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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梵天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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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回的真言祭典即将举行,可平日里最惯着姜阙的大长老在真言祭典之前,不顾周围劝阻,决意冲击大乘期第五重。最后却没能挨过最后一道天雷洗髓,于真言祭典前五日回归天地。
而作为大长老生前最为看重的弟子,姜阙需要敬香祭祀,在祭典中担任主要的负责人。哪怕是繁琐到写满九页大纸的内容,她也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甚至没有丝毫差错完成了那些连大人都会抱怨的任务。
以一个九岁孩子的年龄,和姜家下一任内定家主的身份。
她只需要出席第一天,其余两天她只要在由专人设置的小屋内即可。作为姜家最耀眼的明珠,她被破例允许可以带着小莘小芜两名侍女参加。
姜氏一族的奴仆大多是收养的孤儿和被家人卖了的孩子,一般在四到六岁开始作为奴仆培养。小莘和小芜都是孤儿,从小被姜家收养冠以奴籍。
姜氏一族的奴仆分为两大类。一类若是能在家族中顿悟入道,便可一直留在姜氏族内,平日可旁听师父授课,若是境界过了金丹,还会被授与姜姓,可破例成为姜家的外部分支。
至于另一类无法入道的奴仆,在二十四岁那年有两个选择。
一是继续留在族内侍候,到了身手不便的年纪可以拿一笔钱财自己出府养老。
二是求主人恩准,撤去奴籍,可以自谋生路,也可以选择去姜家在姜氏京的几间铺子做帮佣。
姜阙还记得,小芜比小莘大五岁,今年立冬时就到二十四的年纪了。
她在初夏一个蝉声渐起的午后,曾向她提起过自己的打算。
她依稀记得,那天的日头很毒辣,小芜贴心为她调整好遮阳用的伞改,语气温柔又坚定的选择了第二条路。
听她说,她虽然是孤儿,却还依稀记得自己有个舅舅,这么些年也一直打探着消息。而在一年前某次出门时,偶然遇到了自己的舅舅。
舅舅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自己。他当时带她去了医馆,对她用了“溯源”之术。
溯源之术本意是为了追踪修士痕迹,不知被哪位进行了改编,竟能识别出二人的亲缘关系。
二人各取出身上的一部分,可以是血液,也可以是发丝,放在同一处再施以溯源之术。若是发出红光,则二人有亲缘上的联系,反之散发绿光。
小莘一直不理解她。她觉得一直在姜家伺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在吃穿用度上要远远高于寻常百姓。
可小芜认为,这是上天对她的垂怜。而且就她对姜阙的了解,她觉得姜阙肯定会允许她选择第二条路。
姜阙是个好主人,更是个好孩子。小芜贴身跟着她六年,早就下意识把她当成了妹妹看待。
小姜阙乖巧,安静,文雅,任何形容幼年贵女的词语仿佛都在她身上都格外符合。小芜也见过她再母亲怀中罕见撒娇的情景,完全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小莘常说姜阙是个好主子,从来不定规矩约束她们。小芜到是觉得,是因为姜阙在期待着什么。
她期待着侍女们不受约束,能够自己自由做决定的情景。
姜阙对姜家来说太重要了,所以姜家从不让她出门。就算在必要情况下,也会为她安排路径,辅以侍卫互送。在孩童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间段,姜阙在这个院子中待了整整六年。
小芜感觉自家小少主像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每天都在巢穴中仰望天空,向往着自己有一天能和同伴在空中自由的飞翔。
是的,自由。
这是姜阙一直在心底期待的答案。
小芜在遇到舅舅后,便打算在年龄到了后脱离姜家。舅舅是个周游世界的游商,他的商队是他一生的心血。
舅舅曾为她讲述过他曾经看到的大好风光。她心向往之,但更想把这些风光带给乖巧的小主子。
小芜曾见过长老们为姜阙授课。虽然外人都说长老们对小主人又是疼宠又是偏袒,可小芜却觉得他们对姜阙凶极了。
他们要求小姜阙减少使用言灵之术的次数,可每次考核时必须要达到他们满意的程度,这个程度甚至每一次都有爆发式的提高。他们训练小姜阙的礼仪,一个已经入道的修士,肩膀却会被高强度的礼仪训练磨得发红发肿。
长老们要求小姜阙对人不可以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不可以被任何人看出喜好和厌恶。姜阙也做得很好,每一项都让小芜感到崇拜。
可每次当她想到,一个小孩子不能表达自己是情绪与想法,对她真的好吗?
