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十八）平等院，沉溺，血色如焚，来世无信（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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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平等院，沉溺，血色如焚，来世无信（二）
五体投地，惶恐至极，御棋所紫发的年轻棋士心有戚戚，预感到事件不妙，其心惴惴，好似逃兔。
“没有署名，佐为，想不到，你如此风流倜傥，与宫中哪位女官私相授受，月下传书，还不如实招来？”天皇从近侍舍人明风手中接过扇中传书，展开素白信笺，只刚看到开头，写着“望梅如月，祈请明鉴”，立时讪笑，翘起唇角看向眼前情窦未开的年轻人，风流打趣。
“主，主上恕罪。”藤原佐为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伏拜在地不敢动弹。
“这，这笔记，仿若…………师尊，枯明，元庆寺…………”
细看，少年天皇又开眼一字一句精读了一遍，惊觉大意，嗅到了字里行间的一些异样。
“师尊山僧，枯明花开，笼鸟出野，再续纹坪，寄元庆寺………”
“主，主上，此，此乃臣下在园中路上随手拾得，正欲往藤三位处，将此信上交。”辩解，但为时已晚，主上眯起眼睛，寒冰一般的目光投向地上穿白色蝶纹狩衣的年轻棋士。
“在哪里拾得？”
“吴竹台，臣下不知信中内容。”
天皇眼中波谲流转，意味深远看向廊下跪伏的紫发白衣御棋所侍从，轻扬唇角，投射出沉寐摄人的目光，突然，优雅地展开竹扇遮面，转身扬衣而去。
不过山野少女思念宫外自由自在的美好春光而已，紫发棋士安慰自己惊辍的心灵，不过，很快，他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佐为，你不愿为我传书也罢，为何将书信交予主上？”
“纯，吾，不是…………”
“不过举手之劳，你竟如此推脱，我竟错看了你，原以为你只是沉迷下棋，不通俗物，没想到，连内心也只剩下了黑白二色，不懂人间冷暖，你我就此绝别，再不复故交之情。”
“纯，吾，当真，不是故意的。”
恨意，在御匣殿女官纯净的内心蔓延，宫廷里肃穆简洁的枯山水，此刻迅速在藤原纯眼中变成进退维谷的无间地狱，她的心开始变形。
此后，偶有藤原北家竹屣公送来的书信，藤原纯过目之后，御匣殿尊子看到两人往来从密，悠然开口劝阻：“你又何必去惹他，不过是出宫，如此小事等中宫定子姐姐的两位兄长的风波过去了，我去帮你求藤三位，放你回去就是了。”
“殿下，只怕那时，阿纯就走不了了。”
“什么，何以，如此？”
“阿纯腹中，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未及尊子向母亲求告，藤三位已然在藤原佐为被贬谪之后，派人带走了纯尚侍，理由，未明，宫中女官舍人私语，据说此女乃是藤原北家逆谋者细作，已押往清凉殿，三条院亲赐毒酒而死。
目睹昔日姐妹白布下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藤原尊子惊恐而倒，次日醒来，寝殿外一个人伏身隔帘相望。
“阿纯，阿纯，你到底，做了什么啊？”尊子流泪自语，心痛难忍。
“御匣殿保重，此女不过错动了主上赐予菅原显忠大人和藤原佐为大人的茶水，导致两位高风亮节的棋士在主上公卿大臣面前出丑，你说，该不该死？”
御匣殿惨白的脸上恍若苔痕错落，隔帘，看出寝殿外跪伏之人是谁，是藤原道长，她心内奇怪，他来做什么？
“阿纯，怎么会，五叔叔，摄政大人，不会，阿纯不会如此妄为，佐为是她青梅兄长，怎会…………”
“五石散，唐土贵族享用的仙药，亦是迷幻之药，只需一点，放在茶杯里，本来，主上想让菅原显忠自动退位让贤，没想到，藤原佐为中了招，在主上面前作弊，真是丢尽脸面，你说，阿纯该不该死啊？”
藤三位站在距离寝殿不远处，望着新任摄政大人的背影，深意幽长地听着两人的谈话，满意地拉起被衣，遮面，退出了这个冷清的宫室。
那一日，藤原纯终于出宫了，青幔葵车被拉出了宫门外时，她最后幽幽醒来，终于见到养育教导自己的师尊，藤原纯心中悔恨交织，临终喊着：“藤原佐为，吾好恨…………师傅，阿纯相信你，不是你要害佐为，不是你要害阿纯，藤原道长才是坏人，师傅，吾相信你…………”
死不瞑目，少女从山野中来，回到山野中去，望着湛蓝的青天，死不瞑目。当晚，元庆寺夜半，风急，呼啸着侵过苍老的松柏，树下，僧人们正在进行火葬。
“藤原道兼，你才是坏人，现在，你满意了，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只是你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猎人把你送去的猎物，送给了主上，讽刺，真是太讽刺了，攫取权力的胜利者，永远淌着无辜者的鲜血往前走，这条路上，冤魂魍魉，你如何前行？”
斋宫薰殿疯狂的嘶喊声在元庆寺殿宇上空回荡—————身后松枝下的那个白衣僧人，匍匐在火葬堆前忏悔长泣，手上，黑白耀动的天台宗佛珠，娑婆问道。
