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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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锦绣好，万里征途凭坦荡。
衣食住行无忧愁，赛过人间千万厦。
世人皆笑我痴狂，我笑世人愚昧知。
皆惜我不爱繁华，却不识云裳霓仙。
—《金石词》启
盛夏时节蝉鸣刺耳，'知了知了'声让人尤其烦躁，皇宫中婢女太监们满头大汗地给贵人们扇风，今日的日头是目前为止最高最大的，尤像个火炉，让人衣裳底下都能淌出条溪来，但太阳太毒，没淌出来就又飞了。贵人们恨不得地面裂条大缝来钻进去好让自己凉快凉快，偏偏谁也没法，抱着块大冰盆也降不下这暑气。
兰香殿的大宫女苍儿使劲摇着团扇，她们兰香殿倒不同，不需要为主子扇风，但即便如此，她秀气的小脸上仍旧大汗淋漓，两颊也难免熟得像红果，暑气之下难免有些急躁，心想偏生今日那小祖宗不安分吵着闹着要来摘果子，这大热天的让她站在这里晒太阳。
“哎呀贵妃娘娘！”苍儿实在忍不住“了，银牙轻咬又用袖子细细擦掉自己脸上的薄汗道：“快下来吧！这个时节桃子都还没熟呢！”她和旁边的小太监一起伸出臂扬了扬，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树上传来：“知道啦！苍儿姐姐！”
苍儿的脊背骤然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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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殿前栽了很多花树，幽香馥郁的香气丝丝沁入鼻间，让人精神都平复了些，果树也就一棵桃树，偏生刚好也落了花，冒了些绿莹莹的小桃。
枝繁叶茂间一道活泼的粉色身影迅速窜出，人影整个身躯都倒挂在枝头，丝毫不在意满头发饰究竟会不会落。
苍儿面前突然怼出张脸来而且还贴得这么近，就算那张凝玉小脸再可爱精致也还是差点灵魂出窃：“哎呦我的亲娘哎…”
“嗯？嬷嬷不是在娘亲身边吗？”小姑娘微弯细眉一脸疑惑，但旋即又迅荡起身子坐在枝头摆正，妆容精致妩媚的白玉小脸上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骗你的！苍儿姐姐真不经吓。”
苍儿原本愣在那里露出疑惑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半响涨红着脸泄了气。
跟这位主理论什么，她一向如此。
苍儿腹诽道。
女孩坐在枝头上摆着两条纤细小腿踢了踢裙子，即使刚才那么大动作发鬓间也未染出汗，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双手托腮作沉思状凝望着远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而下方的小太监微微愣神，有些难以自控地盯着那道无形散发魅力的身影。
“啪！”苍儿拍拍小太监的额头，颇有些无奈道：“回神。”
小太监当即哆嗦了一下立马要跪，苍儿却轻描淡写道：“出去。”
“苍儿姑娘？！”小太监当即就慌了“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烈日炎炎之下的地面也几近烈火，于是很快抬起头时他的额头不出意外地流血了。
苍儿却不为所动道：“别想着求情，自己麻溜地滚出去，不要逼我动手。”
小太监一个惊颤，原本想好的说词当场溃散，恍惚间想起苍儿上一次对待这么看苏珑而且还不听劝告的人是直接戳瞎了眼睛扔出去的。
而他就是负责扔人的那个。
小太监就是再不聪明也该明白这个逐客令已经算轻的了，连忙又磕几下脑袋转身连滚带爬收拾行李去了。
苍儿心里还是有些婉惜的，毕竟这个小太监是目前在兰香殿留的最久的一个，可惜全都犯了忌，直视妃子得剁眼睛的。
她已经算是好心了。
兰香殿一向如此，除了大婢女以外几乎没人能在此久留。苍儿及其同胞姐妹在这里就是无可感动的律令铁尺。代表着这位贵妃————那位极为天真活泼年仅十六的那位女孩的权威。虽然刚进宫不久，但其名声已经连那位神秘威严的天子亦有所耳闻。
苍儿继续扭头站在树下，除了少了一个人几乎毫无任何影响：“娘娘！快下来吧！紫暮已经准备好妆枢了，您不能不顾陛下的颜面啊！”
“陛下又怎么了…”
女孩咕浓了一声，终是不情不愿地下了地。
