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上元 ...
-
1.
“小雨，还在生气吗……”
“小雨，过年了，总该回来瞧瞧吧……”
“小雨，妈妈很想你……”
是梦，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的，甜美的梦境，也是会让她心痛如刀割一般的，悲伤地梦境。
梦境中的母亲轻轻摸着她的脸，神色悲伤，陆筱雨默默垂下头，躲开母亲的手。
这是梦，她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和母亲相见。
她想念着母亲温柔的微笑，想念着母亲清雅的嗓音，想念母亲柔软的手。
母亲一直是陆筱雨心里最重要的人，想要让她幸福，想要让她越来越幸福，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朋友曾经嘲笑过陆筱雨有恋母情节，陆筱雨却是毫不在意——有这样温柔完美的母亲，子女们怎么可能不恋母呢。
明明是希望永远在一起的，明明每次许愿都是一辈子不要和妈妈分开，到最后却是陆筱雨自己转身离开了。
不想看到那个人搂住母亲，两个人露出温馨笑容的模样。
不想看到母亲给那个人披上外套，送上离别之吻的模样。
最喜欢的母亲，成为了继父的曾经的恋人。
他们都是她所喜欢的人，陆筱雨明明希望他们能够幸福，越来越幸福，可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为什么却是这样难过呢……
她好虚伪……
陆筱雨睁开眼睛，脸上潮湿一片。
2.
花满楼离开百花楼已有了数日，陆小凤受人之托，虽为了避嫌没有在百花楼住下来，每日却还是会来百花楼坐坐，一来二去两人也混熟了。陆小凤为人极是敏感聪明，哪怕陆筱雨再怎么掩饰，陆小凤也能看出她的情绪在一天天低落下来，陆小凤惯是怜香惜玉，每日里总是想着法子想要逗陆筱雨笑笑，然而他似乎是不常和陆筱雨这种从骨子里散发出阴沉气息的姑娘打交道，常常就不知所措了，陆筱雨见他好心，总是给面子的在他面前会端起笑脸，到近日陆小凤看到陆筱雨抽搐着扬起来的嘴角，有些颓丧而且无计可施的扑倒在了桌上
“陆姑娘，你笑的我脊背上都发寒了……”
“看来是陆大侠今天穿的少了。”
陆筱雨不常和人开玩笑，却是喜欢偶尔调侃这陆小凤几句，陆小凤见她平日里阴沉的紧，然而每每这时眼睛里却是会冒出几丝笑意，便也会更加耍耍乖。陆筱雨本人阴沉，却是喜欢和爽朗大大咧咧的人相处，陆小凤总是精神旺盛，带着活力十足的笑容，陆筱雨虽没看过几本古龙的小说，却还是对这个古龙笔下难得的男主有几分了解，她认为他是个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游戏人间什么都不在乎却十分可靠的人，她也爱他的爽朗洒脱，同他相处很是愉快，陆筱雨只觉得和陆小凤呆在一处，他身上的爽朗劲也能传到她身上，倒比和花满楼相处时要轻松许多。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的过，转眼便到了除夕，陆小凤许是过惯了一个人的新年不觉得什么。然而陆筱雨想起从前和母亲虽然只有两个人，围在桌边开开心心的吃着团圆饭也很是温馨，对比着面前百花楼里一片萧瑟，情绪控制不住的低落下来，陆小凤不知该怎么开解她，只好强拉她出去散散心。
除夕夜，哪家人会跑出来？街道上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门上贴着鲜艳的对联，时不时从屋里传来愉快的笑声，窗口闪烁着温暖的黄色烛光，衬得街上愈发的凄凉。
陆筱雨出神的望着一条街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喃喃的轻声道
“这么多灯火，竟然没有一盏是为我点燃的……”
陆小凤有些狼狈的看着身边的陆筱雨一副极向往极失落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也要消沉了。
陆筱雨高中时候虽然学了理科，却还是极喜欢那些繁杂又难懂的古文的，寥寥几句便透出浓浓的古典文雅的气质，让她迷恋不已。此时，她却是想起来一首古诗，默默在心中诵了出来
“葬我于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3.
