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任平生》乔御蓦歌

16、万骨之夜

　　此言一出，只见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男子迈进了正厅，他身着墨蓝对襟锦袍，腰系玉带，英气勃勃，他的到来仿佛黑云压城，让本就压抑的氛围变得更加一触即发，而此人正是万骨庄的庄主，也是老阁主的三弟，沈崇山，他身后跟着一行人里，为首的年轻男子是现在的少庄主，沈萧。

　　看着数年未见的沈崇山，若说不恨，沈星河是做不到的，此人自私伪善，当年要不是他的种种行径，他们或许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是在她和沈沧海动身前去青州之后，一日在一家客栈，他们忽然听到旁边的两个人言语之间提到了断血阁三个字，两人瞬间相视了一下，开始留意他们的对话。

　　“听说了么？断血阁内斗，已死了十数人了。”

　　“十数人？是上百了，我昨日刚听到的消息，断血阁的三堂主遭到围攻，怕是凶多吉少喽。”

　　听到这话，沈沧海不禁眉目一沉，他们口中的三堂主正是他的养父沈崇山，沈沧海抿了口茶，听那人继续道：“断血阁的三位堂主不是亲兄弟么？怎么会如此不留情面，竟痛下杀手了？”

　　“话说是因为断血阁阁主沈崇文不满沈崇山功高震主，也有人说是沈崇文长年打压沈崇山，沈崇山不得已才反的，这大帮大派中的事可多着呢。”

　　两人不想泄行踪所以没有前去打探，等回到住处后，沈星河先开口道：“沧哥，今日之事你怎么看？会是真的么？”

　　“你我离家太久，早就不知道阁中有何变故，不过自你我下山到现在，也算是在江湖中扬名，再加上师父他...伏羲仙人也一定早就向阁中斥责了你我，按理说断血阁早就该派人来寻我们，能解释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阁中巨变，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若真像白日里那两人说的那样，三叔和我爹斗得你死我活，那恐怕我们俩也不能作壁上观。”沈星河担忧道

　　“你担心你爹，是不是？”沈沧海抚了抚她的手臂道

　　“我是想和你过随性的生活，但我也不想他们至亲相残。”

　　“那这样，明日我们再去打探一番，实在不行我们就回一趟断血阁，若是能从中调和那便最好，若是不能...”沈沧海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若是不能，我们就一起离开，定不会让他们的恩怨殃及你我。”

　　见她这么说，沈沧海也放下心来，很快他们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事情也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严重。

　　雨丝穿林，两人驰马于夜空之下，就在将要踏出青州之界的时候，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唤道：“这是要去哪儿啊？”

　　两人瞬间勒住缰绳，马鸣嘶叫，两蹄高高跃起又重重的踏回到土地上，此人能在暗中跟随且不被发现，可见其内力深厚。

　　沈星河呵道：“谁！”

　　暗夜里走出一个身长八尺的魁梧男子，墨蓝色的锦衣与夜色几乎相融，他负手踱步道：“大侄女，连你三叔的声儿都听不出了？”

　　沈星河屈目看着，沈沧海已经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先一步翻身下马，沈星河见状也跟了过去，只见沈沧海走过去单膝跪地道

　　“爹。”

　　沈崇山并没有着急答复，只是低头看着他，几个呼吸之间后，缓言道：“起来吧。”

　　沈沧海起身后，沈崇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长这么大了，都和爹一边高了，就是太瘦了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沈沧海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这时沈星河也慢慢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三叔...”

　　见她拘谨的样子，沈崇山大笑了两声道：“怎么了大侄女？我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玩，那时候你可比现在皮的很啊！哈哈哈。”

　　“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叔还记得...”

　　“记得啊，这么多年，沈家的这些事我都记得。”沈崇山渐渐收住笑意道：“今日我见你二人，怎么倒不像听说的那般，杀伐如麻、恶名远播啊。”

　　沈沧海听出了沈崇山语气里的不满，道：“爹，即便我二人做错什么，也绝无借断血阁名号行事，您若有不满也只责罚我就好。”

　　沈崇山一笑道：“无妨，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们先随我回去吧。”

　　沈沧海和沈星河对视了一下，沈崇山见道：“怎么？还怕我害你们不成？”

　　“自然不是。”沈沧海道

　　“我也只是见叔父突然出现在此处有些震惊罢了，自然全凭叔父安排。”沈星河道

　　两人随沈崇山来到了一处庄园，此处虽然还未全部整修出来，但即便被夜色笼罩也能看得出十分恢宏气派，他们在庄中走了许久最后来到了一处书房，落座后沈沧海道

　　“爹，这是何处？”

　　“此处原本是擎风派的地盘，现如今已经归我了，我取名为万骨庄，沧儿觉得如何啊？”沈崇山悠悠道

　　“万骨庄？爹，您灭了擎风派？”沈沧海道

　　“是他们识时务，归顺于我。”

　　沈星河道：“恭贺三叔，收服新帮。”

　　沈崇山听后略笑了笑，道：“还是大侄女嘴甜。”

　　“只是星儿略有不懂，叔父您为阁中攻城略地、立下汗马功劳，这次怎么还替这山庄取了名字？”沈星河试探道

　　此话一出，沈崇山原本想去拿茶盏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他脸上原就不明显的笑容也瞬间消失殆尽。

　　气氛急速降到了冰点，沈崇山悬在半空的手落到茶盏上后，开口道：“大侄女，你今夜，是要把我儿子带到哪儿去啊？”

　　“星妹是打算...”

