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酉禾

1、小小少年

　　流水的声音。
　　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阳光很温暖。
　　睁开眼睛，是碧蓝的天，少许清淡的白云。阿遥撑起上身又把眼睛眯上，舒服得叹口气。初夏的风微微浮起他的发，阳光下没有太多光亮的发丝微微翘起，带着一点倔强。
　　小溪里有条小鱼甩了下尾巴，溅起几点水珠在岸上。
　　“阿遥！”
　　小路上跑来一个小少年，卷起一点轻烟。这少年穿着粗布衣衫，却映衬得脸上的笑容更加明亮。
　　“阿遥！你倒是应我一声，怎么理也不理我？”少年皱着眉角抱怨，眸子却晶晶亮地晃人。
　　“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这大夏天的你就不觉得热？”阿遥撇撇嘴，“我可没你那么多精力。”说罢又懒懒躺倒。
　　“阿遥——”少年坐到阿遥身边俯身看他，欲言又止。
　　“嗯？”阿遥睁眼，看到一张犹豫的脸，禁不住弯了弯嘴角。“小杰，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可真是少见。”
　　小杰看看他，一时不知该怎样说话。
　　阿遥终是叹口气坐起身来。
　　“说罢，到底什么事情把个空心竹弯成了藤蔓？”
　　换成平日，小杰早该不依，这时却似听不出俏皮话儿，只是蹙眉说道：“阿遥，我有件事情要说……，只是不知该怎么说。”
　　阿遥看他这样，也知是遇到了难事，便应道：“你说罢，咱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是你师傅又出了什么难题？”
　　小杰摇摇头，苦笑道：“要是这事，也就算了。也罢，我总是要试一试。”说罢正了身子，抬眼对着阿遥道：“阿遥，我要走了。”
　　阿遥挑了挑眉，“走？你要去哪里？”
　　“回京城。”小杰顿了顿，低头续道：“我家里的情形你也知道。奶奶身子虽好，到底年纪大了。几房叔伯间勾心斗角，闹得不堪。爹爹这些年主持家业，虽有哥哥们帮持，却也很是艰难。我如今已在外逍遥了几年，却不能再继续下去，也该回家学学事务，给哥哥们帮个手。”说到这里，他挺直身子，“只是，说要回去，我却舍不得你。所以想问你一声，可愿与我同去？”
　　阿遥早愣住了，听到这里，回看向小杰，他眸子亮晶晶的，隐隐透着期盼和紧张。
　　京城啊。
　　阿遥心里一片茫然。
　　其实他不喜欢京城，虽然没去过。现在的村庄虽然没有多少消遣的东西，可是这里的人纯朴善良，没那么多算计。而且这里空气清新，群山环绕，自有一派清幽景色。若是去了京城，又上哪里去寻这么清净的所在？
　　可若不去——
　　阿遥看了看小杰，他眼中已透出些焦急，显然猜到了阿遥的不情愿。
　　——若不去，也着实舍不得他。
　　这几年朝夕相处，早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若一时分离，再见无期。这里通讯不便，送封信总得一两个月有人路过才捎得。况且，自己孤身一人，在哪里还不是过活。也罢，就随他出去转转。若不喜欢，再回来不迟。
　　小杰这时额上已微微出了汗，半张着嘴，只着急却不知该怎样劝说。
　　阿遥叹口气，“好吧，就随你出去看看。”
　　语毕，小杰已是扑到他身上。
　　“阿遥，阿遥，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
　　小杰抱着摇了两摇，似怕他后悔一般，拉着他起身就要走，“快！咱们这就动身吧！”
　　阿遥抿唇忍了笑道，“急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你先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小杰愣了愣，忙又正襟坐好。“你问，我管保老实交代！”
　　——这个傻瓜！
　　阿遥摇摇头，“我且问你，你回去是做你的方家少爷，我过去了可怎么个说法？总不成要我寄人篱下吧？”
　　小杰急了，“怎么叫寄人篱下？你是去住我家，自然是做我的客人！谁敢怠慢你不成！”
　　阿遥叹口气。——这个大少爷，真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我去你那里，住一月两月是客，住一年两年还是客？你那里家大业大的，难保下人们不给我脸色看，这闲气我可惹不起。”
　　小杰噎住，一时憋得脸通红。
　　阿遥瞥了他一眼，不忍再逗他。“我记得你们家有间药铺，不知道收不收学徒？若收得，我就先暂且去落个脚，顺便学些谋生的本事。闲时我们也可以聚到一处说说话儿。你看这事怎么样？”
　　小杰眼睛一亮，笑道：“别的事情我不晓得，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家里的药铺也很大了，收个把学徒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要你肯和我去就行啊！”
　　阿遥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就随你去看看。什么时候走？”
