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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好疼啊韩越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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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的眉头紧紧拧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浸湿了他白瓷般的脸。
韩越那一刻心都揪起来了,立刻把人抱进怀里,腾出一只手把呼叫铃按了,“哪里疼?是胃疼吗?”
楚慈之前经常胃疼,被自己一脚踢成了胃出血还不够,在盐酸帕罗西汀和精神压力的双重作用下甚至得了胃癌,那段时间韩越恨不得替他死,以至于他一说就觉得是胃不好了。
怀里人颤抖着埋进他的胸口,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韩越的一颗心几乎是血流成河,简直是戳心灌骨地心疼。
楚慈那么内敛沉稳的性子,得多痛才会拉着他喊疼啊!
“肚子……小肚子疼……”楚慈的头往里蹭了蹭,两手攥紧他的衣物,颤抖道,“怎么办……孩子不动了……”
韩越:“……”
楚慈就这样静悄悄地发着抖、流着泪,似乎害怕打扰到什么人,动作很轻很轻,但是两只手越收越紧,指甲都要把他的衣服绞拧出一个口子,“韩越,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吗?”
韩越很想反驳,说他很喜欢孩子,尤其是他们的孩子,流淌着他和楚慈的血液,延续他们的生命,是二人永远无法分开的证明。
可话到嘴边他讲不出口了。
真的吗?他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到期待它的降生吗?
韩越低骂着咬了咬牙,瞳孔闪烁出一点恐惧的微光,“是啊,我不喜欢它,我害怕它!我怕它长大了你会死去,它像个寄生虫吸收你的生命力!那是你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精力!是我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性命!!!”话到尾音,韩越近乎崩溃,弯腰把他整个人覆盖住,如同要把他塞进身体里,“楚慈,我真的好害怕……”
楚慈听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或许他早就猜到韩越的想法,只是希望他亲口说出来。
“你……能不能摸摸它……”楚慈侧过身子,肩膀靠着韩越。
韩越讶异得失了语,两只手僵直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去碰他的肚子。
硬硬的,根本不好摸。
但韩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里有一个孩子,是他和楚慈的孩子。
楚慈轻喘着气,宛如在竭力忍耐痛苦,身体的重心全放在韩越身上,脑袋也向他的胸膛靠了靠,“十七周的一个晚上,它第一次动了,好像用脚踢了我一下,那会你在我旁边酣睡,我想叫你,可是你在睡梦中眉头深锁,就没忍心……后来十八周的时候胎动频繁了些,我很想让你摸摸……可是你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韩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地摩挲他的肚子,感受不到任何那名为“胎动”的东西。
几乎能用一动不动来形容……
楚慈的嘴唇发白,眉头也蹙出了几根细纹,但他还是尽量保持平和的声音道:“我看网上的夫妻都给胎儿取了胎名,有叫‘泡沫’的,有叫‘糯米’的……就我们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只能用动物‘它’来称呼……”
韩越手指陡然一颤,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楚慈不愿意和他接触了……
因为他的潜意识就在怨恨这个孩子,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楚慈的情绪,所以“母体分泌排异激素”从来都不是楚慈的错……
楚慈喘息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小。
“我承认一开始我并不想要它,可是……后来我有些好奇……它是像你……还是……唔……”他疼得嘴唇哆嗦,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只能捂住肚子试图减轻一点痛苦,浑身失温般发冷……
“楚慈?楚慈?!”韩越连忙握住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托住,可还是阻止不了他愈发无力的身体,随着倒下的方向慢慢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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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别睡!楚慈!”
“楚先生请您清醒一点!马上就好了!”
“心脏除颤器准备!”
“一!二!三!”
弥留之际,楚慈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有韩越的、有医护人员的,还有……
思绪在回忆和现实来回纠葛,他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本该幸福和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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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拿一本工具书站在阳光下,校园大道旁的树荫撒下阴影,细细勾勒他精致立体的侧脸。
突然有人叫住了他,“学霸!楚学霸!楚慈!!”
楚慈驻足回头,露出一张略显疲惫,但神采奕奕的脸。
他见来人是班里的女同学,堪堪摘下耳机,“有事吗?”
只见女同学支支吾吾地搓了搓手,随即就像下定决心般朝他鞠了一躬,话语跟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前些天谢谢你借我笔记!我想问你、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尾音回荡在校园大道,引来几个学生侧目,楚慈一脸疑惑地回答:“没有,怎么了?”