穿过烈日炎炎如火炙烤过的庭园，厅堂廊道那边就显得凉爽至极。苍儿大踏步追上自家娘娘的步伐————这小姑娘走路完全不能说走路，一路上蹿下跳滑溜至极，像极了一条泥鳅。泥鳅本人还时不时不安分地拔掉自己头上的饰品四处乱扔，具体可见池塘等难以找到的角落，幸亏靠谱的苍儿大婢女有先见之明眼疾手快用一般宫女绝对达不到的身法把那些饰品一个不落全收了回来。
娘娘本人毫无收手的自觉性，扔完头上的发饰又开始伸出罪恶的小手摘下红玛瑙耳坠，红玛瑙艳丽璀璨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闪而过，不过这次苍儿没伸出手，因为有另一只同样白皙漂亮的手接住了耳坠。
“娘娘。”
来人与苍儿起码有七八分相似，但明显与苍儿的清婉气质相比更显冷漠，眉眼轻抬间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立马散开：“您不要再玩了。等会还得去见苏将军他们。”
小姑娘一听到“苏将军”三个字就立马撇嘴摆了摆手：“知道了。”她一向对自家那些爷们没什么好感，瞬间就蔫了巴唧地走到妆台前自暴自弃视死如归一样瞪视着镜中的自己。
紫暮一脸沉稳地提起梳子，与姐姐苍儿不同，她负责对内管理也更严厉。她一下又一下细细解开小姑娘的头发，柔顺的长发逶迤至地面，像倾泻了一地幽深的乌潭。即使小姑娘神情不太好看，但那红润紧抵的唇角仍是勾出了其三分肌骨，镜中的人秀眉微躄，美人愁容看上去反倒不像是怒意，更像是无声的羞恼痴嗔，欲拒还迎。
紫暮和苍儿两个人分工合作，为了能让自家娘娘能盛装惊艳到那位以及震慑其他妃嫔，她们特意挑了桃红色盛服搭配云珠，银色的步莲轻轻摇晃，即使小姑娘除了胸部以外什么都像小孩，但这夺目的造型也让她有了俯视一切的气势。
小姑娘看着发型梳好面无表情地替自己戴上琉璃坠，一步一步程式化一样僵硬地艰难移动，背后的婢女们抱着裙摆也小心翼翼地扶着。
这个时候过路就显得极为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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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路并不好走。
穿梭在空荡荡的宫道中，出发时原本还是悬在头顶位置的太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坠落西沉泛红，红霞的光芒斜斜照在树干上，又被宫墙上的红瓦染上鲜艳的镀边。
苍儿在前面领着路，不多时便取出一盏灯点着照亮前方的路，微弱的光芒显得周身更暗，宫道中伸墙而出的花枝在日暮的暗色映衬之下逐渐变得阴森诡异，藤萝的缠绕宛如枷锁紧紧捆缚住花枝的自由，而那伸出部分的花枝在火红的余晖中又像在火焰之中拼命伸展的手臂在化为灰烬之前的最后挣扎，令小姑娘想起些不好的回忆眉头微锁。
风声簌簌响起吹荡着裙摆，凉爽的温感在黑夜之中响起的各色秘语之中只显得寒意渐起，但人们早已习惯皇宫的诡谲，一路上除了多点燃几盏宫灯便再无区别。
鱼儿在池塘中摆动鱼尾溅起小小的水花，苍儿目不斜视地踏上拱桥，顺手撒了把鱼饵听鱼的争食抢夺发出的越来越响的水花声。
“到了。”紫暮提醒道。
小姑娘停下脚步，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她嘴角勾了勾，听着水花声渐渐眯起狐狸眼，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随手丢下，看石子在水面打着水漂蹦到了岸边，她略感遗憾地叹气扶住了栏杆。
雕纹精细的石柱触感冰凉，苏珑无聊地比划着花纹，不经意问：“他在哪？”
苍儿闻言放下宫灯环望四周，夜晚的灯火影影绰绰，难以望清远处。紫暮也顺势从后方探头搜寻，片刻后先一步伸手指道：“姐姐，将军在那。”苍儿顺势一望，不远处灯火明亮显眼，灿如星辰，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靠在石柱旁，英俊锋利的眉眼熟悉又陌生。
苍儿认出是谁，疑或整眉道：“少将军？”
男人闻声抬眼，漆黑不见光亮的眸子看了苍儿一眼又直直与自己妹妹对视女孩似乎也未曾料想过会在宫里看见他，挑眉意外地“咦”了一声，旋即又提起裙摆快步走到他面前笑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在打仗吗？”
“抓壮丁，他不敢来。”男人伸出手抵住妹妹的额头阻止了她的拥抱，眉头紧锁：“苏珑，不要犯病。”
