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溺》只会阿巴阿巴

9、第 9 章

　　宁玖将领带往外扯了扯，他不喜欢脖子有束缚，总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顺手把凌乱的床铺整理好，宁玖又从柜子里取出几样一次性清洁用品，将房间简单打扫一遍。

　　窗台放了两盆小小的仙人掌，见泥土湿润，宁玖只把它们往阳光下移了移，没再浇水。

　　明明已经做了不少事情，宁玖依然感到无所适从。

　　他又看向床头那张全家福。

　　照片离现在有些年头，霍禹看着才七八岁，他穿了身照相馆提供的王子装，站在崔材跟霍明惜中间。

　　霍禹跟妈妈长得很像，尤其眼睛。

　　照片里，一家三口都在笑。

　　宁玖大学跟霍禹认识时，霍明惜已经去世好几年，崔材也病入膏肓，家里家外都全靠霍禹一人撑着。

　　霍明惜笑得很美，却像天生带着一抹愁容，她看着柔弱，却是个极其执拗的人。

　　年轻时为了爱情离家出走，哪怕最后被人背叛，她也不愿意再回家。

　　她到死都没想过回霍家求助。

　　那些偶尔能接通的越洋电话，霍明惜仍骄傲地不肯低下头，暴露一丝一毫现状。

　　直到霍家彻底联系不上霍明惜，她的同胞兄弟霍科回国，最后只将霍禹带走。

　　宁玖忍不住想，霍禹原本不需要过得那样辛苦。

　　相框忽然被人拿起，霍禹走近：“好看吗？”

　　宁玖心想，霍禹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看。”宁玖说。

　　霍禹又拿起宁玖那张相片：“他更漂亮，对吗？”

　　宁玖想，他实在没有不要脸到能夸自己漂亮。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宁玖倒在床上。

　　“霍……霍禹。”宁玖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现在是工作时间。”

　　霍禹似乎笑了：“非工作时间就可以？”

　　宁玖咬着下唇，他心想，不怪霍禹怀念七年前的宁玖，他现在也无比怀念曾经亲一下就会脸红的霍禹。

　　“玖玖怎么不回答我？”

　　宁玖用力推开霍禹，语气带了点不高兴：“霍禹，你别闹。”

　　霍禹却露出笑容，温柔看向宁玖：“真乖。”

　　宁玖佯装镇定，嗔怒道：“快点去工作。”

　　霍禹听话地起身出门，宁玖躺那好一会没动，他数完水晶吊灯垂下的二百三十五颗珠子，轻轻擦了擦干涩的眼角。

　　跟小朋友闹脾气似的，他将床头的相框扣住，过了会才放正。

　　“你有什么好的，能让人念念不忘。”对着那张照片，宁玖很小声很小声说了句。

　　真可笑啊，他如今居然成了自己的替代品。

　　等霍禹回到办公桌后，过一会，宁玖将温度正好的咖啡送过去，还做了个略复杂的拉花。

　　喝一口后，霍禹说了句苦。

　　宁玖觉得难以置信。

　　他知道霍禹嗜甜，特意放了双倍的奶和糖，还苦吗？

　　那霍禹还喝什么咖啡，干脆喝糖水好了。

　　当然，宁玖只敢腹诽，根本没胆量说出口。

　　霍禹忽然扯着宁玖领带将人拉过来，擒住他的唇辗转。

　　末了，他问宁玖：“苦吗？”

　　被亲太久，嘴唇和舌头都有些木，舌尖只能隐约感知到一点甜。

　　“这里是办公室。”宁玖小声说。

　　“没人敢进来，玖玖不用怕。”霍禹继续未完成的吻。

　　宁玖只能用这个别扭的姿势跟霍禹接吻，他想，霍禹工作这么清闲吗，不正经！

　　等霍禹终于心满意足，宁玖才得以脱身，回到他的办公桌前。

　　两人办公地点相隔不远，中间有道屏风挡着。

　　宁玖打开个空白文档，记录霍禹今天的日程。

　　这点工作量很快结束，宁玖只能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他最害怕无事可做的情况，最后没办法，宁玖抽出张打印纸，随手写下几句旋律或歌词。

　　也不知他还要给霍禹当多久的助理，这些歌就先存着，等他离开A市后再发表。

　　临近中午下班时间，办公桌被人屈指敲了两下，宁玖仰起头，眼神带点迷茫。

　　霍禹这会儿倒是挺正经：“宁助理。”

