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记》闻人道非

3、豪门是非

　　次日晨起，照规矩新妇是该给家中长辈见礼进茶的，卫岱与青萝早早起身将一切备下，青萝却似乎有些心思。卫岱催了几次，青萝才犹豫着问：“父亲是不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见礼的时候该注意什么？”

　　卫岱轻笑，拉了青萝劝道：“你这是怎么想的？爹为人和善，再说这么亲事还是爹一力促成，他对你肯定是喜欢得紧。爹平日里也不大喜欢太多的规矩，敬茶见礼也不过是应乡俗走个样子。”

　　“可他对你……父亲对你那般严厉，即使新婚之时还对你动家法，我自然以为他不好相处。”青萝低声轻语，夜里看见卫岱的伤着实是惊住了。

　　卫岱坦然笑着安慰，并牵起青萝的手往前院去，边走边道：“爹也只是在我做错事的时候对我凶，平日里可是相当好的，你见了他自然就会明白，现在也不必太担心。”

　　青萝点点头，跟着卫岱脚步走，转过延廊的时候却看见杨氏站在暗处看她。杨氏眉心紧蹙，似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儿，看见青萝又狠狠跺了跺脚。青萝与卫岱说了声便往那儿去，拉住了转身要走的杨氏问：“嫂子怎么了？”

　　杨氏左右看看，又将青萝拖了几步进了树丛，探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你昨日里可有问二弟你娘家的事？”青萝点头，杨氏又问：“他是怎么说的？”青萝回头从树丛间看了眼，只见卫岱靠着廊柱看水池中的游鱼，便坦白道：“他说云家没有事。”

　　“诶哟！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编出天杀的假话来骗你？妹子，你要是不想后悔终生，你就找个信得过的回临州看看。要是我有半句戏言，就让我不得好死！”杨氏气急，恶狠狠地立下毒誓，也吓得青萝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卫岱走了过来，看见杨氏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一如往常般打了声招呼，便解释要带着青萝先行离开。青萝被震得浑噩不清，只随着卫岱脚步走。到了前院中，卫岱停了停，宽慰道：“真不必紧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就算爹要寻你不是，还有我在你身边帮你。”

　　青萝被卫岱带进了屋，只见偌大的厅屋当中只坐着一人，虽威严却是十分和善。青萝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卫岱，卫岱低声道：“在这府中，也就是爹一位长辈了，在这儿没有七零八落的麻烦亲戚。”

　　卫宗似是听见卫岱的话，有些不快地飘了他一眼，只是瞧着青萝再没有多说。卫岱携着青萝到了近前，依着规矩敬了茶，卫宗只顾着扶起青萝，关切地问：“看你脸色不好，可是岱儿欺负你了？告诉爹，爹给你做主。”

　　“爹，你怎么总向着外人……”卫岱哭笑不得，玩笑地说了一句，却不想卫宗冰冷的眼伸顿时扫了过去。卫岱瘪嘴，有几分委屈道：“算我说错话了，现在青萝才是您的心肝宝贝。”

　　“你唧唧歪歪胡说些什么呢！青萝才到卫家总有些陌生，我多问她几句你倒是开始吃醋了。青萝嫁过来就是卫家的人，怎么是外人？你要再没头脑瞎说，看我不揍你。”卫宗瞪了卫岱一眼，又教训了一通才与青萝说话。卫岱侯在一边，看着面前两人说话却冷落自己，心里颇不是滋味。

　　卫岱并不是嫉妒青萝，但父亲对他总没有对别人那般亲密，让他有几分难以舍去的计较。从父亲被逐出家门，改名换姓带着自己流浪漂泊，这一路只有他们是最亲近的。只是父子共同创下大业，父亲心里关心的也就不再是儿子了。即使卫岱经百战锤炼，到如今却也不过方及弱冠，总不是可以舍去一切关怀的年纪。

　　“爹，哥哥怎么没有来？青萝也该给他敬杯茶。”卫岱听父亲与青萝扯了许久家常话，便想起来此处还少了一个要紧的人物。这哥哥虽然是父亲在漂泊途中捡来的，但也算是这府里的大少爷，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胡乱废去。

　　卫宗似是想起了什么，捻了手中的香才道：“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也不知他到底在何处。恒儿他就是四处跑的性子，也不必多管他什么。青萝这杯茶且记下，等他回来再补上也不迟。”

　　这时候，杨氏也过来请安，卫宗便命杨氏带着青萝去府里四处走走，好了解府中环境，卫岱则是被留下。青萝走时回头看了几眼，也不知为何心中慌乱不已。方才卫岱说了几句话，是惹了父亲不痛快，也不知是不是会遭什么罪。