除夕之夜的出行最后的结果是陆筱雨和陆小凤都心情低落的回到了百花楼，乡愁大约是每个离家之人永远逃不掉的愁绪，哪怕是看起来永远都是精力旺盛的陆小凤也一样，不经意的便会被勾起伤感，本来想要让陆筱雨转换一下心情，反而被她影响的夜失落起来，陆筱雨很是过意不去，便约他在上元节那晚去看看灯会。
上元节，街上张灯结彩，就像词里说的那样“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街上人多的紧，人潮涌动，陆筱雨和陆小凤两人不经意就被冲散开来，陆筱雨见身边没有了那个四条眉毛的青年，立时就停了下来，本想等在原处，谁知行人挨挨挤挤的冲撞着，陆筱雨慢慢被推到了街角。
街角灯火阑珊，行人自也少些，陆小凤今日穿的很是显眼，深紫色的衫子很容易发现，陆筱雨停在那里四下张望着，却并没瞧见着紫色的人，上元灯市本就热闹，刚才两个人在一处还并不觉得，等到只剩下她一个，陆筱雨见街上行人个个笑容满面的喜庆模样，蓦然想起李清照的一首词——
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当年读她永遇乐，不解其中凄苦滋味，算而如今，总算能体味一二。
等了许久也不见陆小凤寻来，陆筱雨有些不耐，便在附近踱了起来，上元灯市，本就是赏灯，猜灯谜，陆筱雨见好玩，便也伸手扯下看那谜面，结果竟是没几个能猜上来的，她顿觉脸上有几分无光，但是人多嘈杂着，也没什么人注意她，她便也很快的释了怀，继续看下去，哪怕猜不出来，看看也是好玩的。
待到她瞧到一个花灯，慢慢的旋转着，上面画着的人影仿佛跟着旋转的灯一起动了起来，陆筱雨顿时有些惊喜，竟然是只走马灯，平日里只在书里见过，这次竟是见到了实物。这走马灯下面悬着一支签，陆筱雨伸手打开来，立刻便皱了皱眉，谜面看起来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在哪里看过，她下意识的轻轻念了出来
“如今分、别在断桥。”
正当她努力回忆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将走马灯摘了下来，一个带着几丝笑意的清雅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娇杏。”
陆筱雨抬起头来便看到花满楼带着惯常的笑容将花灯递了过来，一时间脑袋没有转过弯来花满楼为何会在这里，呆呆的接过花灯，直到花满楼皱眉疑惑的又开了口
“陆姑娘？”
陆筱雨这才回过神来，却是一时没有思量直接抛出了一个难堪问题
“花公子是如何看到谜面的？”
话一说出口陆筱雨就立刻白了脸，这种揭人伤疤的问题她居然直接问了出来，她懊恼的倒抽一口气皱起了眉毛，连忙想要补救
“不是，那个，花公子，我是说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对，不是说不希望公子回来——”
陆筱雨越说越乱，花满楼轻轻笑出了声，她懊恼的住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花满楼轻声开了口
“家里生意忙的厉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先回来。”花满楼轻笑下，“还有陆姑娘看得不错，在下确是看不到的，但是刚才陆姑娘不是把谜面读出来了么。”
陆筱雨听他前半句心头一暖——明显的谎言，都说花家最疼着最小的儿子，怎么可能嫌弃他帮不上忙，定是这个善解人意的青年担心被留在百花楼的陆筱雨，这才匆匆赶了回来，然而在听到花满楼后半句的时候，陆筱雨顿时就无措了起来，她知道以花满楼的性子定然不会在意她的话，然而她却是不能不在意的——在她心里，看不见的人，无论听力再敏锐，感觉再灵敏，没有眼前这鲜亮的一片，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心底里完全不在意的，这世上没有人心里会没有阴暗的部分。
花满楼听陆筱雨没有说话，知她愧疚，又微笑道
“其实做瞎子也没有不好，我虽然已看不见，却还是能听得到，感觉得到，有时甚至比别人还能享受更多乐趣。”
他脸上带着种幸福而满足的光辉，慢慢的接着道：“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陆筱雨看着花满楼的脸，默默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他总是在以最大的善意和热情面对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陆筱雨性子阴沉，每每爱从糟糕的角度揣度他人，花满楼选择了和她完全相反的态度来看待人生——换做陆筱雨，若是失去了光明，她能体味到的，怕是只有苦涩，哪怕是笑，对她来说也应是极艰难的，更别提和花满楼一般感觉到幸福和满足了。
在旁人看来，花满楼的人生一片苦海茫茫，然而他自己却是从不觉得如此，人生是否愉快对花满楼来说从不在于他是不是个瞎子，他真真正正喜欢他自己的生命，真真正正发自心底的感到愉快和满足，这个人，他本就不需要别人同情的目光，人们应该给予他的，从来都只应该是尊重。
“找到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陆筱雨惊了一跳，却是陆小凤总算突破重围寻到了陆筱雨，他见到提着花灯的花满楼，登时板起脸来道
“好你个花七童，你我这几年的交情，原来却还是不如和陆姑娘只数月的情分。”
花满楼却还是保持着不变的微笑道
“我却是不知你到底是从在百花楼上见到那薛冰半面便匆匆追上去的立场，还是从答应好了去花家过年反倒是禁不住欧阳情请求爽了约的立场来说这句话的。”
陆小凤尴尬的摸摸鼻子嘟囔道
“江湖上都说七童温和敦厚，其实嘴巴也是个厉害的……”
陆小凤见花满楼仍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连忙转移话题道
“对了，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可莫要只瞒着我一个人。”
“我们在说，花公子是个了不起的人。”陆筱雨轻声道，她的眼神并没有看向任何人，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认真“花公子是值得所有人尊敬，有着了不起胸襟的人。”
陆筱雨敬慕花满楼，可她却也知道她是无法成为那样的人的——她的性格已经成型，偏执又阴沉，没有人会了解，阴沉而又悲观的人对热爱生命而乐观的人仰慕，仿佛和他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可爱起来，就像是救赎。
陆小凤和花满楼见陆筱雨郑重其事的模样都是怔了一怔，花满楼赧然道
“陆姑娘言重了。”花满楼微笑着把走马灯递给陆筱雨，“我们是朋友，说尊敬，倒是有些生分了。”
“朋友？”
陆筱雨有些讶异的抬眼重复道，花满楼点头道
“没错，朋友。”
陆筱雨看着花满楼的眼睛，那双看不见任何光彩的凤目里流露出的真诚清澈的让人不敢相信他是看不见的，陆筱雨慢慢的展开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笑颜
“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我写的真的很痛苦……心理描写真是会死人的，希望大家能觉得我辛苦这么半天码出来的东西能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