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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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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隆冬,天地银装,厚厚的积雪将本就稀稀拉拉的安平洞包裹的更加严实,若不凑近看,更是发现不了,在这连绵的山隙中,竟藏着百余户人家。外面天寒地冻,村民们在这样的天气下也无活计可做,便都安然的待在家中猫冬,天际骤然宁静,唯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而这份静谧,很快就被一阵哭喊声给打破,枝头的鸦雀被惊的呱呱飞起,村尾的柴家门前渐渐围满了人。
柴家,破旧的院子内,一个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中年妇人,正用力扯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小贱种,哭什么哭,我这是送你去享福的,懂不懂啊!”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要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小姑娘哭的泪痕交错,豆大的泪珠划过两颊上的冻疮,滴落在厚厚的雪地里。
一群大小不一,但个个骨瘦嶙峋,穿着破旧的小萝卜头,都拼命的阻拦着妇人的行动,有的紧紧抱着小姑娘的身躯,有的则紧紧拽着,甚至咬着妇人的臂膀,不让其离去。
妇人一个吃痛,便愤怒的喊来门外的两名打手,堵在四周的小萝卜头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拎起衣领推翻在地。
顿时,妇人的打骂声和孩童的哭喊声交织成一团,响彻天际。
村民围在一旁只管指指点点,却无一个人上前阻拦。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你们纠缠到衙门去,这小丫头片子也得跟我走,因为你们的婶娘早已将她卖给了我,我这可是有她的卖身契的!”妇人朝他们吐了口浓痰,狠狠地说道。
“这又是咋了,鸡飞狗跳的”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村长,我听说何真那个懒婆娘把柴雪这丫头卖给了镇上的花月楼,这不,人家过来接人了”人群中一个中年妇人,连忙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挤到村长跟前讨好的说道。
“村长,咱们村向来民风淳朴,现在就要被这家子给败坏了,他们柴家通敌叛国的事情,已经让咱们村的名声受损,今天又发生了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往后咱们村的人出去,还能抬得起头吗!” 人群中一个长相精瘦古板的中年男子说道。
“就是啊,今天这个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咱们村的姑娘还怎么说媒?人家外村的肯定以为,咱们村教养出来的闺女都是这种品性呢”一个中年妇人大声附和道。
“村长,我们都提议,将柴家赶出咱们安平洞!”人群中顿时爆发了一阵讨伐声。
“你们胡说!我们柴家没有通敌叛国!没有!”听到众人的诋毁,其中最大的一个萝卜头,也顾不得疼痛,立马站起来去辩驳道。
他虽然年纪不大,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不明白什么是通敌叛国,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夜之间没了家和家人。他只知道,柴家的男儿都是保家卫国,受人敬仰的大英雄。
啪——
话落,他便被村长一巴掌打翻在地,脸上赫然出现了红红的手掌印,嘴角也慢慢有血线滑落。
“皇上已经明察,你这是对皇上的处置不满?真是一群小白眼狼,愧对了皇上的仁爱之心,竟留下了你们这一群小贱种的性命”村长状似大义凛然的说道,精明的眼中露出了嫌恶。
见哥哥被打,又被人提及到家中的伤心事,几个小萝卜头围在哥哥跟前哭成一片。
“村长,你们村里的事,我就不参和了,这个小丫头片子,我就先带走了”妇人笑着走到村长跟前,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往村长手里塞了一个钱袋。
村长的眼中霎时泛起了贪婪的精光,他笑着点了点头,并让村民让路放行。
妇人不再多做停留,赶忙抱起柴雪就往门外跑去。
“小雪!”几个小萝卜头赶忙往门外追去,却被村长及一众村民故意堵在门口,拦了下来。
“村长,咱们现在就进去把柴家给砸了,让他们滚出咱们安平洞!免得他们继续丢人现眼”一个村民借机大声怂恿道。心里却想的是,说不定还能翻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毕竟这柴家从前也是做过大官的人家。
即使翻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能抢上点锅碗瓢盆,亦或者两床被子也是不错的。
他心里的想法估计也是所有人的心声,众人听完这话,眼底里都透着一抹兴奋。
柴家的院子里只有一间茅草房,里面套了一个小小的堂屋,还有两间小小的卧房,茅草房的边上,有一个草棚子搭成的简陋灶房。
他们将柴家的几个小萝卜头推倒在一边,一股脑的冲进了茅草屋。
本以为会听到‘乒乒乓乓’的抢砸声,却没想到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几个小萝卜头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他们那个平时胆小如鼠,且懒惰蠢坏的婶娘,此刻却拿着一把斧头抵住了村长的脖子。
众人又惊有怕,一步步后退到了屋外,他们实在没想到平日里那个又蠢又懒的女人,竟敢动起刀子,更何况,她挟持的人,算起来还是她的族内堂叔。
“何真,你…你疯了,杀人是要偿命的,更何况,我可是你堂叔!你简直目无尊长,不知礼义廉耻啊你!”村长吹着胡子,哆哆嗦嗦的说道。
“呵——,现在想起来咱们两家是异流同源的亲戚了?”何真冷笑一声,鄙夷的说道。
继而又看着眼前的众人嘲讽道:“这就叫民风淳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群强盗土匪呢!”