　　“再半月就走。”小杰兴高采烈地起身道：“走！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我能有什么东西，不过两件衣服。况且还有半月，时间多得很。倒是你，师父允你走了？”
　　小杰拉着阿遥不撒手，“上午我已经禀过师父了，师父说我现下的功夫已够保命了，只嘱咐以后不要断了早晚修习即可。现在下山就是专为了你来的。阿遥，我的事自有人料理，不用操心，我们还是回去你那儿收拾收拾东西吧，说不准这两天还有别的事呢。趁现在我也在，先回去收拾东西，快走快走！”
　　阿遥被他扯着往村里走，心里清楚他是怕自己有时间反悔，恨不得立刻就拉了他上路。遂笑笑不再多说。
　　到得村口，阿遥先打发小杰去自己所住的小屋等着，独自去了村长家。
　　“村长！”阿遥恭恭敬敬地给老人做个揖。
　　“阿遥啊，今儿怎么想起我老头子啦？”村长是个慈祥的老者，当年就是他说服村民收留了阿遥。
　　古代虽然民风淳朴，但是对于来历不明的外来人还是非常排斥的。阿遥当时复生在一个小男孩身上，衣衫褴褛，寒风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小村庄，却险些被当成宵小被村民扔出去。若没有村长的收留，恐怕他现在早已是枯骨一具。
　　阿遥感慨一叹，抬头道：“村长，阿遥是来向您辞行的。”
　　“你要走？”村长诧异地看着他，“可是寻到亲人了？”
　　“不是的，是小杰要回家了。小子想着正好可以趁机会出去见见世面，所以想随他一起去京城。”
　　“嗯……，你现在年纪还小，确是不该一直困在深山里，也该出去闯闯了。只是，你出去可以做什么呢？贫家少年出去只要肯出力气，吃饱穿暖也就知足了。可是阿遥你虽不说，我也猜得你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又怎能做那些活计？”
　　阿遥心下一叹，到底是人老成精，村长这几年什么都不说不问，心里却明白得很。自己刚到村子的时候落魄的很，只装作落难的无知小童，村长也没有细问，不想这些年他的言行举止还是都被村长收入眼底。他从快三十的年纪从现代还魂到个七八岁孩子身上，怎可能真的就像个孩子，想必破绽颇多。然而村长却从未追究，想来是当做他是大家出身，落难至此了。这些年村长对他颇多照拂，如今自己拍拍灰尘却又要走了，还要累村长为自己操心，实在罪过。
　　阿遥深鞠一躬，歉然道：“阿遥素知村长慈善，这几年多赖村长照料才有阿遥今日。论理，阿遥本不敢劳村长费心，只是我与小杰素来投缘，他因近日要返家，特来求我一同回去，言辞恳切，实是令人不忍拒绝。更何况小子一向当他是弟弟般疼爱，如今也实在不舍得分开。左右在村里也无事，不若随小杰出去看看大千世界，若在外面好也就罢了，若不好，阿遥自会回来。村长素知阿遥不是轻浮急躁之人，断不致在外面闯下祸事，您尽可放心。说不准，过得三年五载，阿遥就又要回来叨扰您老人家了。”
　　村长听到这里，也知他是定了主意，遂也不再多说，只叮嘱在外多加小心，保重身体，若有不顺，尽可回来云云。
　　阿遥虽没有亲人，却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时要走，心中自不平静。只和村长告别后缓缓向家中走去。
　　到了家门，看着小院里的几许青菜和一只小灰狗，阿遥心中生出不舍，只靠在门边出神。倒是屋里的小杰看到阿遥回来了。
　　“阿遥阿遥！我把你的衣服都收拾了，你来看看可还妥当？”
　　阿遥被他一搅，思绪淡了几分，却也明白小杰怕他胡思乱想改了主意。抿唇瞥了他一眼，道：“这可真是稀奇了，你方少爷做的事情还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动身么，急什么？”
　　小杰被他一噎，脸上微微泛了红，旋即拿出少爷本色，耍赖道：“早收拾晚收拾还不是都一样？况且早收拾了也免得到时候着急啊！”
　　平常可没见你做事这么有提前量。阿遥心里撇了撇嘴，没了伤怀的心思，却也不理他，径直进到屋里盘算怎么安排。
　　衣服不多，都带上也可以，只把小了不能穿的衣服留下给隔壁的青娃就成。屋里的生活用具是不能带的了，就留着看谁以后来住也可以省却些麻烦。院子里的青菜也没有多少，一并给了邻居就可以。算来算去就剩下了院子里的狗，那只老拿冷眼瞧人的狗，可真是让人头疼！
　　阿遥蹙眉走到院子里和那只怪里怪气的狗对视良久——
　　真是相看两相厌！一人一狗同时撇头。
　　阿遥一转头，正正看到小杰屏息跟在他身边，那一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样子，当真与他一贯行径不符。忍不住弯起嘴角敲了敲小杰的头，“做什么弄成这个嘴脸？我已经应过你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你且回山上去吧，剩下的时间不多，你以后回师门的机会该是不多的，趁这段时间多向师父学习学习，多和同门请教请教才是正理。”
　　“阿遥阿遥——”小杰这时真是怕阿遥反悔，只一味地缠他，也不肯回山上去。好在山上都习惯了小杰三五不时就溜到阿遥这，阿遥拿他没法，就留了他过夜。

作者有话说

　　初次发文，请各位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