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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梵天塔 ...

  •   第二天祭典正式开始,姜阙也从日出便开始忙碌。因为大长老这些年一直为姜氏一族殚精竭力,绝对称得上一句劳苦功高,葬礼被大家统一同意,与真言祭典一起举行,以慰他在天之灵。

      姜阙换上了这几日一直在裁剪的白衣,作为领队去祭拜大长老,祭奠姜氏祖先与天上神明,一直到日落之时才能回到队伍中休息一会。

      在真言祭典第一天黄昏之时,所有姜氏族人,无论血缘亲疏,无论是本家子弟还是奴仆杂役,都要在祭坛周围屏息而立,以示对万物的敬畏之心,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天际方可离去。

      家主与各长老距离祭坛最近,姜阙因其身份特殊与长老们站在一处;后面的第二块区域是姜氏本家弟子围成,再远便是姜氏分支,最远为姜府中所有的奴仆杂役。

      小芜和小莘因为身份低微,所以站在为仆役们划定的末尾区域。而在姜家所有的仆役中,长老、家主、姜阙院中的奴仆站在最前列。

      小芜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黏湿的感觉牢牢刺激着她的掌纹。她却并未张开手擦拭,手反而越握越紧。

      而被她牢牢攥在手心的,是一张白色的纸条。

      姜阙说,只要她以灵力烧掉纸条,站在祭坛前排的她就会有所感应。

      到那时,纸条覆灭,天罚自临。

      可直到日头完全沉没在远山之中,她也没有选择烧掉那张纸条。

      半夜未到,小芜从忽地梦中惊醒,在她察觉到床边有人的一瞬间,庞大的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了她——那人竟胆大至此,在真言祭典这个特殊的时间段也敢放肆。

      可下一秒,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燃起了她床边小台上的烛灯,昏暗灯火下赫然是姜阙的脸。

      “为什么?”

      小小的姜阙这样问道。

      受尽屈辱的是你,要我帮你的是你,为什么最后却反悔了?

      小芜在她微微顰起的眉间读到了她的疑惑。可是如今,比起报仇来,她更想为姜阙抚平那丝皱痕。

      “今日我在队伍中时,听到了家主大人院中奴仆们的议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像只犯了错的小羊羔,看了姜阙一眼便低下头去,磕磕绊绊地回忆起当时:“他们说,您的天赋很强,是姜家数代中最厉害的,那些对旁人而言的束缚,对您只不过是废纸一张。可是……”

      她语气中的后悔和迷惘甚至比姜阙更像个孩子:“这世间凡事都是有代价的。他们说小少主您不受这些规矩束缚,那么在因果上肯定比旁人要更加注意。”

      “若言灵造成的伤亡数超过自身功德值,若在没有因果的情况下,无端用言灵之术收取人命,怕是会有同等代价降临己身。”

      她像是刚刚想到了什么,语气急切:“奴婢并不是怀疑您的神通。奴婢只是听说,在三百年前某人用言灵之术降下“疫雨”,咒杀敌城数百平民,致使他们染疫而死。三日后他的父母妻子子嗣全都突发恶疾,就算是用了药王谷救命的丹药,也不治而亡。他本人更是在最后道心破碎,再也无法入道……”

      “奴婢……奴婢知道这可能只是他们的揣测,甚至可能是他们害怕小小姐您太过强大而编排的故事。可就算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赌。

      小芜收了话尾,把最后一句话咽进了心里,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我不想因为我的私心,让您介入我的因果之中。”

      “之前是我魔怔了,居然擅自拿这种事情污了您的耳朵,还妄想利用您为我报仇……我不想让您有事。”

      她一开始本不想麻烦姜阙,可最近那人的行为实在是越发暴戾,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想到那人每次来时带给她的伤痕与惊惧,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而最近那几次,她居然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悄然流失。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人最近几次在自己身上施虐过后,自己的境界从练气八层跌落至练气五层。

      无论那人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吸取他人的生命力,掠夺他人境界为己用,绝对是传闻中的魔修无疑。

      魔修残暴,性格又狡诈多变,小小姐绝对不能因为她的私心和他们有联系。

      小芜这样想着,面上直白地露出久违的笑意:“就算要我与他同归于尽,我也绝不能让小少主你沾染这种腤臜。”

      “小少主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只要能够有一天再次看到您无忧无虑地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姜阙眨了眨眼。
      在某一瞬间,她在小芜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与娘亲一样的柔和光芒。

      “不是你要我做。”

      她一字一顿。
      “是我自己要做。”

      在小芜诧异的目光中,她拿出那根发丝,绝对实现的咒言自她口中吐露。

      【——鞭诛】

      随着咒言出口,姜阙掌心的发丝也瞬间消散。小芜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也随着发丝的溶解而消失。

      她露出了与以往相比,更为真实轻松的笑容。她掀开被褥,想要下床跪拜姜阙。可姜阙只是摇摇头,她便如木偶般定在了床上。

      “今晚,要睡个好觉。”

      姜阙推着小芜的肩膀,为她盖好了被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柔软的床铺上,小芜几乎喜极而泣。

      一想到那人以惨烈至极的方式死去,费心隐藏的身份也会轻易被人揪出,所有的肮脏都将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她便如饮甘霖,浑身有说不出的畅快。

      更重要的是,她不仅摆脱了那人的桎梏,还得到了小小姐的关心和照顾!