苏珑故作讶然的姿态委屈道：“怎么？见到我就那么嫌弃吗？”
男人嘴角弧度瞬间绷直：“算是。外男不可与妃嫔接触，别忘了。”
“诶——那你怎么来找我？”苏珑尾音上扬：“又是找我什么事呢？”
男人受不了这种黏糊糊的腔调，眼神一别：“陛下那里，你不要去。”
苏珑眯起眼，笑意渐深：“你这是…担心我？”
男人立马转过头反驳道：“不是。”
眼瞧见苏珑不信捂嘴轻笑出声又找补道：“我担心你丢人。”
苏珑笑得肩膀都抖了。
“啧。”男人不爽地放弃嘴笨的辩驳偏头不去理她。
“真生气啦？”苏珑见亲哥真不理她了伸手戳戳他背后的剑柄说道。
“放心啦，我进宫可是要当皇后的，丢不丢人也不是你说了算。”苏珑正色道：“苏淳于，我可是贵妃。”
“…你不可能成为皇后的。”苏淳于打断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去了西北，那老东西根本就不会趁机把你送进宫里。”
“什么意思？”苏珑愣住了：“为什么我当不上皇后？说清楚苏憨批！”
苏淳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转移话题道：“没大没小。”他迈开步伐拽着苏珑走：“要开始了，别磨蹭。”
苏珑被拽着踉跄一下，视野中的景物快速变幻着，充斥着光怪陆离的色彩杂揉混合，苏淳于高大的身影就像屏障一样牢牢护佑在前方，苏珑缓慢思索着苏淳于所透露的信息。
什么情况下她无法成为皇后？
光芒愈发明亮，五颜六色的宫灯装点在沿途不时出现，宫女太监步伐匆匆地端着各色物化穿梭在廊道中，身后的苍儿她们紧紧追随而来发出细碎的声响。人声顿时嘈杂起来并响起庄严的宫乐，此起彼伏浩浩荡荡的人群像涌动的潮水那般规律的落坐或站起，苏珑未曾察觉到前方的苏淳于早已停住了脚步猛地撞上他宽阔的脊背。苏球捂着额头'啧'了一声，思索的方向一下变成'去打仗怎么连背都打硬'的问题。
“娘娘。”
苏珑听到苏淳于的话猛地一惊，她转过头明显望见苏淳于肌肉都紧绷了。
那是一种戒备。
无法成为皇后的原因很直接。
苏珑充满敌意地抬起眼，毫不意外看见一抹出彩的淡蓝。
像水晶一样纯粹的颜色，却有着万丈高寒的冷漠。
这是苏球对那人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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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女人是敌人，漂亮的贵妃更是死敌。
苏珑心里头默念着，眼神直直与其相撞，毫不掩饰她的敌意。
女子先是朝苏淳于点了点头，而后才与苏珑对视，她们对视了大约一秒后，女子又向苏淳于望去：“苏将军，陛下说了，您在这里不必维持礼仪。”
苏淳于明显更紧绷了，他眼睫向下一瞬又恢复常态目视前方：“礼不可废。”
苏珑从没见过苏淳于这个样子，闻言更是皱眉望向他忘了松开的手，手腕处火辣辣的疼。
苏淳于在撒谎。
苏珑可以肯定。
她更讨厌这个目中无人的女人了，即使她真的很好看。
可她无视了她。
苏珑气呼呼想到。
苏淳于和女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将军。”漂亮女人眼神示意苏淳于，苏淳于意识到自己还抓着苏珑的手腕眼神晦暗地望了苏珑同样充满敌意的双眼一会儿，苏珑的手腕被放开，露出略为明显的红痕。
女人睫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汪妃娘娘。”苏淳于的话让女人迅速回神：“陛下今日会来，对么？”
被称汪妃的女人不为所动回道：“是。请将军落座。”
“他为什么不见我？”苏淳于眼眸中闪起点微光：“他…有没有对我想说的？”
“这句话得问你自己。”女子视线再度游移，却忽地明显变了。
苏淳于退后一步：“苏珑。”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苏珑伸出手抓住女人的手腕，从上面拽下一串手串：“姐姐。”
她坏笑着抬起头与女人对视，露出尖尖的虎牙：“你的手串真漂亮。”
“可惜与你.不、太、搭。”
女子沉默一瞬，开口：“你说得对。”
苏珑一愣就见女子转过头对身后的大婢女说话：“云儿，你看。”
“对不起娘娘。”大婢女露出尴尬的笑容：“早知道就不选手串了。”
“没事。”女子俯下身子使视线与苏珑齐平，眼神很平静，却也无端显得温和：“那么，苏妃娘娘认为，我适合什么样的手串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苏珑笑容加深：“碧玉珠太单一了，姐姐可以选择更鲜艳一些的，比如…”她指了指流苏上的红纹圆珠：“这样的。”
