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的遐思》琛瑜

3、白鸟坠处（三）

　　四、

　　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只白鸟曾经安稳的生活在天上，短暂停歇在寺庙的“人天津梁”。它没看到旁边写着“此处禁止站立”的牌子，歇够了就拍拍翅膀飞走。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走的时候那根碗口粗的横梁竟不翼而飞了。

　　人们开始寻找那只曾经在此歇脚的鸟，企图质问它这宝物的去向。但是鸟翩翩离去无影无迹，徒留下一地苦恼的人。这些人布下天罗地网，把他们放上天平，笃定那吉光片羽远比一只随处可见的鸟更重。

　　鸟预备做什么呢？它只是那样飞走了。它并不晓得这横梁为何在此，只是顺从或许是本能的欲望衔住——奇妙的是，它甫一动作，那根横梁就变作一根小树枝，轻而易举地被它取走；它不知道路上的风比往常要大，将要把他吹走掉在地上。它无畏地往前去，像巨浪上的海燕，像一支力达千钧的利箭。

　　鸟将要去往何处？它避开了一千个陷阱，逃过了一千次捕捉；它飞过了一千座山峰，越过了一千条河流；疼痛开始在它的机体生长，逐渐模糊了它的知觉；疲倦开始在它的灵魂滋长，几乎促使它掉在地上；它将要迷失在没有方向的天空里，哪怕已经脱力却无处可去。

　　可前方等着它的却是一只漆黑的眼睛。早有人守在这里，埋在潋滟湖边的芦苇丛里，准星对准这浑然不知的生灵。它敛起翅膀落在湖边，瞄准镜里出现了它白色的身躯。它抬起一只爪子踏入浅水，几只相似的鸟也纷纷落下。他们在这里嬉戏，用翅膀扇起水波和涟漪，暗处的人眼睛不错的盯住那个始终衔着树枝的另类。

　　已经到了日暮时分，天空渐渐染上金灿灿的红霞，有一只顾影自怜的鸟弯下它优雅的脖颈啸叫起来，扬起一边翅膀，任凭黄昏给鸟类油光水亮的白羽染成桃花一样的粉色。踩在水里的衔枝者也被水波晃得温温柔柔，在滩涂上闲庭散步。但这灿烂的光辉却扭曲不了硝烟的气息——在这样惬意的时刻，一切遮挡物都消失了，那雪白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黑洞直勾勾地对准衔枝者，在霞光里发出冰冷的微笑。

　　它还在慢条斯理的梳毛，这反射着暮光的油亮羽毛，让人想起沙滩上贝壳光滑的纹路。贝壳，这种最初被当作一般等价物的珍宝，用美丽的外表和稀有度赢得了人类的青睐，这是一种危险的青睐，让贝类的生命变得无关紧要。

　　这隐匿者耐心的控制住呼吸，开始小心估计时机。他蓄势待发，像一头是将要扑杀猎物的豹子。衔枝者依然无知觉的歇息，并不理会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它轻巧的跑了几步，同伴们都轻盈的飞了起来，很快在空中化作一行白线。它也张开两翼，在水面用力扑扇了一下，倏尔腾空而起，双脚离开了水面——接着拍打翅膀跃升高度，将要离开这黑色眼睛的注视。

　　就是此刻。隐匿者按动了冰冷的机关，一颗子弹破空而出，划破湖边的静谧祥和，以极高的速度飞向衔枝者，不可抵挡地往前冲去。

　　“叮”，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上的镣环从它腿脚上脱落了，衔枝者带着那人与天的渡口消失在茫茫长空。