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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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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谭经义经常夜不归宿。
店长已经开始休产假,他把人接到身边来了,在市里最好的医院租了个房子,临近预产期,他几乎天天陪着她。
即使没去店长那儿,他也不想回家,通常是去酒吧耗时间。
新鲜感过去后,他已经犹豫太久,当断则断。
颜元嘉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但她没说什么。
谭经义知道她在忍,总有爆发的一天,他也在等那一天。
令谭经义失望的是,店长生了个女儿。
虽然表面上他仍然抱着孩子心情激动的样子,实际他内心十分平静,要说激动,当初纪为民出生时,他是真的激动过一阵。
谭经义连取名的热情都失去了。
他问店长想叫女儿什么,店长说叫“谭雅韵”如何?
谭经义觉得这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一样无聊,但他笑着夸店长会取名字,和自己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店长听了也很高兴,觉得谭经义这是尊重自己的表现。
小女儿情况稳定后,谭经义没再一刻不离陪着她们母女。
诚意他觉得已经给足店长了。
一连半个月不回去,消息也是敷衍着回,昨晚才说了句今天回家,结果半夜才到。不出所料,一走进客厅,就看见颜元嘉抱着双腿靠在沙发上,正等着他。
于是他脱了外套,径直坐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颜元嘉直起身,第一句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傻女人。
变得再活泼开朗也是个傻女人。
“我们分手吧。”他说。
颜元嘉愣了两秒,问道:“你有别人了是吗?”
谭经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这四年多,我没亏待过你。”
当然,她把他们父子照顾得很好。自从颜元嘉住进来后,她几乎成了实际上的女主人,不说保姆的本职工作,父子俩的生活用品都是她做主。她决定他每天穿什么衣服,决定谭为民每学期请什么兴趣老师,负责去学校各种家长活动……
以上这些也是谭经义下定决心分手的原因。
她太过了。
“那我算什么?”谭经义听到她问。
蠢问题,他都不稀得回答。
“我会给你一笔钱,只要你不乱花,够你生活挺长一段时间。”
“我们好聚好散。”
颜元嘉无声地流着泪,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她的目光让人无法直视,但对谭经义来说,这再也激不起他内心半点涟漪。
就像在育婴室抱着那个女婴,他毫无怜惜。
他俩对对视了很久,久到颜元嘉在他眼里找不到一点爱意后泪水再次决堤,久到四年的时光从眼前闪过,却如浮云散去。
颜元嘉终于站起身,她哽咽着说:“我会尽快搬走的。”
她匆匆上了楼,谭经义暗自稀罕,原本是准备对付一场海啸,结果只是朦胧细雨飘下,难道四年里,颜元嘉已经长出一副傲骨?
第二天走的时候,他留了张卡和纸条在茶几上。
纪为民上小学后,学校离得远了。
谭经义在公司有一个专属司机,但叫车的频率并不高,他不习惯被别人掌控生命的感觉,喜欢自己开车,除非喝醉不然不会叫司机,于是加了些钱,把司机调来接送纪为民上下学,后来颜元嘉要去什么地方,司机也负责开车。
两天后,谭经义在公司上着班,收到司机的消息,说颜元嘉搬走了。
谭经义回:知道了。
晚上等他到家,茶几上的卡和纸条不见了,问了纪为民,确定他没拿后,谭经义嗤笑两声,心想什么狗屁的傲骨?
他又想,倒不算傻到底。
*
颜元嘉刚离开的第一个月,谭经义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她做饭手艺实在不错,性情也实在温柔。
但很快,这块空缺的地方就被店长和谭雅韵替代。
店长姓张,叫张巧。
她做饭没颜元嘉好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吃惯了倒觉不出什么差别来了。
谭经义让秘书给找了个保姆,不用住家,每天给孩子做饭洗衣整理房间就行,别墅卫生他会再请钟点工。
司机倒是每天汇报一下纪为民的情况。
看上去毫无异常。
谭经义特意问过司机他有没有哭过的痕迹。
司机说没有。
纪为民的冷心冷情让他安心。
于是谭经义又开始很少回别墅那边了,老头子现在再也管不到他了。
因为他要死了。
纪为民十岁,他终于熬死了老头子。
老头子去世前一天,天气晴好,老头子叫了许多人到跟前。谭经义、纪为民父子和岳母不说,病房里先是来了一些老头子的老朋友,个个看上去都很健康,谭经义感谢癌症,不然他不知道会用什么办法摆脱老头子。后来公司几个股东都到了,最后是老头子的律师。
大家明白老头子是怕突然走了,要单独交代遗言。先是关起门和公司几个股东说了许久,谭经义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他说的什么,无非是照顾好公司和纪为民云云,老头子挺天真,谁会听死人的话。
等和朋友们告完别,谭经义也进去听了一次训导,他默默点头,从不反驳。
纪为民和岳母是最后进去的,两人在里面留堂很久。
后来大家都散了。
谭经义没走,因为他还有件事情要做。
连带着纪为民也没走。
他和岳母轮流守在老头子身边,到晚上,纪为民认床,医院的床睡不安稳,岳母只好带他去隔壁哄着睡,他独自陪着纪老头。
后半夜,老头子的心电图开始不稳,谭经义就盯着机器,毫无动作,某一瞬间,他甚至幻视曲线变成了一道直线。
就在这时候,老头子睁开了眼。
谭经义迅速挪到床边,抓住他的手:“爸,你怎么样?”