女人轻轻地嘴角上扬，从喉咙里发出很轻的笑声，说不清楚是何种意味。
苏珑想，说不定她在嘲笑她抑或是不屑。
可她清冷的嗓音里并无任何明显的情绪。
“所以，你真的是贵妃？”苏珑承认这个女人长得很美，惊心动魄却又无声无息的美。可这个人太冷了，徒有威严毫无引诱力，干巴巴的一点都不符合娘亲告诉她的有关于贵妃的标准。
雍容华贵，大气明艳，以及，亲和魅惑。她没有占到最重要的那一点的任何一个特征。
清泠泠的白玉耳坠微扬，狭长而又略向外翘的桃花眼瞳色幽深，女人颔首了。
苏珑挺直脊背，狐狸眼中神色莫名：“我们应该是敌人。”
“那…不可以送我吗？”女人忽然说。
“什么？”苏珑不明白。
“你拿走了我的手串，不是想送我另一串吗？”女人伸手，轻拂过苏珑的面颊，拔弄了一下苏珑刚刚所指的饰坠上的珠子。她收回手起身道：“是敌人，就不可以送礼了吗？”
没有这个道理。
苏淳于在心里反驳道。
可苏珑不知道。
她有限的常识里面只有娘所教的东西，其余的近乎虚无，但既然连娘亲都有送蛇给霜姨，那她送串手串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
“可以啊。”苏珑眼中的敌意在这一句话中尽显：“那你可以让皇上封我为皇后吗？”
苏淳于攸地抬头望向远处，嘴唇动了动，却垂下了眼睫。
“可以。”女人回答的毫无起伏，似乎只是一件微末的小事：“陛下，您听见了吗？”
晚风使烛火摇曳了一下，光暗分界的地方驻留着他们的身影，明亮的烛火暖黄的光晕映照着清晰的棱角，可那两人却几乎同时有了动作。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向上挥了一下，屏退了苏淳于和汪妃的动作。
在光中，复杂难辨的龙纹黄袍与玄色外衬繁复华丽，纤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星眸流转之中带着无奈的笑意，清朗的声音如玉石相击：“阿媛，不要和苏将军他们开玩笑。”
蝴蝶翕动翅膀，蝉发出更为聒躁的长鸣，苏珑也觉得自己内心嘈杂的声音到达峰值。
是他。
“你…”苏珑感觉自己的声音发着抖，“你还…”
还记得我吗？
记忆中鲜艳的颜色分明，火光冲天的庙宇中，慈悲的佛像前鲜血横流，无序的人影惊慌失措地四处逃蹿，单方面的屠杀自她所持的刀锋而起，那人也是那样，嘴角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屠刀早已丢弃，挣扎的人被火焰吞没，徒劳伸出的手臂呜咽着化为焦炭，泪水被抹去，她轻轻地被人抱起，逃离那噩梦般的场景。
她本以为此生早已无望再见。
男子的视线在苏淳于身上顿了一瞬，而后才仔细打量起苏珑。眸中隐含着一丝恍然：“是你啊…”
关于新婚夜根本就没看过一眼的女人，他还未料想过会有熟人。
毕竟，只有苏淳于和汪媛才能明白他眼中的含义。
苏珑涨红了脸，平日伶牙俐齿现在却发挥不出半点应有的作用。她有些拘谨地挺直脊背，头一次懊恼自己长得太过矮小，如果是像那个汪妃一样高，与他对视就不需要费力仰头。
她这样想着，就那么自然的看向了汪媛。
细碎的光影打在汪媛侧颊，顺着白皙修长的颈侧一路向下，颈线微移，她们的视线相撞在一起。
复杂、暗流涌动，眼神里蕴含着只有她们自己才懂的含义。
“陛下，苏将军，我先去落座了。”汪媛先开口道：“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事。”皇帝扭头叮嘱道：“若是那些人不听话，拿我的谕令去。
汪媛离开了。
苏家兄妹与皇帝站在一处静默无言，苏珑直觉他们的氛围充斥着古怪，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一直眼神示意苏淳于离开。
“苏将军…”
最终是皇帝打破了沉默，苏淳于却在那一瞬间眼神一暗行礼：“陛下，臣先告退了。”
皇帝眼神骤变，脸上的笑容刹那间苦涩：“你没有想解释的吗？”
“没有。”苏淳于退后一步，身影逐渐落入黑暗处：“请陛下…与苏妃娘娘好好叙旧。”
他转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倔脾气。”皇帝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苏珑：“你叫什么名字？”
苏珑刚刚还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现在却秒变娇娇柔柔犹犹疑疑的样子小声说：“苏珑…”
鬼知道她把嗓子捏了多尖。
