之思之，鬼神通之。

　　在她珍藏的记忆里，有一处美如桃源的地方。她的爹，她的娘，她的海景幻影，她的白鸽子，她的老槐树，她的弓，她的传送珠……她的，家。

　　八年，整整八年了，她在这密不透风的人间思了八年，盼了八年，今日终于从缝隙里透进一丝光明，再次听到这句口诀。

　　“你在哪儿？出来！！你到底在哪儿？快出来！！”

　　阿瑶吼得声嘶力竭，如落单的孤雁，寻找消失的雁群。

　　没有，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影一个身形都没有。

　　她一剑一剑砍向水草，水草一波一波匍匐倒下。它们分明是柔软的，透明的，可偏偏又一根一根竖起来，如铜墙铁壁般遮挡住阿瑶的视线，遮挡得暗无天日。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抓不住，阿瑶颓废地放下手中的剑。

　　这时，阿诚从房中走出来。阿瑶问他：“珍姨长什么样子？”

　　阿诚似乎不理解这个问题，他困惑答道：“珍姨……珍姨就是珍姨的样子。”

　　阿瑶换一种方式问：“思之思之，鬼神通之。这句口诀是珍姨教你的吗？”

　　阿诚：“嗯，是珍姨教我的。可是我学不会。”

　　阿瑶接着问：“那你知不知道，珍姨是从哪儿学来的这句口诀？”

　　阿诚摇头：“我不知道。珍姨没说过。”

　　阿瑶坐到地上，软剑随意丢在一旁。她抱膝低头，只觉得好累好累，累得骨头疼。

　　阿诚挨着她坐下，学着她的样子，也抱着腿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问阿瑶：“你是不是饿了？”

　　阿瑶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回答他，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静静看着阿诚。

　　她一定会找到珍姨的，只要阿诚还在她手里，珍姨一定还会再出现。只要布置巧妙，抓到珍姨只是早晚的事。

　　但阿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一个她与谢昆、程心之间必然爆发的矛盾。

　　一旦找到了珍姨，他们必然会直接杀死她，而阿瑶则需要保住珍姨，从她口中偷偷问出口诀的秘密，所以阿瑶不能让珍姨直接死掉。那她要如何瞒住谢昆和程心，把珍姨保下来呢？

　　解决方法不是没有，阿瑶已经想到了——

　　她出门时带了两粒幻形丹。找到珍姨后，她可以用幻形丹把阿诚和珍姨调包，让阿诚代替珍姨去死，让珍姨顶替阿诚活下来。这样，她就有机会从珍姨口中问到线索了。

　　很残忍，很卑鄙，对不对？

　　可她若错过这次机会，以后还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再找到与家有关的信息。她这一生，又有多少个八年可以等呢？

　　这个方法，她想到了，她也有能力做。只不过，是要牺牲一个与自己相识不足半天，无辜的阿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