女同学刷的一下两颊通红,又踌躇了一会,大声道:“那请问……请问你可以……跟我一起吗!!”
楚慈依然一脸天真,想也没想点头道:“可以啊。”
女同学登时站直身子,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那、那……!”
于是楚慈顶着他那张清秀可人的脸,道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你不是邀请我一起吃饭吗,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吃,今天跟你一起吧,你有没有推荐的店。”
楚慈的长相是那种典型的男女老少通吃的类型,按理来说这种人就不可能对恋爱一无所知,可他的表情实在诚恳,满脸的“我洁白无瑕”、“我一窍不通”。
女同学石化了……
她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了,甚至有种“跟他表白的我真他妈该死啊”的错觉,生无可恋地道:“那就后街的大排档吧……那儿的烧烤挺不错的……”
“行,你带路。”楚慈让出过道,投去赞赏的眼神,意思是“我相信你的口味”。
女同学:“……”
大排档的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长得凶神恶煞的,皮肤黝黑,表情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臭,不管谁去吃饭都摆着一张冷脸,女同学却全然不察,隔老远就招手喊:“叔!两份香辣龙虾!打包!”
楚慈刚想说他不能吃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一起吃饭,不能驳人家面子。
凶老板出餐的速度惊人,才两三分钟的时间就打包完毕,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们,“五十。”
楚慈心想真贵,一份龙虾居然卖二十五,他平时吃饭才十块。
谁知女同学惊慌起来,“叔,这是两份,您怎么只收我一份的钱!”
楚慈:???
一份五十?!好家伙,顶他三天伙食费了。
老板瞥了他一眼,强硬地把龙虾塞给女生,冷冰冰地道:“今天龙虾特价,好吃下次再来。”
女同学:“……”
楚慈:“……”
就这样,两人一人一盒卤虾,分摊得很是均匀。
分别前楚慈不经意地问道:“那个老板的东西经常打对折出售吗?”
女生想了想摇摇头,“不啊,他的菜品质很不错的,我们班好多人去吃呢,不过……”她停顿片刻,冲楚慈莞尔一笑,“传言他经常会给成绩好的学生免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楚慈:“……”
回到宿舍后,楚慈打开香味四溢的盒子,戴上手套尝了一个。
好吃……不辣……
后来那盒卤虾楚慈没有吃完,被室友冯宇光抢走了。
再后来楚慈经常去那家大排档,点一些便宜的炒饭,发了奖学金会点一份香辣龙虾。
老板一直是个不会笑的冷脸,生意却是出奇的好。
最后楚慈毕业离校的那天晚上,老板给了他一张信纸,上面已经起了标题:给十年后的自己。
老板依旧面无表情,细细看来那双眼皮有几根疤痕,平添了几分匪气,他说:“每个在我这吃饭的学生在毕业季都会写一封给自己的信,你也写吧,我给你包好,十年后结婚生子了再回来拿。”
楚慈:“……”
光阴穿梭在千思万绪之下,消逝在大喜大悲的记忆深处——
“规划方案我不是已经送到了吗?!”韩越的声音浮现在耳畔,他不耐烦地举着手机,顶着一张全天下人都欠他二五八万的嘴脸,就跟那个大排档老板一样,“什么?大学城那边出问题了?不给改?……强行改啊!那些什么烧烤城、大排档、电玩城都给我改了!”
拆除之前,再去尝一次香辣龙虾吧。楚慈想,虽然不到十年,但他这也算是……“结婚生子”了吧?
现实与虚幻纠葛,在脑海里来回拉扯——
“小慈,叔有三祝,一祝你,前途似锦!”
“二祝你,永远幸福!”
“三祝……”
是了,临行前老板对他留了话的。
可是那最后一祝,到底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能依稀记得,老板说话时的表情,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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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楚慈!能听见我说话吗!!!”模模糊糊中,他看到一张焦灼得找不到北的脸,渐渐回过了神。
“韩……越……”
“我在!我在这里!”韩越握着他的手一顿亲,“你真的!吓死我了!”
楚慈想挤出一个笑,可他尝试了很久都做不出来,心中的疑问如蔓草般疯长,他再也忍受不住,急声道。
“孩子……孩子呢……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