　　等着杨氏和青萝走远，卫岱迟疑着跪在卫宗身前，并垂首道：“岱儿口没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请爹爹责罚。”

　　卫宗望着门外，挥手让卫岱起来，面色是异样凝重。卫岱起身立在他身后静静候着，良久之后卫宗叹气道：“有些话我不便当着青萝说，恒儿他偷偷跟在你身后去了临州，云家大火的时候，他正带了三万守军去临州城南的青云山搜寻败走的梁军。”

　　“爹可是怀疑，哥哥刻意避开，让歹人对云家下手？”卫岱细细想来，更严重的猜测却不敢说出来。也许，这件事就是哥哥主谋，毕竟云家于他有杀姐之仇。

　　卫宗摇头，严肃道：“云家灭门，怕是他一手操纵。新阳公主死在云家普天皆知，恒儿又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要找云家报仇的。”

　　“新阳公主虽是早逝，但也并不见得是云家谋害。即使是云家害死新阳公主，他杀云家百口人命，还搭上那么多无辜百姓，实在太过分了。”卫岱心中抽痛，讯兵所报死在云家足有千人，其残忍不下一场大战。

　　“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恒儿杀人，所以只能暂时按下。”卫宗靠在椅子里长叹了口气，心痛又是无奈地看了卫岱一眼，“若真是恒儿下手，不知你我该如何面对青萝。”

　　卫岱只苦笑不答，那样的真相他都无法替青萝报仇。父子一番静默，他们都没有想过，也许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光明磊落的他们，不会想着一同生活了十余年的人，会在造下滔天杀孽之后将罪名栽到兄弟身上。

　　杨氏带着青萝在府中随意乱走，却不时提醒她临州之事。青萝脑子里越来越乱，根本不知该信谁才好。正如杨氏所说，派个信得过的人回去一趟便可真相大白，但青萝在卫府却是人生地不熟。杨氏百般殷勤，最终拍板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青萝亲自回临州一趟，对外则说是回门探亲。

　　灵州是没有这种规矩的，杨氏便怂恿青萝暗中离开。卫岱忙了一日军营中事，回府里发现青萝回临州的时候，青萝已经走了一整天，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卫岱晓得大事不好，心有愧疚也不敢追去，只盼着青萝不计较自己隐瞒，能够再回灵州。

　　青萝到了临州，卫家大公子卫恒远远就迎了出来，说是得到杨氏消息特地等候。卫恒陪着青萝回到云家废墟，尸首已清理干净，但废去的宅院依旧躺在那儿，触目惊心。卫恒满脸悲恸，自责道：“都怪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到临州，早点儿到就可以阻止岱儿了……”

　　“你……你说什么？”青萝才陷入哀痛，却又被卫恒的一句话震惊。卫恒只一个劲叹气，又是自责懊恼，青萝却是想明白了一切。杨氏说得都没错，临州城里能对云家动手的只有卫军，而卫岱是三万卫军的统帅。

　　瞬间，整个世界崩塌。她嫁给了杀了她全家的人，还与那人一夜温存。青萝瘫倒在地，悲伤没有眼泪，只呆呆望着滚在地上的乌黑梁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了家，她该去哪儿……

　　云青萝终于还是回到了卫家。不是因为她一介弱女子，灭门之祸后无处可归只可依靠卫家，而是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她不愿意让云家满门冤死，更不希望无辜的人白白送命，她要找卫岱问清楚，他究竟为何要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卫家宁静的侧院，是卫岱特地为青萝备下的。当卫岱看见青萝出现在他眼前，狂喜的心难以抑制，奔过去就将他拥住。青萝却只是冷然推开了他，冰凉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卫岱以为青萝在计较他将云家之事瞒着他，所以满心愧疚地道歉。而这在青萝听来，却是卫岱承认了他是灭云家满门的凶手。青萝狠狠推开卫岱臂膀远远站着，像是马上要飞离一般。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将一切磨平了吗？”云青萝笑得很悲伤，她无法理解一个人双手沾满鲜血之后，竟然想着能够以一句对不起就弥补他的罪行。她以前虽不是十分了解卫岱，却也觉得他是真性情的好人，只没有想到他竟能够完全不将人命当做一回事。

　　卫岱楞了楞，问道：“你想我如何？”

　　青萝一阵狂笑，笑得支撑不住便依靠在爬满青藤的墙上，手攀着藤枝，却幽幽地看向卫岱，“当真是我要你如何，你便能做到吗？我要你此生只对我一人，不得再对别的女子动情，你可能做到？”

　　卫岱更是愣得厉害，他并不明白青萝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在他心里青萝早就是唯一。卫岱自然是很肯定的答应，但他不知道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