之前的她还能从小姜阙偶尔在眉间泄露出了几分情态感知她的情绪,可随着小主子年岁增长,小芜悲哀又惆怅地发现,她已经无法知晓姜阙的情绪了。
这样的姜阙不像预言里那个风华绝世的天之骄子,倒像个被丝线紧紧捆住的美丽娃娃。
她想一辈子留在姜阙身边,给小小姐做一辈子的侍女。可她知道,小小姐不缺伺候她的奴仆,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小小姐做些什么。
她让舅舅准备了许多信封,还在私下里偷偷练习画技。虽然知道以小主子的厉害,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能随意出门,可小芜一想起小主子曾经在窗边看着侍女们出门回来后羡慕又期待的目光,便想为她做些什么。
就算只有短短时间,她也想用自己的双手,让姜阙看到外面的世界。
可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个人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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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芜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盯上她的。她只知道,在一个阴云蔽月的夜晚,当她睁开眼时,迎面而来的不是月光,而是细长而恐怖的鞭影。
长老们把姜阙当成下一任真正的家主培养,不仅吃穿用度上可让她随意调度,连贴身侍女们居住的院子都比一些血脉稀薄的分支子弟要好,隔音和面积更是上等水平。
小芜被施了禁言咒,扯破了喉咙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被陌生男子死死压在床上。她能隐约感知到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修为不高,可压制练气八层的自己算得上轻而易举。
她奋力挣扎着,想要从床上逃开,却如蜉蝣震树,根本无从反抗。她想打碎什么东西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可是周围易碎的东西居然全被这人移开。
她能感受到下身撕裂一般的疼痛,与细长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的触觉。那人用了巧劲,抽打后并没留下什么痕迹,却有种让小芜恨不得将床板抓挠至碎的痒痛。
那人或许是嫌小芜挣扎太过恼人,竟直接卸下了她的两条胳膊。小芜扬起下颌惨叫一声,针扎一样的痛楚从经脉中游走,叫她的额头一下子出了冷汗。
她反抗不能,那人逼迫她每一秒的时间仿佛都被无限拉长,虽然她不知为何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可她还是瞪着那双幼鹿似的眼睛,视线刻刀般勾勒着他的脸,恨不得要把他挫骨扬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那人的动作丝毫不见停歇,甚至盯着她的视线越来越炙热,甚至让小芜觉得,对方在透过她的皮囊,看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
小芜趴在铺上,背部又被迫承受了一鞭。她无力地抬起头,却又如天鹅折颈般垂下。
她以为自己乖乖听话,那人腻味了就不会再来。可她不知道的是,对于那人来说,这种能被他轻而易举掌控住的、充满脆弱感的景色,更加挑动起他的施虐欲。
这场酷刑直到凌晨才堪堪结束,每当小芜要崩溃时,姜阙眉眼间偶尔泄露的温软和舅舅口中描述的未来都像是世上最结实的两股绳,紧紧拉着她,让她不要放纵自己到桥的另一边去。
她装得温顺可怜,心中早就打算好,当那人走后若自己还留有性命,必要上报长老那里。姜阙是姜家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家主,她和小莘再不济也是她的贴身侍女,长老们绝不会允许一个侮辱过家主身边人的恶人逍遥法外。
“这件事,你知我知。”她如羔羊般引颈就戮的姿态大大取悦了男人。他抬手桎梏住小芜的下巴,看着那双只有被温顺掩盖愤怒的瞳孔,肆意打量着她。
“如果再有旁人知晓,你的舅舅和商队可以在这里出现——”他看着那双瞳孔中浮现出一夜都不曾出现过的惧意与恳求,满意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句似有似无的威胁。
“——也可以在这里消失。”
小芜从来没有跟他人说过自己舅舅的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姜阙和小莘,而二人又绝不可能对外传播。这个男人能如此精准地拿捏住她,肯定早就调查了她。
那个男人深夜至此,又对自己的身份多加掩饰,修为也绝不会比小芜高过多少。小芜留下了一条命,她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上报长老和价值,然后指认凶手。
虽然她的记忆中没有男人的脸,可只要让她见到他,她一定能认出这个畜生!