苏心里有许多话想说的：激动的、悲伤的、委屈的、感激地…这些复杂的思绪如滔滔大河滚滚而来，可这千头万绪却也同样九曲十八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苏珑一贯利索的伶牙利齿在此时全无作用。
她想说，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听了多久，又会不会讨厌她？
她又想问他，他对自己了解多少，当年为什么要救她，又为什么后来不见了等等很多很多，唯独未曾想问他，大婚那天，他是不是故意不来的。
苏珑入宫的时候，本就不是冲着那老东西忽悠的所谓家族荣耀来的，她对除了可以弄死那老东西的有关事项以外的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所以遇到皇帝，的确算是一件出乎她意料之事。
苏珑隐有猜测这是刚刚那个漂亮女人故意为之，可她没有证据。
她没有立场去指责任何人。
想到汪媛，她又有些好奇恩人对她的态度，她不认为这么拙劣的把戏会让这位天子没有半分察觉。
苏珑小心翼翼抬起头说：“陛下，刚刚…”
皇帝脸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下意识微俯身歪头道：“嗯？”
那一双眼睛里温柔地盛着烛火的光芒，让苏珑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反倒失了声。“哦，那个啊。”皇帝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微笑着摇头说：“没事的，那是阿媛在开玩笑来着，我一来她就发现了，不用担心，我…咳，朕其实只听到她后面说的话。”他意识到称呼不对，连忙清咳一下换回来。
阿媛…好亲密的称呼…
苏珑并没有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但皇帝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他抬手招了招起身：“走吧，不管是叙旧还是别的什么，等祀会结束再说。”旁边的公公忙举起灯盏继续引路。
苏珑这才恍然，安兴国夏时节确实到了。难怪会让妃嫔聚游。
往往越到祭祀时节，越需要整个皇宫的人参与，尤其是这位弱冠之年的天子仍未择定他心爱的皇后，中宫无人，掌事的就是她们两位贵妃。
苏珑跟在皇帝后方打量她的夫君，本来需不需要去争取他的宠爱是一件无所谓的事，但现在不同了，苏珑注视着皇帝，与苏淳于那种人不同，天子的脊背远比将军瘦削的多，但却有种如松竹一样挺拔的身姿，屏弃西夏惯常喜欢的壮硕男子的风俗，天子远远胜过绝大多数俗人，行如清风静如松竹，是个俊美的君子。苏珑穿过廊道扬起唇角，她很喜欢收副容貌。
前方筹触相击声响起，闹轰轰的宴席声鼎沸响起，随有着皇帝身影渐渐从主道上走过，这声音才开始有节奏地减弱，臣子们随着皇帝头顶的流珠相撞声音纷纷起身肃立，夜明珠柔和明亮的光芒洒在皇帝白皙的侧脸上，映照着他红润的唇角上流露的平和微笑，他踏着台阶站上高位，群臣纷纷伏膝跪下行礼，响声齐震：“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帝不急不缓地坐了下来，他用眼神示意苏珑在下方旁侧的位置坐下，汪媛瞥见他与自己对视一眼，她忽地紧了一下手指。
苏珑一身桃红盛装可谓是惊艳了不少人，世人皆知天下美人，民间为一，宫中为五，所以看过一眼之后便都识趣地转移视线，如同座上那位冷冰冰的美人一样，都不可随意直视。
苏珑顶着满身叮当作响的饰品福身一礼，在皇帝尊位右旁坐下，与汪媛齐位。
雍容大气的宫乐响起，人们继续在各个角落腾转挪移，汪媛垂着头无所谓地执笔在宣纸上挥毫行笔，像是未曾注视到那几道目光，径自用朱砂笔圈划自己所写的几个字，她自暂的手腕上不见了那串碧绿的珠子，苏珑见此眉梢一跳。
她竟然真的听了自己的话。
苏珑忽地起了兴趣，她悠悠地把视线投至面前的宣纸上，装模作样提起笔，在上面迅速画了笔，而后悄悄将纸挪至桌下，团成一团，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扔了出去，而后她起身，若无其地朝皇帝投来疑感的目回以甜甜一笑。
汪媛动作一顿，朱砂晕染了宣纸，她却不甚在意地撇开这张纸，以拿另一张纸的动作掩饰自己捡纸团的动作，她面上不显地展开纸，桃花眼眯了眯。
苏珑画了只活灵活现的小猫，正假模假样的装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