哗啦……哗啦………宇治川浩浩汤汤，熔浆一般喷涌而出，高永夏感觉自己的灵魂空间瞬间崩塌，地动山摇，血海孤舟，前世归航。
血流成河，泪流成河，灵魂颤抖地哭泣，天地无色，黑白混淆，水声漾动，风声飘动，鸟声歌动，今生，他挚爱的那个人，那个紫发金瞳，拈着佛珠微笑的精灵女孩，他了悟了，他明白了，他梦碎了，他在宇治川红桥上看着他，隔世相望，无恨无悔，但他却步了，他不敢上前，拉住他投水的脚步，心痛如撕碎灵魂的袈裟，他的高屐顺流而下，他的佛珠被交到了随痕而来的摄政公卿手上，他的尸身沉沦水底，成为河童的祭品，只为换回那个无辜被怨的紫发棋士的残魂余魄。
“师傅…………佐为…………”山野少女的尖叫声刺破千年的噩耗，回响在他的耳边。忽而臆动，身后，转步，她，紫发，金瞳，精灵，妖异，佛珠，娑婆问道，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不—————”他破喉嘶喊，却无法刺破时空的结界，她笑着，苏曦夜，他爱着的少女，笑着，笑着哭着，一步一步，退却，往宇治上神社殿后的深渊退去，瞳孔中都是无奈痛苦的幽溟情愫。
因果，千年，命运，她的灵魂，在向他传情达意，她爱他入骨髓，为此她哭向刀山火海，从不畏惧，但宿命，前世，他害了他，还有，藤原佐为，谁负了谁，他，该恨她，还是爱她？
“永夏老师，你，为何，突然？”京都，她正走出酒店大门，准备搭车出发往若鲤战决赛会场，谁知，樱花凋落的和式小酒馆酒幌灯笼下，他突然出现，拉上她的手，迅速消失在京都的街角巷尾。曾经繁花烂漫的平等院，阴郁的苍空下，紫藤青青，凤凰堂前，净土庭园里，唯有木槿，迎风怒放，宇治川上，古朴静然的红桥，他终于问出心中万语千言。
“在光州，为何不留下，你给崔星希望，却不给我希望？”
他诘问她的无情决绝，高永勋在光州尹松衣灵堂里见到弟弟的到来，没有太多惊诧，只是一边看着遗照上那干净秀气男孩的笑脸，一边低沉着声音，说永夏应该勇敢一点，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苏曦夜是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好女孩，不要因为旁人的指指点点就错过自己的真爱，有时候这种遗恨会折磨自己一辈子，他劝过苏曦夜了，明显，女孩已经长大了，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她现在，会考虑更多人的感受了，永夏如果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等着别人成全自己，那就会失去致爱的女孩。
“师傅，松衣不在了，可，我们都还活着。”
穿了一身白色正装短裙的少女凭栏远眺，宇治川自青山翠岭中奔腾而来，清灵纯洁，如同美丽婉约的少女般透着毓秀山野的灵气，清涟不妖，白波粼粼，两岸静穆的黑色石堤，经受了千百年来清水的冲洗，显得异常干净无垢。
“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离开，我没有同意过分手，从来没有。”
“师傅，我们开始过吗？”
她的金色瞳孔突然情丝袅袅地看着他，他不解，神情凝眸，问：“你说什么？”
“如果是为了塔矢亮，我可以为了你到日本来，你想要怎样都可以，曦夜，为何一定要不辞而别？”他极力控制自己喷薄的情感，收敛语气。
“我想要，我想要你按照青玄老师希望的那样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像青玄老师希望那样活着，你在我身边不会有何不同？”他还是不理解，他以为所有的人和事都可以如己所愿，这就是人性最可悲的地方，没有人告诉高永夏，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所有事都不会如他所愿，苏曦夜的心已经冷却下来，从刚才乍然相见的涌动，到现在，她的理智终于占据了全部上风。
“师傅，不要任性，因为你是高永夏，你不是普通人，我是塔矢曦夜，尹松衣走的时候说过，我有自己的围棋，我有自己的未来，我的未来不是你的附属品。”
“我说过了，我可以为你隐退。”他说出的话，永远没有考虑过所有的后果，她的永夏老师，还是个孩子。
“永夏，老师，你不是孩子了，像个男人一样活着好吗？”
“一定要这样吗，我说到做到，正如你说的，我是个男人，这次，我要像个男人一样处理我们的事。”
“师傅，你一定要知道答案，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沉溺吧！”
她的味道，沉溺，她的气息，他们，一起沉溺在宇治川中，然后，高永夏看到了割裂灵魂的前世怨宿。醒来的时候，他几乎无法判定，他在哪里？湍急冰冷的水下，血流成河的前世梦境，亦或，她离开首尔的那一天，他亲手撕碎了自己的心，他惘然回首，竟然不知身处何处。然而，有种滋味，却从未有过地涌上心头，爱恨难消，天堂的影子，碎了，只剩下那个僧人拈着佛珠，静水临风，决然祈求佛祖宽恕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七十八）平等院，沉溺，血色如焚，来世无信（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