老头子迷蒙的眼睛确认他的身份后,用那虚弱到不能再虚弱的声音,说道:“纪家没有对不起你,你……为民……”说到这里他似乎要厥过气去,像是犯了哮喘,许久都没说出下一句。
纪老头的开场白和他打发颜元嘉的时候真像。
不同的是,颜元嘉遇到的是他,而他就比较好运,遇到是一个蛮横被宠坏的小公主和一个外硬内软的小老头。
他难得大发善心起来。
于是他紧紧握住纪老头的手,凑到他耳边,说道:“割开你女儿手腕的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畅快。”
说完他控制不住地低声笑了起来。
下一刻,纪老头的心电检测图变成了一条直线,这次不是幻觉,他望着纪老头死不瞑目的眼睛,许久才伸手将它们合上。
然后他慌张地跑去叫医生,岳母睡觉浅,也奔了出来,三十分钟后,医生开始宣布死亡时间。
谭经义跪在老头子床前,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不经意抬头间,他的视线与门口纪为民的视线相撞,看着纪为民那张无动于衷的脸,谭经义差点要笑出声。
可怜老头子临死都不忘这个孙子。
视线对上后,他们谁都没有第一时间移开,最后是纪为民淡淡收回目光,他走向纪老头,摸了摸他的脸,又亲了亲他的手,没人阻止他,然后他走向纪老太,伸手抱住了纪老太的腿。
真是个乖孩子,谭经义想。
要不是先看见过他站在病房外的表情,谭经义都要被他的动作给忽悠住了。
真是个天生的坏种。
怎么办,都不想留下他了,谭经义想。
等把遗体推向太平间,谭经义扶着老太太先回了别墅,等把人安顿好,谭经义进了纪为民的房间。
他问:“以后要不要改姓谭?”
纪为民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随便。”
谭经义又笑了。
*
葬礼那天,依旧天气晴好,让谭经义利用雨水伪装泪水的设想告破。
纪怀山葬礼那天就下着雨,他装得很好。
但最后还是被纪老头打得全身多处骨折,在医院躺了大半年。
被打的时候,他一点没躲,痛也忍着,最后纪老头被人拉开时,他蜷缩在地上起不来,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大概在想,心软的老头最终还是把他当一家人的。
纪老头最初下海是准备卖茶叶的,因为他和几个老家的茶农交情不错,方便拿货,后来他看别人卖果汁的都赚大钱,他也卖起了果汁,原始股东就是纪老头和几个果农,再后来茶叶生意不做了,又拉了两个茶农入伙,店里开始带着卖奶茶。
他不是什么商业奇才,甚至有些落后于时代。
毕竟别的品牌店不知道全国都开了多少家。
毕竟是个对产后抑郁症理解无能的小老头,只知道一个莫名其妙的病带走了他女儿,女婿顶多算是照顾不佳。
想起那天冰冷的雨落在身上,骨折的疼痛与雨淋的冷意,一切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身旁,纪老太哭昏过去好几次。
纪为民始终陪着她。
葬礼结束后,纪老太搬来和纪为民一起住。
律师来念遗嘱的时候,他们仨都在。
与他预料中分毫不差的结果。
纪老头拥有公司62%股份,11%留给了谭经义,51%留给了纪为民,成年以前由谭经义代持。
谭经义之前从纪怀山那里继承了3%的遗产,加起来是14%。
他签完字,然后指导纪为民签字,平静地送走了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