      小芜“唰”一下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却发觉自己身上多到难以愈合丑陋伤疤也不翼而飞。

      ——姜阙不知何时出手,消去了小芜全身的伤疤。
      而这些时日的担惊受怕和同苦记忆,仿佛也随着伤疤消失而淡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满是姜阙弥留下来的气息,周身仿佛冒出了名为幸福的小花。

      明日一定是个艳阳天。

      她这么想着,度过了一个多月以来最为放松的夜晚。

      或许是小芜精神紧绷了太久,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巳时,还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扰醒的她。

      小芜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迟了祭典后几乎要腿软。真言祭典如此重要,自己又是小小姐的侍女,若是被人发现自己去迟了,不仅自己要受罚,小小姐肯定也会落下个疏于管教的名头。

      她慌慌张张地整理好仪容,一边埋怨小莘怎么不叫她一声,一边轻轻动作将屋门打开一条缝,打算瞒过路上的守卫偷偷去祭坛队伍中。

      可门缝中的景象并不是她想象的空落院子,而是身着紫衣与甲胄的侍卫。他们穿着不同,可面色皆十分严肃,她甚至还看到了七长老手下专管刑罚的队伍。

      雨滴噼里啪啦砸在门框上,如同石子在平湖中坠落激起阵阵涟漪。小芜猛的拉开屋门,瞳孔在触及在场的七长老之时骤然缩紧。

      ——他们竟围了姜阙所居的院落!

      一向温柔待人的小芜震惊之下几乎要吼出声来。她看着如高墙般挡在院落内围的侍卫,意识到院子外面也已经被围住。

      今日是真言祭典,是姜氏一族最为看重的日子。能让这些古板的长老放弃祭坛那边的步骤,聚集在别处,一定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比姜家最为重要的祭典还可怕的事!

      他们在小小姐的院子里,也就是说——

      小芜下意识寻找着姜阙,却在看清台阶上的姜阙和二人后倒吸一口凉气。

      台阶下,人群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整座院子,一群一群地聚集在一起。他们低声议论着、交谈着,却在雨幕的掩饰下叫人听不清楚。

      在台阶上,小莘张开双臂,母鸡护崽似的挡住姜阙,就算侍卫厉声恐吓也不放下绷得笔直的手臂。

      姜阙被小莘挡在身后看不清表情,却足以让小芜升起滔天怒火。

      这是她们的小小姐,是姜家尊贵的下一任家主,是天底下天赋最高,性格最好的神女大人,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冒犯小小姐!

      她气急了,顶着大雨朝台阶跑去,那被姜家训练出来的极好步态开始慌乱,可在场人的视线全都没有为她停留。他们只是疑惑着,恐惧着,甚至唾弃着台阶上的那位小少主。

      “家门不幸……”

      “上天发怒……”

      小芜听到了几声议论,可那些声音被大雨遮盖,化作恼人的秋蝇嗡嗡声在她耳边回响。不安在她心中蔓延,可她已无暇顾及这份不安从何而生。

      她快步走到台阶下,高声厉喝就要脱口而出。

      “姜阙少主,你在真言祭典上弑父,犯下如此滔天大错,还不随我去见长老!”

      小芜听着左边的紫衣侍卫如此说道。

      死的人是姜父。

      这道消息犹如平地起惊雷,炸的小芜脑中混乱一片。

      “你不要胡说!小少主怎么可能行弑父之举!”小莘只觉得荒唐。她高昂着头,就算对着姜家令人畏惧的七长老手下也毫不退缩。

      “姜家没有任何事能瞒得住长老们。”那侍卫身量高,冷漠又讥讽的视线越过暴跳不已的小莘,直直落在面无表情的姜阙身上。

      “姜阙之父昨夜凭空而死,身上满是鞭迹绞痕,目之所至,惨不忍睹。经长老们共同鉴定,为言灵之术所致。”

      “言灵之术虽说无法残留下个人灵力的波动,可七长老以秘术寻觅,那言灵之术分明来自此地。况且姜家皆知姜阙少主天赋异禀,实力强悍……”

      他低声讥讽了一句,音量刚刚好只有周围几人听到。

      “实力强悍不假,为人也是真真狠毒。”

      怎么会是姜父!

      明明小芜身上的衣服是可以防水避火的料子做成,可她后背被冷汗深深浸湿,像是全身都被这场来历不明的大雨浇透。

      “没想到这姜阙小小年纪,看起来又娴静,下手却如此狠毒,你是没看到她父亲的惨状……”

      “听说家主大人是第一个发现的。在长老们看过之后,就下令将他掩埋了。我当时瞥了几眼,身上全是鞭痕和倒刺留下的血痕,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我看她父亲平日里也待她不薄……就算父女间有什么误会,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啊。”

      “此女太过狂妄自大,居然还敢在真言祭典上动手。四长老本来算好这三天都是艳阳天,今日却下起了暴雨,肯定是她弑父之恶让天道不喜。”

      “此等恶女心性,如何配得我姜氏下一任家主的身份——”

      小芜心中的滔天怒火随着耳边的议论声被雨滴渐渐浇灭,从四面八方渗来的湿冷感牢牢包围住了她。

      怎么可能是姜父呢?

      昨夜死的应该是那个偷摸混迹在姜家,夺她身子又施虐侮辱于她,还吸食她的生命力和修为的魔修啊!

      小芜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她的腿已软的不像话,双膝“噗通”一声磕在了台阶上。

      天旋地转间,她只来得及看到姜阙惨白的面色,耳边充斥着小莘高声“不可能”的尖叫。

      完了。
      她想。

      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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