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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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阳光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空气里没有一丝风的味道，吵闹的蝉鸣声更是让人烦躁。
郑南星讨厌夏天。
她正抱着一大摞新教材从书店往补习班赶，虽然已经尽量选着有树荫的地方走了，可脸还是被热气炕得发烫。
女孩小巧的鼻尖挂着汗，白皙的脸被晒得红彤彤的，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眼睛里，辣得她一直眨眼，却腾不出手去擦。
被教材拖着的手臂开始酸胀，整个人很是狼狈，却也只得低头加快脚步，尽快走到补习班。
最近上面严打各种课外补习，所以补习班藏在老街最里面，那儿原先是卖五金的，安上卷闸门和窗帘，白天开灯上课。
补习班和书店隔得有段距离，离弄武巷不远，郑南星决定抄近道。
她正思考着怎么弯过去最快，因为太过专注于在脑子里画地图，以至于全然没有听见不远处铁棍敲击骨肉发出的闷响和男人气若游丝的呻吟。
“不还钱老子揍死你！”
等她反应过来，离那些声音只有一个拐角的距离了。
完蛋了！她迅速地转身。
“谁！谁在那？”
“滚出来！”男人粗狂的声音响起。
德广这座小县城，除了普通再没办法用其他的词来形容，非要说出它的不同，那就是赌博之风盛行，几乎十天半个月就发生赌徒欠钱不还被催收打个半死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现在大白天的，还让她给碰上了。
郑南星屏住呼吸，这里离进来时的巷口太远，她抱着这么重的东西，铁定跑不过这群人。
她慢慢地挪动，躲进旁边两栋房屋的间隙，隔着薄薄的衣衫，她感受到身后墙壁的纹路和凸起，教材紧贴着她的胸口，挤得她透不过气来。
时针仿佛被播慢。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的心也随之跳得越来越快。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郑南星立于这片阴影之下，低着头，眼角的余光里是一双洗得掉色的帆布鞋。
来人拿着铁棍戳了戳郑南星的肩头，逼得郑南星不得不抬起头来。
映入郑南星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单眼皮，深眼窝，微微上挑的眼角给他的这双眼增添了几分凌厉。
十七八岁的身量，约莫比郑南星高出一个头，带点少年人特有的瘦削。
他的脸上沾了不少血，顺着皮肉紧贴的骨骼流了下来，眼神似笑非笑，背光而立。
对上这张脸，郑南星感觉到了压迫感，仿佛下一秒那条铁棍就会带着风轮过来。
但少年盯着郑南星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他只是朝右前方抬了抬下巴，伸出了捏紧的食指和大拇指，贴着薄唇擦出一条线。
少年挑了挑眉，眼神中带了点威胁，示意郑南星少管闲事，不该说的话别说。
郑南星假装慌乱地点了点头。
少年见状，转身走了。
不久，巷口的摩托车声响起，又过了一会儿，郑南星才从拐角处走出来，她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男人。
他蜷缩着身子，双眼紧闭，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女孩早收起了刚才那副害怕的表情，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眼神淡漠，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
她抱着教材跨过这片满是血迹的地方，倒像是怕弄脏自己的鞋一样，迅速离开了弄武巷。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吴育才带着微微责备的语气问道，“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快点把教材发下去！尽耽误时间！”
吴育才是她们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他一手操办的补习班也不是一般的暑期补习班，而数理化提优补习班，只补习数理化，为高二的文理分科考试做准备。
郑南星所在的德广中学是县里面的重点高中，高二文理分科考试，会同时分出文理科实验班和普通班，进了实验班，就相当于一只脚跨进了好大学。
吴育才这个数理化补习班打着冲击理科实验班的旗号，除了他之外，剩下两个老师都是高二实验班的优秀教师，吸引了不少家长和学生。
吴育才对外说精益求精，不愿意带太多学生，限制名额，只收50个，可想而知一位难求，补习价格也不会低。
郑南星是交不起补习班的钱的，但她是班级第一，还是林育才的班长兼数学课代表，林育才知道她家里情况，也挺照顾她，所以给了她一个名额。
她是补习班的第51个学生。
但是相对应的，她要在八月份的酷暑去书店搬厚重的教材，要在课程结束之后打扫班级和厕所的卫生，要帮老师批改卷子和作业，要干补习班里的所有杂活。
郑南星在学习上还算有点小聪明，但她知道光靠小聪明是没用的。
只有足够努力，足够用功，才能有机会逃出这座令她厌恶了十几年的小县城。
所以她十分愿意拿劳动换名额，对她来说，这很划算。
郑南星沉默地走进教室，分发教材。
课堂里吵吵嚷嚷的，他们巴不得郑南星再多耽误点时间，好能多玩一会儿。
毕竟刚进入高中，又是暑假，大部分人成绩还不错，还有人是被家长逼着来上补习班的。
高考对于他们来说，好像还很远，自然没有什么紧张的氛围。
“你听说了吗？上个月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出事了，下晚自习的时候被一辆黑色面包车拉走了。”男生放低了声音。
郑南星发教材的手顿了顿。
“真的假的？”和他同桌的女孩惊呼“然后呢？”
“听说被好几个男人......”