　　宁玖露出标准的微笑：“霍总有什么事？”

　　也不知为何，宁玖总觉得他跟霍禹这对话哪里都不正常。

　　“趁还没下雨，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吃午饭吗？”宁玖问。

　　“玖玖饿了？”

　　宁玖赶忙摇头。

　　“去个你很熟的地方。”霍禹只说了这句话，察觉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宁玖没再问。

　　反正他也改变不了结局，霍禹去哪，他跟着去哪就行。

　　宁玖老实跟在霍禹身后，电梯一路下到负二层车库，宁玖注意到郗冶也在车上，神色莫名有几分凝重。

　　车子从鸿宇集团驶离，经过一条宁玖烂熟于心的路线，最终抵达目的地。

　　眼前是栋宁玖很熟悉的别墅，傅明宇家。

　　而傅家隔壁，就是曾经的宁家。

　　难怪霍禹说这是他很熟的地方。

　　霍禹拿回鸿宇集团后，傅明宇很快带着妻子母亲搬离，这段时间，只有傅曾仍住在这里。

　　傅曾应该早知霍禹要来，他坐在花园凉亭下，佝偻着背。

　　见到霍禹的车，他只是眼珠子转了转，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宁玖上次见傅曾还是宁家出事时，六年未见，傅曾外表老了二十岁不止，头发白了一半。

　　他想起父亲葬礼过后，傅曾给他送来两万块钱，假惺惺告诉他，以后遇见困难来找傅叔叔。

　　可没等几天，宁玖从某个叔叔那里听说傅曾吞下宁家不少产业，比仇人还狠。

　　在这之后，鸿宇集团发展壮大。

　　宁玖想起曾听人提过对傅曾的评价，说他这人靠原配妻子发家，攀附宁家后开始发展，最后踩着宁家的尸骸壮大。

　　这样利益至上的人，如今失去了一切，被曾经瞧不起的人踩在脚底。

　　宁玖心想，这对他来说大概是比死还要严重的惩罚。

　　霍禹低声问宁玖：“还记得他吗？”

　　宁玖点头。

　　“他现在变得一无所有、负债累累，玖玖开心吗？”霍禹语气丝毫未变，“如果还不高兴，让他从鸿宇集团跳下去给傅明宇看，好不好？”

　　宁玖瞪大眼睛，他看向一脸温柔的霍禹。

　　仿佛只要他说是，霍禹会立刻让傅曾去跳楼。

　　宁玖嗓音沙哑：“阿禹，你别……别这样，不值得。”

　　霍禹笑了笑，他单手捧着宁玖脸，语调温柔到能滴水：“跟你开玩笑呢，我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宁玖勉强露出笑容，明明是霍禹自己站在他身边，宁玖却仿佛看见他身后趴着张牙舞爪的怪兽，叫嚣着将一切吞噬干净。

　　郗冶走过来：“霍总，我先去让人清理东西。”

　　霍禹点点头，牵着宁玖在花园走了一圈。

　　“玖玖，你知道吗？”霍禹道，“我小时候觉得这里特别大，总也走不出去。”