可她不敢赌。
小芜自觉自己命如纸薄,能被姜家养大成人已是大幸。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可不能拖累舅舅和他一生的心血。
她以为这个夜晚过去后,噩梦就会消退。可让她濒临绝望的是,这仅仅只是开始。
从尚有温存之意到只有粗暴之行,整整过了一月有余。那人每三日都会在晚上来小芜房中,他手中那道肆虐在小芜身上的鞭子,也从控制着不留下痕迹的谨慎,变成了随心所欲的放纵。
若是有人能掀开小芜的衣领,便能发觉她身躯上,那数道犹如蜈蚣的疤痕。新旧交替,像是绳索,又像是毒蛇。
而他也不只满足于此,让小芜更加惊惧的,是这日日夜夜里,她不知何时流失的修为。
但她已逐渐麻木。现在能支撑住她的精神,让她不崩溃的事,便是过了秋日后的二十四岁生辰。
她即将离开姜家,离开这个不知身份的禽兽。
可她万万没想到,在她认为一切都将要结束时,那人趴在她耳边的气音击碎了她所憧憬的一切。
“你快要二十四了,待你出了姜府,就只能属于我了。”
若是忽略小芜的僵硬与眼中涌起的泪花,就像是一对情人在暗室之内耳摩斯鬓。
他灼热的气息喷涌在小芜耳边,激起她背上升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不会放过我。
我必须杀了他。
小芜心里清楚,她不是那人的对手。而能瞒过他埋藏在不知何处的耳目而达到目的,有一个摆在她面前的最优解。
小芜不想让姜阙染上自己的因果。她希望小主子永远是干干净净的,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跟在姜阙身边数年,也曾偶然见过姜阙使用言灵之术。而那些流传下来的繁琐条件规矩禁忌,在姜阙这里统统化为乌有。
但姜阙毕竟年龄还小。目前若要她精准地使用言灵之术而不影响其他,施术对象就必须要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而整个姜氏一族全部存在的场景,莫过于几日后的真言祭典。且那人谨慎,明日时节特殊,今晚定不会再出现。
小芜已经受够了时刻悬在她脖颈处的利刃,才在祭典开始前来求姜阙。
“其实……”
小芜听见了小主子的声音。她仰头看向姜阙,烛光笼罩了姜阙的脸颊。
“如果你能拿到他的贴身之物,比如头发、指甲一类,我就可以直接让言灵之术作用于他。”
巧的是,小芜怀中一直放着那人的发丝,这是她上次偷偷拔下来的。她曾听闻南疆有一族擅蛊,只要有被施术者身体的一部分,即使是远隔千里也能成功下蛊。
她双手颤抖着掏出缝在衣服内衬的布包,面色几乎虔诚地献给姜阙。
见姜阙一副要打开布包立刻施术的样子,她又开口道。
“小少主,您能不能明日真言祭典之时,再使用言灵之术。”
迎着姜阙疑问的目光,以温顺面目示人的羔羊露出了掩埋已久的浓烈杀意。
他不仅夺她身子,对她施虐,甚至在吸食她的修为和生命力。就算要报仇,她也绝不会让他如此轻易死去。
“他夜夜鞭笞我身,我便要他百倍、千倍感受到我的痛苦!”
“他越是藏形匿影,我越要让他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让他无所遁形——”
“——以天罚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