　　“我在问她。”沈崇山打断沈沧海的话道

　　“我与沧哥听闻阁中有变，心生担忧，所以打算回阁中...回阁中...”

　　“那就是要把我儿子带回断血阁了。”

　　‘啪’的一声，沈崇山把茶盏放到了桌上，沈沧海劝解道：“爹，星儿是一片好意，无论您和大伯有什么过节都与她无关啊。”

　　沈崇山看出了沈沧海对她的紧张，道：“星河，我与你爹还有沈崇礼已经割袍断义，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江湖再见亦绝不留情，这其中缘由我就不在此讲了，你大可以当我忘恩负义，也可以从此不认我这个叔叔，我念在你与沧儿多年的兄妹情谊，也可不迁怒与你，你自回你的断血阁，沧儿却是我万骨庄的少庄主，明白了么？”

　　沈星河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沈沧海本不想惹怒沈崇山，但还是开口道：“爹，我与星儿，已经成亲了，实在是分不得这些了。”

　　沈崇山能亲自去寻他二人，必然也已是听说了这些，可却不曾想到沈沧海竟能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在沈崇山眼里他自是鬼迷心窍，然而沈崇山也懂得这种事不好强行阻拦，只道

　　“你二人罔顾兄妹身份，就不怕遭天下唾弃么？”

　　“爹，这点旁人不知，您自是最清楚的，况且任由旁人如何非议，我与星儿从未解释过半分，就是因顾及您不想旁人知晓我的身世。”沈沧海这话说的隐晦，表面上是讲他与沈星河的孝心，实际上却在点破他并非沈崇山亲生的事实。

　　沈崇山思量了片刻道：“你们已有了夫妻之实，我若执意阻拦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见被长辈看穿，二人皆有些羞赧，沈星河走过去拉了拉沈沧海的衣袖，沈沧海会意后起身，两人一同跪在沈崇山面前道

　　“求爹爹成全。”

　　“求叔父成全。”

　　沈崇山想了想，又佯装勉强道：“这样吧，星河你回去见见你爹，要是他能首肯，我绝无二话。”

　　沈星河抬头看向沈崇山，样子有些为难，就算沈崇山和她父亲未曾决裂，她父亲也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更不要说两人现已成了世仇。

　　沈崇山看出了她的心思，道：“那也总不能让你这么悄无声息的跟了沧儿，倒让沈崇文以为是我有意囚禁了他女儿，你好歹回去打声招呼吧，把话说清也免去一番误会。”

　　“是，我即日便启程。”沈星河应道

　　沈沧海马上道：“我随星儿同去吧！”

　　“门派初立，你留下帮我处理庄中事务。”沈崇山不容拒绝道

　　见沈沧海还有担忧，沈崇山继续道：“你们放心，这些年沈崇文的心思全在沈未冥那小子身上，嫡亲的长子自然是宠爱万千，不是叔父说话难听，他若是真在意你，当年也不会舍得送你去伏羲，如今你执意要嫁，他也不会拦你的。”

　　沈星河觉得他所言有理，沈沧海也安心了一分，到了第二日分别的时候，沈沧海将沈星河扶上马，又把自己的龙吟刀给了她道

　　“这个你拿着。”

　　“不用的。”

　　“听我的，这样我也放心些，星儿，你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即刻飞鸽传我，沿途千万注意是否有人跟随，不可掉以轻心。”

　　沈星河拉着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日行走江湖了。”

　　“可是自下山来你我从没分开我，我还是担心...”沈沧海道

　　这时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沈崇山终于忍不住过来道：“好了，这来去也不过十几日，何须这般生离死别。”

　　沈星河一笑道：“沧哥，你定速去速回，你安心等我便是。”

　　“嗯，我等你。”

　　沈星河驭马离开后，沈崇文挥手叫来两个人道：“跟着她。”

　　“是，庄主。”

　　沈沧海不解道：“爹，为什么派人跟着星儿？”

　　“这不是怕你惦记，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么？”

　　“原来如此，多谢爹。”沈沧海笑道

　　“沧儿，不管你做过什么荒唐事爹都既往不咎，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做你的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