　　宁玖只安静听着。

　　霍禹走到花园右侧的空地，他盯着地面，似乎在怀念什么。

　　和霍明惜一起从这里被赶出去时，霍禹才六岁不到，但他记事早，两三岁的事情都记得清楚。

　　其实在傅曾跟霍明惜正式离婚前，霍禹在这里也过得很不好。

　　霍明惜满眼只有傅曾，满脑子都是抓住他的心，根本无暇顾忌儿子。

　　霍禹几乎是被放养长大。

　　霍禹四岁时，傅明宇和他妈妈住进这栋别墅，家里成天吵吵闹闹不停歇。

　　那时家里养了只边牧，笨笨，和霍禹年纪一样，它是傅曾送给霍明惜的生日礼物。

　　霍明惜特别不喜欢狗，但还是给它在花园建了栋很漂亮的木屋。

　　霍明惜忙着跟傅明宇母子俩斗法时，霍禹经常跟笨笨吃住都在一起。

　　比起富丽堂皇的别墅，霍禹更喜欢这里，哪怕被人嘲笑住狗屋。

　　霍禹五岁生日时，笨笨吃错东西，没等送到医院就失去呼吸。

　　笨笨聪明又乖巧，根本不会乱吃东西。

　　霍禹知道凶手是谁，却无可奈何。

　　他失去唯一的朋友，没多久，他也被迫从这里离开。

　　有工人过来，递给霍禹一把铲子，他在树下挖了一会。

　　坑挖到很深才看见里面东西，霍禹让人将木箱子抬出来。

　　宁玖看过去，木箱打开，里面是个很小的骨灰罐，上面贴着张狗狗的照片。

　　谁都不知道，笨笨被霍禹偷偷从墓地带回来埋在木屋边、这棵树下。

　　二十年后，它终于再次等来自己的主人。

　　谈恋爱时，宁玖听霍禹提起过笨笨。

　　可他从未想过，霍禹和笨笨曾生活在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宁玖五岁那年搬来这里，当时他妈妈还在世，宁玖无忧无虑，最烦恼的不过是被要求练琴。

　　他被母亲带去拜访隔壁邻居，认识了傅明宇，两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花园木屋被拆掉那天，宁玖也在。

　　傅明宇说，那栋木屋太难看了，他准备在那里打造个露营地。

　　年幼的宁玖想象不到，那里曾是另一个小男孩和他唯一朋友的家。

　　宁玖眨去眼角的湿润，忽然一把抱住霍禹。

　　霍禹愣了两秒：“玖玖乖，松开，我身上脏。”

　　宁玖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霍禹衣襟。

　　他在心里重复无数遍对不起，却不知在替谁说。

　　“玖玖为什么哭，心疼我？”霍禹声音很轻。

　　宁玖说不出话，沉默着掉眼泪。

　　“玖玖心疼我，说明……”霍禹嘴唇贴着宁玖耳廓，“说明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达到了。”

　　宁玖止住眼泪，闷声道：“霍禹，你果然一点也不会欺负人！”

　　霍禹没说话，让人将笨笨的骨灰罐收好，擦干净手才去牵宁玖。

　　从楼下经过时，宁玖眼尖地发现，墙角几块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内里。

　　仿佛跟隔壁一样，自从人搬走，房子也逐渐变得萧索。

　　饶是宁玖不信鬼神，也不由怀疑这片地方风水不好，不然怎么谁住谁落魄。

　　霍禹没再看傅曾，径直带着宁玖走进房子。

　　客厅里装饰和宁玖记忆中没什么差别，落地窗边摆了架三角钢琴，旁边墙上是傅曾一家的照片。

　　如果不知过去那些纠葛，真会以为这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宁玖眼睛从傅明宇的订婚照上一扫而过，他想离开，霍禹却抓住他的手：“这些照片好不好看？”

　　宁玖没回答。

　　“玖玖？”

　　“不好看。”宁玖说。

　　其实比较起来，霍禹比傅明宇好看很多，尤其那双眼睛，瞳仁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海。

　　宁玖忽然记起，他那时选择分手，除了得知霍禹身世愧疚之外，还因为。

　　因为他每次看向霍禹的眼睛，都再也想不起其他人。

　　这件事令他感到恐惧。

　　傅曾走进来，看见工人将照片丢进垃圾袋也没给反应。

　　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自己的结局。

　　“我小舅下周回国。”霍禹说。

　　回国之前，霍科告诉霍禹，他只需拿回傅家的公司，至于其他，上一辈的恩怨交给上一辈解决。

　　他没必要掺和进那对不负责的父母之间。

　　傅曾想起自己对霍禹说过无数次的话：“你只配在泥潭挣扎，这辈子别妄想爬出来。”

　　霍禹比傅明宇还要高半个头，比傅曾高出更多，立在面前像堵高不可攀的墙。

　　傅曾从未想过，曾经那个任他拿捏的少年悄无声息成长为他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霍家人倒是挺厉害。

　　傅曾想，也是霍明惜那个女人蠢，真就死心眼不回霍家，让他一家偷来二十年的安稳。

　　傅曾终于看清霍禹身后宁玖的脸：“宁玖？”

　　宁玖笑了下：“傅叔叔。”

　　傅曾不清楚霍禹跟宁玖的纠葛，只当他也回来报复自己。

　　“他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不像我。”傅曾忽然道。

　　宁玖没回答，他看向离这最近的那栋房子，他才不是什么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