众人被那道七分狠绝,三分讥讽的目光盯得有些发虚,眼神也开始变的闪躲起来。
“臭婆娘,我谅你也没种动我爹,少在这里作妖了,你若识相,就赶紧放开我爹,然后跪下从我这□□钻过去,我就考虑放过你!” 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身材微胖,皮肤黝黑反光,毛孔粗大的男人,一脸轻蔑和猥琐的说道。
众人听完哄笑一片,人群中已经有汉子开始附和起哄。
男人心中暗自得意,这臭婆娘平时最胆小惜命了,他赌她今日不敢拼命。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永远也想不到,对方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那你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真淡然说道。话落,众人只见村长的脖颈处,有鲜血缓缓涌出。
“杀人啦!杀人啦!”众人如鸟兽般急忙逃离了柴家的院子。
呵——
“村长,这就是你那孝顺的好儿子?我刚一不小心手抖,才在你身上划破了点皮,你看你这好儿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说不定他早就盼着你死喽”何真讥讽的说道。
柴禄的脸色此刻十分难看,不知是疼的,还是被气的。
何真见挑拨的目的暂且达成,心里不由暗爽,但语气依旧不怒自威:“我没工夫和你在这僵持,我警告你,若再敢欺凌我柴家无人,那我手里的这把斧头,割断的可就是咽喉了,反正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语罢,她收起了手里的家伙,冷厉的说道:“滚!”。
“爹…爹,您没事啊?刚可真是吓死儿子了”柴生看到他爹冷着脸从柴家走了出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赶紧凑上前去赔笑道。
见自家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只是背着手闷头往家的方向走,他又接着说道:“爹,这口气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现在就去县里报官,送这臭娘们去衙门吃板子!”
“蠢货,你没看见我的脖子还在流血吗!先去把郎中请到家里来!”柴禄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忍不住在儿子身上爆发了出来,他叹了口气,心想这儿子果然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说不定真巴不得他早死呢。
……
日落西山
何真转头看向窝在角落里的一群小萝卜头,他们立即变得惊慌起来。
她眸光微动,知道这群孩子为何会这样。就在刚刚苏醒时,她已经全盘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她现在所处的朝代叫做晋朝,虽不是历史书上的东西两晋,是一个架空的朝代,但天下的形势格局却有所类似。
这是一个乱世。
她现在所处的村子叫安平洞,位处北地,是一个深居在山岭深处的小山沟,这里错落的人家并不多,稍微有点条件的,都会搬离到别的村子去。
原主是丞相府的嫡长女,十六岁及笄便嫁与护国公府的柴六郎柴玧为妻,将门之下,必有将类,柴家的男儿皆是被圣上钦点的将帅。
就在成婚当晚,前线传来急报,柴璟无奈抛下刚过门的妻子,就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挑起,便和父兄们赶赴沙场了。这一去,再回来的,就只有柴家通敌叛国,并于燕子矶全军阵亡的的消息而已了。
柴家主母陈氏,当晚便悬梁殉情,随护国公而去了。各位少夫人顿时变成了惊林的鸟雀,开始人人自危,想急切的与柴家撇清关系。
通敌叛国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死罪啊!
于是她们都纷纷收拾起包裹回了娘家,原主也并不例外。
但原主是最惨的,她当时连娘家的门槛都没有跨入,被继母庶妹羞辱了一番,然后被赶了回去。
柴家父子在朝为官多年,且一直忠心耿耿,不论是在朝堂还是民间,自然有很多人为其喊冤求情,皇上出于舆论压力,最终只是抄了家,并将柴家的遗孤及家眷,当然这个“家眷”只有原主一人,均发配回原籍,且永世不得回京。
从京城到云遥府,路途遥远,盘缠越来越少,生活条件急剧下降,甚至等到了安平洞的那一天,他们穷的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加之一出嫁便守寡,以及被家族抛弃的一系列打击,原主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自私,成天打骂这群孩子,不给他们吃穿。
老大柴暥,今年十一岁,为了让弟妹吃得起饭,去年开始就在镇上的罗员外家做小工。老二柴雨,今年十岁,老三柴旸,是个八岁的男孩,老四柴雪和柴暄是一对双胞胎兄妹,都才四岁。
原主将她们搓磨的瘦骨嶙峋,邱月看着他们脸上的冻痂,以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她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前世,她是一名军医,同时也是一名隐藏的特工,虽然见惯了病痛,但也不免在看到人间疾苦时,心生怜悯。
记忆中,原主因感染了严重的风寒而死,上天选中了猝死在手术台上的她鸠占鹊巢,那么她一定会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并善待这些英烈的遗后!
何真温和的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们的头,却被柴暥给伸手打掉。
小家伙双目通红,气鼓鼓的朝她喊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把小雪卖掉!我做工换来的钱已经全部孝敬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卖掉小雪!呜呜呜”柴暥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何真并没有生气,谁叫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呢,原主作的孽,只好由她来受着了。
她有些无奈的苦笑。
“小雨,小旸,小暄,你们跟我进屋来。”她收拾了一下情绪,想到这群孩子身上都还有伤,便轻声说道。
小萝卜头们有些疑惑,为什么今天婶娘对他们的态度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婶娘对他们从来都是非打即骂,从来都没有这般轻声细语过。
他们想不通,因为不敢奢望。
他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跟着何真去了屋内。
何真交待他们坐好不要动,兀自去灶房的瓮缸里打了一盆水端了进来。
这些孩子的身上都有大片的淤青,必须得抓紧时间用凉水擦拭,这样既可以避免感染,也可减轻一些疼痛。
“小雨,你带着小旸小暄在屋里擦拭一下伤口,然后乖乖的待在家里等我,不要乱跑”何真轻轻的摸了摸三小只的头,语气轻柔的说道。
她的和蔼并没有换来三人的亲近与放松,柴雪看了她一眼,木讷的点了点头,而柴旸柴暄更是紧紧的挤在柴雨的身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神情间充满了害怕。
何真无奈的笑了笑,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她所要做的,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