女孩打断了男生，“你别在这瞎说行不行，无不无聊，你们男的就爱造这样的谣！”
男生也急了，“我还能骗你吗？我表哥和我说的，他就住那附近，欸，郑南星，你不是也住听桥那块吗？你不知道吗？”
男生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郑南星，急于想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不知道，没听说过。”郑南星生硬的语气让男生撇了撇嘴......
发完教材，郑南星回到了最后一排。耳边一直是那一句反问“郑南星，你不知道吗？”
黑色的水笔不知怎么染了她一手，她盯着手掌中的黑色，仿佛又看到了那片黑漆漆的天，她没有擦，反而握紧了拳。
下课后郑南星照常打扫卫生，吴育才笑眯眯地走进来：“今天老师说你，你别往心里去，老师只是等着急了。”
“没有，是我动作慢了。”
吴育才扶了扶眼镜，眼神落在郑南星因为弯腰收拾垃圾而微露的领口。
女孩的锁骨因为瘦而格外明显，微微起伏的胸口标志着少女青涩的成长。
郑南星起身，吴育才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眼神。
“老师，我收拾得差不多了。”郑南星一手拿起背包，一手提起垃圾袋往外走。
“好，早点回去。”吴育才看着女孩瘦削的背影笑了笑，转身拿起钥匙拉下了卷闸门。
回到家后，郑南星才发现自己的肩头上有一片血迹，好在她今天穿得是黑色，白天看并不明显，她脱下短袖，拿肥皂搓掉了血迹。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少年的脸。
夜深了，偶有下夜班的工人骑着车路过，外面只剩车轮滚过石板的声音，夹杂着几声野狗野猫的呜咽。
郑南星又睡不着了，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那种不得安宁的感觉又回来了，缠绕着她，蜘蛛结网似的想将她绞杀。
她起身打开了床边的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映入她的眸子，衬得那双总是冷漠的眼睛都温柔了不少。
有了亮光，她的四肢都放松下来，向后一倒，呈大字状，盯着斑驳的墙顶，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睡着。
再睁眼，清晨的光线已经顺着窗帘的边角爬进来了。
补习班上六休一，今天刚好休息，郑南星要趁着休息日帮奶奶清点货架上的药酒。
祖孙俩的生活来源就是这家小小的铺子，卖卖跌打药酒和膏药，勉强生活。
“南星啊，鸡血藤和短瓣石竹还有水泽兰不够了，你去叶大爷那儿称点，顺便打两大壶白酒回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好，马上去！”郑南星收拾完货架，拿上钱和两个大酒壶就出了门。
她先去了叶家的药店。
叶大爷家和她们家隔了一条街，往上数三辈子都是采药人，现在已经开起了一家大药房，听奶奶说未来还要开连锁店呢。
因为和爷爷奶奶都有交情，郑南星经常去他们家买药材。
柜台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在算账。
抬头看郑南星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南星，你好久没过来了，我还说再不来给你们送过去呢。”
郑南星朝他笑笑：“要五斤鸡血藤、三斤的短瓣石竹和水泽兰。”
“好嘞，等着哈。”
叶广白边抓药边嘱咐她：“听说最近不太平，你们那条街住进来好几个混混，你上补习班别太晚回家。”
男孩把药材打包好递给郑南星，眼神里透露出关切。
又害羞地扶了扶眼镜，盯着台面欲言又止道“那个，如果你要是很晚回来，我可以去接你。”
“没事，补习班五点就下课了，不耽误你看店。”南星笑着说道。
随即掏出一把零钱，付给叶广白。
紧接着她去了附近新开的百老泉，在那打了两大桶白酒，老板看她拎得费劲，提出给她送到家，郑南星拒绝了。
这几天的天气异常闷热，是暴雨来临的前奏。郑南星看着头顶渐渐聚拢的乌云，快步往家赶。
没想到这雨跟长了腿似的，比她还快，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药材不能打湿，郑南星只能狼狈地躲进老街的屋檐，祈祷这场暴雨赶紧过去。
正当她出神地盯着一只小蜘蛛费力地倒吊在蛛网上的时候，一个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
那人穿着一件旧绿色的T恤，脚上还是那双洗得掉色的帆布鞋。
狂风扬起他的衣角，露出了少年劲瘦的腰身，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像雨天在外面流浪的野狗。
他在大雨中疯狂地奔跑，呼啸而过的风声，暴雨打在老旧石板上，噼里啪啦的……
明明整个世界都很吵，但是在郑南星的耳朵里，好像一切都静止了，沉默的背影在她的眼中定格。
又遇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